Day six(二)
他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救世主,然后开口说道,“也许,我很快就要走了。” 救世主回望着他,只是沉默。 也许是德拉科的错觉吧,他看着救世主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无尽的悲伤,那悲伤深沉得像山川大洋,像是经年累月沉积,沉重得只一眼就让他觉得窒息,要将他没顶包裹。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他想要克制住,却终是徒劳,于是他只好低声说,“我要走了,波特。” “我知道。”救世主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德拉科看向他,微微怔忪,他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吗?他是想说,他不愿意留下来,他…… “我知道。” 在十八岁的德拉科·马尔福面前,五十八岁的救世主总是显得格外有耐心,像是怕德拉科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都知道。” 语气平静而克制。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为什么……德拉科不明白,他不明白他明明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样冷静,为什么要这样平静地接受他的选择。 他看着他,看着这个年华已经老去的救世主,像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又像是透过四十年的时光,与四十年前的他遥遥相望。 明明已经等了四十年……明明找寻了四十年,辛辛苦苦寻觅的人等了四十年的时光才站在自己眼前,却不愿意留下,他为什么不出言挽留? 为什么没有一丝丝埋怨和不甘,没有一丝丝的怨恨? 换做是他,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德拉科想。 他的心眼很小很小,小到装不下太过无私的大爱,他做不到这样豁达又隐忍,做不到这样深沉而克制。 也许这就是他始终只能是德拉科·马尔福,而这个人是哈利·波特吧,德拉科不免嘲弄想。 他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救世主面前表露出这样无可奈何又温柔的神情。 “几天前,你的孙女凯蒂小姐对我说,她希望我有机会,去看看你的阁楼。” 他抬起头,复又对上救世主的眼睛,”来你家这么久,不请我去看一看吗?“ 这还是德拉科第一次来到救世主家的阁楼。 救世主的阁楼的由一架木制束梯连接,用一把黄铜大锁锁住。虽然这对德拉科来说形同虚设,但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尊重救世主的隐私,从未私自上去过。 这一次,救世主亲自为他打开了阁楼的门锁,他跟在救世主后面,轻盈飘了进来。 这是一间小小的、普通的阁楼,作为杂物间使用,里面堆满了不用的旧物,也许是不常打扫,地板上沉积着一层薄灰,头顶的天窗照进来不算刺眼的日光,日光之下有灰尘在空中缓缓浮动。 翻了黄的报纸文件、不穿的旧衣服、废弃的自行车、憋了的足球橄榄球和破旧的魔法扫帚堆砌在地上,因为经年累月而渡上了斑驳的痕迹,仿佛是这四十年来岁月的无声见证,见证着它们的主人,从精力充沛的青壮年,到生满华发的老年。 德拉科就像是进入了一间博物馆,一间只属于哈利·波特一个人的博物馆,他四处飘荡着,静静看着那些被贴在记事板上的,记录了他人生的银行票根、休假文档、医院体检单和荣誉证书——他在几几年得到了多少多少奖金,又在几几年花钱购置了什么什么家什,又在几几年申请去何处度假。 就像赫敏·格兰杰所说,在这四十年间,哈利·波特的人生依旧充满了属于自己的精彩。 他热爱着自己的人生,也热爱着自己的工作、朋友和家人,他阅读了许多书籍杂志,也尝试过许多运动和爱好。 他活得很好,他没有浪费许许多多故人牺牲自己,留给他的、活着的希望。 真好啊,真好。德拉科感叹着,他稍稍放心了下来,他知道虽然这个人固执地等待了四十年的岁月,但却依旧没有放弃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就算他走了,他的人生,也依旧会拥有许多,他的存在只是这个人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许这部分很重要,但他究竟还拥有其他。 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做了许多红色的标记,一旁还贴着许多便利贴,上面写着他去的日期,德拉科飘到地图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救世主的脚步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地球。 “你去过了这么多地方,一定看到过许多不一样的风景和人,就没有想让你留下的地方?”德拉科问。 救世主看了看地图,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那只是沿途的风景,和家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分得很清,从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有什么让你觉得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有啊,那确实是很多的。”哈利温声道,“有壮丽雄浑的大漠与高山,也有历经沧桑的历史古迹,还有许多偏远地区人流喧闹的安静小镇,我觉得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很好,每一趟旅行,我都会尽力去记住沿途的风景和遇到的友善的人,如果实在记不住,也要拍下来。” 他说着,从一旁成堆的书籍笔记里翻找起来,“我还做过几个相册集,收录了许多我在路上的照片和车票,还有当地人送我的明信片和我收集的干花树叶……哎,东西太多了,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他踩着凳子翻了翻一个老衣柜上堆叠的书堆,忽然翻找到了一本相簿,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又被浮灰呛得轻咳了几声,然后小心将它拿了下来。 “这都是好多年来一点点收集的,我收集了好几本呢,这只是其中一本。” 在灰尘浮动之间,头顶被天窗分割得方方正正的日光洒下来,洒在那些已经有些褪色的旧照片、车票和干枯的花草之间,一旁还有救世主的几句简短的记录。 2004年,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这里的烤rou很好吃,街上有许多流浪猫,圣索菲亚大教堂很美。 2016年,尼泊尔,不知名寺庙。高原上的太阳很晒,强烈的高原反应使我不能长时间在户外行走,当地人送给我一束哈达,他们说我应该去经幡下祈福,佛陀一定能保佑我得偿所愿。 2028年,北非埃及,开罗。在卡纳克神庙外买了两张莎草纸,卖莎草纸的人是个巫师,对我说这种纸在古代埃及能有沟通阴阳的能力。他不知道我能看出来了他的身份,一本正经得向我胡诌,也许他说得是正确的,但没有魔法的麻瓜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尝试用古埃及的魔法文字绘制了召唤亡者的图案,亡灵魔法的波动一闪而过,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也许,我不该报以不切实际的幻想。 …… 救世主缓缓翻动着那些老旧的书页,不时和他讲述着这些年来,他旅途上的所见所闻。德拉科安安静静听着,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些照片与车票背后,一个行走在路上的男人,从青年时代到年华老去的背影。 时光就像漂浮在他们身边的灰尘,在阳光下音乐浮动,缓缓流转,时隐时现。 “你是什么时候,才不再出去了?”德拉科问。 “从几年前开始吧。”救世主笑了一下,“我年纪大啦,没有那么大的精力了,总是力不从心,所以,就不再出去了。” 他的绿眸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平和的声音里暗藏着一种隐忍的悲伤,他静静看向手中的相册,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德拉科问。 “有些事情,只能交给命运,不能强求。”救世主合上手中的相册,笑意温柔而从容。 德拉科的心忽然又抽动了起来,他知道那不是他胸膛里跳动的心脏真的变得抽痛。 而是他的灵魂,在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共鸣。 他忽然飘了过来,飘在救世主面前,俯视着他,微微歪着头,问道,“为什么?” 他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让他看起来很不解,很疑惑,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太多太多的困惑,眼尾唇角却向下拉拢着,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悲伤和愤怒。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德拉科越说越激动,他的愤怒灼烧着,让他感觉到一种抽痛,他一定是在燃烧着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在因为痛苦和悲伤而颤抖。 “德拉科……”救世主看着他,微微嗫嚅。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这四十年来,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为什么要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找寻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希望,然后在等待了四十年之后,却徒劳认命!你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得不到!你就没有想过,没有想过……”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就没有想过……你是在白白浪费四十年的时间吗……” 他看着他,幽灵的眼泪像苍白的珍珠一样坠落。 “你的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 一种深重的哀切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像要将这小小的阁楼淹没。空气里浮动的灰尘也凝滞了一瞬,然后才在粘稠浓重的空气中艰难流动。 救世主身后的衣柜上,刚刚被翻动过的书堆许是失去了平衡,忽然倾倒下来,撞翻了一旁一个装满纸张的盒子。 哗啦哗啦,无数的纸张四散而落,像惊飞的白鹤掠过两个人的身旁。空中的灰尘被翻飞的纸页扰动,在阳光下如金粉飞舞。 在一片纷飞的白纸之间,惊鸿一瞥,德拉科看到无数白纸之上,绘制着许多黑白的素描画。 那些纸张一张又一张在空中打着飘,渐渐下坠,坠落在他的面前,德拉科的瞳孔渐渐放大,倒映出那些一张又一张的白纸之上,一副又一副的、描绘着他容颜的肖像画。 杏眼薄唇、下巴尖细、肤色苍白、神情傲慢。 这是德拉科再熟悉不过的、他在镜中看了十八年的自己,是他定格在十八岁时,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为沉重的命运而在眉宇间染上忧郁与茫然的神情。 一张又一张的素描,或正或反落在地上,像枫叶般铺了满地,每一张都笔触极尽细腻和生动,极尽用心与认真——仿佛下笔之人浓重的爱意要冲破纸背,直直刺向瞳孔。 在每张素描的角落,都有一个落款,写着不同的日期和一个人的缩写签名。 H.P. 德拉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看向哈利波特,他微张着唇,却发现自己在此刻全然失声,他扫过那些素描,发现那些肖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画越好,也越画越灵动。 笔触也愈发温柔。 像是要透过岁月,描摹他生前的模样,将他定格在笔尖。 良久,他才艰难出声,声音嘶哑难鸣,“你……” 他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救世主回望着他,站在原地,似乎并不为他不小心撞破了自己的秘密而紧张惊讶,也不为此而解释什么,他只是站在那里,像站在那里许多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画我的……”德拉科声音沙哑,几乎有些不敢看救世主的眼睛。 “从你离开后的第二年。”救世主说道,他的声音变得暗沉,仿佛有无数深沉的、涌动的情绪隐藏在他的话语之下,像沉寂了许久的火山,开始渐渐复苏。 “可当我意识到,我想要记得你的样子的时候,是你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 德拉科闻言,猛地抬头,然后直直对上了那双沧桑而深邃的绿眸,生平第一次,他在那双他以为永远会波澜不惊的眼中看到了炽热而guntang的情绪,那让面前这个已经年华不再的男人好像又变得年轻起来,又或者他的心从未老去,只是像一把用烈火淬炼过的宝剑,外面的锋芒也许会随着岁月的打磨学会藏锋内敛,平和沉寂,内里却从未熄灭过炙热的火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德拉科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几乎是有些害怕和胆怯了,他的心从未如此抽痛过,即使是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过得悲痛,像整个心和灵魂都跟着一起蜷缩起来,连指尖都在钝痛,“你是说……在我死去的那一刻,你……” “我知道。德拉科,我知道。“救世主的神情变得悲戚而执着,灼热而执拗,这让他看起来像极了年轻时的样子。 “在你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心意——我爱你,德拉科。” “然后在那一刻,我悲哀而绝望得发现,我爱上了一个死人。” 他笑了一下,执着的表情与苦涩的笑意让他那张脸变得格外凄苦,好像连脸上的细纹都变成了苦涩的沟壑,有那么一瞬间,德拉科好像看到了他身后延伸出一个又一个不同年岁的他,从两鬓斑白,到中年成熟,再到年轻气盛,那些无数的他像镜面的倒影一样,隔着无数的时空,一齐看向他,脸上露出同样悲戚的神情,朝他笑,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迟来了四十年的告白。 他爱上了一个死人。 他爱上了德拉科·马尔福,在他死去的那一刻。 德拉科张了张嘴,却终是无言,他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他不敢想这个人在那一刻,该有多痛苦。他甚至有些怨恨和责怪梅林,为什么要对这个人这么残忍,他的人生,还不够苦吗?为什么要让他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意识到他的心意,哪怕早一点,哪怕晚一点,可偏偏是那个时候。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他叹息一声,收敛了脸上的戚容,眉眼转而染上了温柔的神色,“这些画,到如今,我已经画了足足近万张。从前画得不好,那些我不满意的画,我都已经烧掉了。” 他笑了一下,笑意是德拉科此生从未见过的温柔,“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画你的样子,只是我害怕我有一天忘了你的样子,如果不常常画下来,我怕我有一天垂垂老矣时,脑子变得糊涂了,会记不得你长这么模样。所以我画你画了许多遍,如果我到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至少我……还有肌rou记忆,也许再拿起笔的时候,我的手还会记得你眉眼的模样。” “如果你再晚些回来,我却记不得你的样子了,也许我会对自己很失望。”他温声说道。 德拉科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泪珠滑落,苍白的眼泪一滴滴掉下,还未触碰到地板上那些散落的纸张,就已经消融于无形,他捂住胸口,不明白自己的胸膛早已变得空空荡荡,为何心口还会如此抽痛。 “忘记我又怎么样呢?我都已经,已经死了……为什么要执着于我一个死人呢?执着于一个死人,会有结果吗?难道你也想像盖茨比一样,用一辈子追逐一个注定无法抓住的幻影?”德拉科压着眉,斜斜看向他,神情悲恸。 “德拉科,你忘记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了吗?我和盖茨比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救世主摇摇头,语气耐心而包容,“我从不追求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我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更真实得活着。” “我做不到放下你,德拉科,我没有不向前走,这就是我向前走的方式。我的背后,总是背负着许多回忆,背负着许多已经死去的人。没有你,没有你们,我谈何往前走呢?” “可你这样活着,不痛苦吗?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清醒而痛苦的活法?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活了五十八岁,却为什么始终放不下过去,用大半辈子等我这么一个死人,甚至做好了等到死的准备?”他咬了咬牙,闭着上眼,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般带着痛苦与悲愤,然后又睁开眼看向他,满脸困惑,眼带戚容,“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以后,我才回来呢?那你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等了这么多年呢?” “想过的,德拉科。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哈利只是笑,“我毕竟也活了这么久,你说的这些可能,从我还年轻时就开始担心,但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那些问题,等我想明白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就像我说的,我明白了命运不能强求,所以,我只是学会了平静接受。” “那你为什么不向前走,波特,向前走,你可以享受自己大好的人生,这四十年的岁月,何至于如此悲苦孤独?” “德拉科,是过去造就了我,是过去的爱,过去的痛苦,过去的失去与获得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我怎么能抛下过去,独自向前呢?那对你,对小天狼星,对我的父母,对那些为了我而牺牲的人不公平。我忘不掉你们,我不论走到多远,心都停留在原地,在一回头就能看见你们的地方。” “何况,我的向前走,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回到原点,回到我的心所停留的地方。” 这是属于哈利·波特的答案,德拉科终于明白了那个问题,他给出的回答。 他上前靠近了德拉科,伸出手掌,想用掌心去接住德拉科掉下的眼泪,那些苍白如珍珠的眼泪却从他掌心穿过,只留下一缕属于幽灵的寒意。 原来幽灵的眼泪,像雪一样悲伤。 “德拉科,不要哭了,我很……抱歉,抱歉让你这样悲伤,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会和你说些什么,我在心里排演过成千上万次,可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到最好。”他看着他,绿眸中总是悲切,悲切而温柔,“我真的很抱歉,年轻时我们的关系并不好,留给你的,大多是不那么快乐的回忆,好容易你回来了,我还是只能带给你眼泪和悲伤。” 他说着,又垂下眉,苦涩一笑,“我更抱歉,没能早点找到你,这四十年来我踏遍万水千山,寻寻觅觅,却始终找不到你的灵魂碎片,要你承受与亲朋挚友分离四十年的痛苦,要你看到现在这个……垂垂老矣的我……” “那你呢?!你呢?!你的对不起已经够多了,可哈利·詹姆斯·波特,你的痛苦和悲伤呢?!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么地……大爱无疆,这么地仁慈悲悯,总要当你的圣人?!我不愿留下,你为什么不质问我?不挽留我?不怨恨我?不出言相劝让我心怀愧疚,让我知道你这四十年来……究竟付出了多少?!”他拔高了声音,竖起刻薄的尖刺,带着怒气的眼睛含着眼泪看着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地……不心疼你自己?” 他咬了咬唇,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你为什么要这样,从不求我一丝一毫?也从不在我面前低头?” 哈利看着他,眼神依旧温柔而包容,似乎不论德拉科说出什么样刻薄伤人的话,他都能这样宽厚得包容下,只是笑容里依旧带着悲伤,“德拉科,你能回来,已经是我这四十年来最大的奢望,我所求的,现在已经得到了。而我现在,只希望你能自由地做自己,希望你能快乐。” “只要你能快乐,我并不觉得我这四十多年的付出,有什么不值得。” 他轻轻地、温柔地叹了口气,像片鹅毛缓缓吹起,“何况,在你离开的这四十年又七个月零二十四天,其实我也并没有付出多少,我只是在寻找你,思念你,除此之外,我能做的,真的很少很少。”他说着,抱歉得看了德拉科一眼,他似乎真的认为自己这四十年的付出,是如此地不值一提。 这个傻瓜,德拉科暗骂道,和四十年前一样傻的傻瓜,他暗骂着,眼角的泪却一滴一滴地坠落,怎么擦也擦不完。 “而且,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不会留下。德拉科,也许我过去……并没有那么了解你,但至少我知道,你是一个骄傲的人,有着自己的尊严和独立的人格。我知道你宁愿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完整地活着和死去,你不会愿意成为一个只有执念的幽灵,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在你离开的岁月里,我有足够的时间,想明白许多许多的事情,在与你再次相遇之前,我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包括可能我再也回不来,和与你再次告别的准备?” “是的,包括再次告别的准备。”救世主轻柔一笑,笑容温和悲悯,“也许我永远做不到在分离的那一刻真的波澜不惊,但至少,我花了四十年去准备,准备和你再见的那一天,也准备与你再次别离,总归,还是有点用的吧?” “那我再次离开以后呢?波特,你能放下我吗?”德拉科认真看着他。 “你知道答案的,德拉科。”哈利温柔一笑,看着他说道。 是啊,他知道答案的,德拉科想。 他看着救世主,看着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朝他笑着,绿眸缓缓淌下两行眼泪。 这是十八岁的德拉科认识救世主五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