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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对老大哥的真实感情是什么? 我恨他。 恨他。那很好,那么现在是你走最后一步的时候了。你必须爱老大哥。服从他还不够;你必须爱他。】 杰斯顿先生,他们叫着。 “你说得很对......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不知道,你没有想——该死,帮我吧。” “我,我不想......” 遥远的,遥远的语言,他是占据杰斯顿身体另一个灵,看着遥远又陌生的他的回忆。 “这不是我。”他说。 坐在他面前的中年鲁珀叹了口气,推出另一些碎片。 那是被击败后的杰斯顿,被束缚着,但你看得出这人还是活的。 “这是错误。”他说。 更为接近的记忆,疼痛,强jian,奴役。 “这是正确的世界。” 鲁珀有双温柔的眼眸,气质亲切和蔼,他本来应该用轻松的态度面对每一个顾客,每一个,更别说是......但他现在快忍不住将医生遇到重大病例独特的严肃心情外泄,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笔直且进攻性的坐姿,心中更是觉得麻烦。 他当然还是有一个医生的能力,在叮嘱了杰斯顿在沙发上随意后,打开交谈室的房门,然后一瞬间,外面的人便看到他专业模式下面沉如水的神情。 “鲍勃,很麻烦?”凯尔希比博士先一步开口,她和这位医生有几分交情,要不然也没法在他繁忙的行程表上插队。是的,她并不太关心杰斯顿的身心健康,但她需要确保博士的意志和心理状态不会因为他而受到影响。 “我有一堆专业术语来描述这有多严重,如果你是我的同行,肯定是讶异到问我询问能否要到授权公开部分病人数据的地步。” 名为鲍勃的,在哥伦比亚都是首屈一指的心理医生摇着头,“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前提,病人完全没有恢复心理健康的想法。” “我治愈过很多病人,也不是说不配合的病例,但他们一些是因为伦理而拒绝说出,一些是因为周遭环境而对我有所怀疑,但近乎没有多少人从最开始就毫无配合欲望的,这种情况下,治疗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我试着把他有疾病这个意识传递给他,但他表现得出奇得固执,根本不接受。” “这样下去,我没办法开展治疗。” 博士在商业交流中见了太多这种断言式的发言,她知道杰斯顿这种状态很麻烦,但是,如果麻烦到让资深的医者都束手无策,她反而会质疑这位医者的专业性。 “我们一定有一个方法的,对吗?” 鲍勃表现出一个难言犹豫的表情,“当然,一个并不算困难的方法,但是原则上......”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恕我冒昧,我个人是绝对遵守着患者隐私原则,但很多时候患者也会由于个人原因不愿意暴露一些藏在内心深处的话题,在特殊情况下,他们可能要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 “维持现在的状态,或者通过治疗被迫把事情泄露。” 鲍勃是位心理医生,再细分一点的话他就是商业价值中等的心理医生,他的目标群体是有钱人,有钱人,但没有有钱到有权的有钱人,人们总觉得有了钱其实人就能无忧无虑,但其实不然,有钱往往象征着一种更为高压的生活,他们很轻易失败,也无法容忍失败,黄金做的傀儡线提着他们自愿奔来走去,看守争夺着宝藏,如果你不争,如果你不狠心,那这个位置很快就被他人抢去,你变成无人问津的nobody。日复一日的活在这种生活中,尽管他们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比巨龙和云兽之间都大,但可笑的是,从心理层面看,他们大多也都是普通人,一些离开人群,焦虑,时刻往上爬的普通人。 在过去,他们用种种癖好来排解自己的烦躁,而在心理学兴起的现在,他们多加了一条看上去更为学术和权威的手段。 当然,这是他所能涉及的地方,再往上那就是宽容多了的名利场,大企业,高级政客,player。他们把控的是整个哥伦比亚,他们是站在教堂中的神像,每一个需求都有更专业和私人化的职位来满足,知晓他们问题的没有外人,那些心理学的专家在和他们交流前就已经被买断。 而凯尔希,鲍勃其实对她不算了解,他曾经在哥伦比亚受过她的恩惠,以一种仰望的姿态——那时的她隶属于巴别塔,所参与和代表的几乎是国家层面的事务,她就是这么一种人,忙碌,专业,沉静,无所不能,她是个顶级玩家,而他即使到了现在,也充其量是棋盘中那个被打磨得光亮的P。 他很感激凯尔希,但他同样也珍惜现在的生活,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他不想知道任何可能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也并不想有双手伸下来把他放来放去。 他说完,低头抿着茶水,凯尔希看向博士,她在向她确认,其实鲍勃的谨慎完全是多此一举,杰斯顿无论是从身份还是能力上都没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但说真的,博士忽然感到一种纠结,心理医生绝对会保证患者的私人隐私,即使杰斯顿在等下的治疗中把那些她隐隐猜想的烂事都说出来它也仅限他和医生两人之间,虽说这似乎对人权有所侵犯,但重症病人往往在治疗中很容易失去我们在日常中所视作底线的权力,勉强算是个医生的博士知道这些,但是,但是—— 她想,杰斯顿真的想让别人,甚至是他自己知道那些过往吗? 这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任何念头都不可能无缘无故产生,在更深层的,博士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潜意识区域,一些早就存在的,那些细碎而纷乱的逻辑线,难言的情感,回避的思考随着这么一瞬成了型,又迅速被博士否定,扔,不,是锁进隐秘的匣子里。 她沉默了几刻,说, “没关系,医生来做定夺就好。” 休息室内又只有了两人的呼吸,鲍勃所选择的诊疗远离闹市,一处住宅独立而安静,没有任何监控措施,隔音极佳。偌大的房间中首先让人注意的便是舒适而暖色调的布艺沙发,掠过维多利亚风格的茶几,便是开阔而明亮的落地玻璃,旁边有几个装饰性质的书架。博士走过去拿起一本,她其实对心理学的了解仅限最近她在事务之外抽出时间看的几本入门书籍,这一学科对她来说工具性比兴趣更多,但她总要找点什么做做,她不习惯在没有事务或者医疗检查的情况下和凯尔希单独待着,尽管她们彼此好像都不是要刻意营造出这种现况,但它就是自然而然产生了。 博士的目光无意义地在手中的文字上划来划去,她的身体越站越僵,后背都紧紧得绷了起来,她觉得要发生什么,一定要发生一些什么事,应该是一次聊天,毕竟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氛围都很合适,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拖延着它,从很早之前,切尔诺伯格结束后,塔露拉逃跑后,甚至是维多利亚结束后,一种要谈话的想法应该是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但双方应该都在逃避。 但今天这份感觉强烈到她们盖不住了,博士知道凯尔希现在肯定没有看向她,她或许在喝茶吗?或许想着喝三分之一或一半就开口?她会不会想着让她先说什么?博士胡思乱想,像是要迎来庭审的罪犯。 “博士。” 出乎她的意料,凯尔希并没有用一些话题引入,她只是收敛着情绪,平静地,用仿佛递交上一份提案一样的语气,说: “要不要坐下来谈谈。” 谈谈,好吧,谈谈。博士把书合上,在手里拿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们两人坐的不近也不远,像是两块磁铁对着磁场相同的那一面,博士盯着面前属于她的那一杯茶水,深色的茶液下是贴在骨瓷边缘的小小气泡,静默地在那悬着。 “那么。”又是凯尔希先开口。 “你愿不愿意和我聊聊,你最近的一些......心理问题?” 博士感到自己有点被冒犯,她们其实都很会说些缓慢又得体的漂亮话,但对彼此总是不客气,像是两个看不惯的陌生人。 她压下心中的不适,捻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开口: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我并不这么觉得。”凯尔希看着她的眼睛,“我甚至觉得你也并非是意识不到,只是在逃避。” “凯尔希。”博士几乎摁不住自己升高的尾音,但对方没有在说话,她碧绿的绿眼睛压下去,不带情绪地看着她,博士的气势一下子显得虚张声势,她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她身体微微前倾,下颌紧绷,几乎是切成了进攻的姿态,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状态是多么能说明一切,她把眼神移开,很不情愿地承认,是的,她的状态是有问题。 但这又怎么样呢?她是有些逃避,有些不想沟通,有些冷漠,但凯尔希难道不是最先做出这些事的人吗?她先把情感的大门给关上,然后又来指责她的问题?或许是伪装失利给她的挫败感,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怨愤终于积累到了临界点,博士的自控能力在此时失控,她侧过身子,反问着:“你想问我什么呢?在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总是表现得我跟欠你很多一样,或许我真的欠了你欠了很多人很多,那你就应该告诉我啊,难道让我在完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进行一次长篇大论的自我检讨吗?” 凯尔希并没有被她的话语激怒,正相反,博士感觉她整个人放了下去,她的眼神复杂又温和,这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惜,而是一种坚硬的外壳被敲下,累积起的情绪泄流一地的疲惫。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博士。” 她的声音很轻。 “我想说的,是你对你自己的逃避。” “我承认,在未确定你的状态之前,我怀疑过你,甚至请求sharp他们在和你相处时试探确认,但让我,甚至我想包括之前的你自己都讶异的是,你很快就没了了解自己之前的兴趣,甚至开始避开这一话题。” “你竭力收集了巴别塔的资料却从未打开观看,如果今天我不强行跟来,你会像之前一样选择没有和先前的你相处过的干员陪同,甚至是杰斯顿,你难道要否认你对他的关心中没有一种——” “可以了!”博士几乎是叫住了凯尔希的话语,她感觉自己本不应该被任何人知道的想法被强行翻开在太阳下暴曝,狼狈不堪,她想组织起语言解释什么,但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凯尔希说得没错,她确实在逃避甚至是......讨厌着之前的自己。 “可以了,我是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能不能不要......”博士有些凌乱地说话,她本能地用话语来宣泄她的无措,她内心的愤怒在积累,然后又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泄去,怒火像海浪一样一下下拍打着她,她强忍着离场的冲动,难堪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另一个地方,她必须要说些什么,说些...... “我很抱歉。”凯尔希没有动,没有去在意博士表示拒绝的肢体语言,“我想这个房间中的大象不能再膨胀下去了,但是,博士——” “你可以拒绝。” 博士愣了一下,肩线不再这么紧绷,连带着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松下去,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对维多利亚语是不是漏学了一部分,她是说—— “我必须说出来,这是医生的职责,但在这之后。”凯尔希也停顿了一下,她似乎踌躇着说出,连眉头都比之前皱了几分。 “在这之后,我更希望是朋友的谈话。” “你可以自己决定,和我说可以,不说自己解决也可以,但是我想说的是......” “博士,我永远为你预留一份倾听的时间。” 博士嗫嚅了几下,她的愤怒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她有些心慌意乱,但是好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在另一个房间鲍勃并不知道这场小小的风波,这归功于他实在用心的隔音措施和面前的病人,杰斯顿平躺在一个很舒服的功能性躺椅上,但表情并不稳定,他的治疗进入了最后一个步骤,在跨过一些自我意识的障碍后,他正在以进入潜意识的形式接触着自己。 鲍勃怀着些担忧,毕竟严重到这种程度的自我意识障碍很难在第一次的治疗中就起效果,他做好了杰斯顿一旦出现明显不适情况就唤醒的准备。 潜意识,其实每个经历过催眠疗法的患者都很难详细叙述他们到底在潜意识中想到了什么,那是一场记忆深刻却醒来即忘的梦,飘飘忽忽,说不清楚。 而杰斯顿只是在下坠。 他感觉四周都是黑,温暖的无边的,他是死去的尸体落向漆黑的海底,这下落恒久宁静,但在偶尔的一个瞬间,如萤火一般的小东西掠过他,将黑暗照得亮堂堂,死白的光让他感到烦躁,他想要挥手赶开它们,却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又是一瞬间,青白的一束光,杰斯顿拧着眉头,下决心想看清这个恼人的器物,光像个钉子把他钉在黑暗的背景板上,他的眼睛只看得灼灼一片扎眼的白,但毕竟是能看见了——那物体骨碌着,照亮四方,白生的浑圆中沉着微不可见的黑色瞳孔,滚动着,直直和他对上。 他坠下去,触到了地。 杰斯顿闭着眼睛,他从心理上感到愤怒,久远而陌生的愤怒与无力。 光照在他身上,斑驳而多彩的,如打翻的颜料盘,如城市霓虹。 他睁开眼,他的视力没有被伤害,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自己的公寓。 它位于市中心的高层,玻璃幕墙占据了大半,其中空间的最中心,他摆放了一张桌子。 那是仅供一人坐着的方桌,钛钢打造,散发出冰冷的气场,杰斯顿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放在这里。 大雨,红酒,温暖无光的室内,窗外散乱的霓虹,拥挤的人群,他居高临下。 他看到自己。 他坐在左边,两个红酒杯已经斟上,倒了一些的红酒被重新塞上木塞,放在一旁。 “我没有醒酒,但想来我们都不太喜欢这个工程。” 杰斯顿西装革履,摆出邀请的手势。 “坐下来谈吗?” 在屋内看暴雨,这是他的一个小小癖好。 屋内温暖而干燥,雨水无序又纷乱地打在玻璃上,袭击着过路的人群,雨水顺着薄薄的雨衣流到骑车人的裤腿上,有些人大踏步踩着水举着快要被掀翻的伞,怒视着开过的两轮车溅起的水花,汽车按着喇叭,看身前川流不息的行人和红绿交织的灯光,狼狈地被车流堵死在路上。 这是一种隐秘的快感,置身度外,高踞人群之上。 但现在的杰斯顿只是坐在桌子的一端,和自己对视着。 “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嗯,一开场就说这么麻烦的话题吗?这可有点复杂。”对面的他悠闲自在,眯着眼观察着手中倾斜的窄杯。 “通俗的讲,这里是你的内心,而我,也只是你而已。” “我就在这坐着。” “是啊,是啊,如果正常情况下,这里当然不会有我。”他已经观完色,正轻轻地,顺时针转动着酒杯。 杰斯顿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烦过。 “所以?”他不耐烦地问。 “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对方直起身子,微笑地看着他。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正是你想要我出现么?” 嘈杂,本不该于高楼之上听到的嘈杂人声缓慢攀上来,在室内共振,杰斯顿一时间感觉自己都模糊了几分,似乎一切都变得遥远而隐约,只有心中的烦闷是钉住他存在的钉子。他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在这跟自己面对面,太吵了,他用指节敲打着冰凉的桌面,命令般问:“我想要?想要什么?” “死亡,一场你的死亡,我的替代。” 人声鼎沸,嘈杂如海。 杰斯顿隔着一张桌子,隔着穿梭其中的隐隐约约的人群,看疯子一样看着与他相同的声称是自我的家伙,他感觉可笑极了,穿着大衣披着短雨衣的人匆匆从他身前走过,让桌子另一端的人面容影影绰绰,像是某些现代艺术的画作,又故弄玄虚又让人厌烦,什么死亡?什么替代?杰斯顿简直没想过任何和自己的死亡有一星半点关系的话题,活着,活下去,这是杰斯顿理所应当的第一选择,这个人简直是—— “ridiculous、laughable、unreasonable——” 杰斯顿抬高声音,试图压过四周的吵闹,他本应该转身离开,但荒谬和愤怒在他心中东冲西突,杰斯顿为自己居然还对这种明显的假货产生过好奇而感到更加烦闷,他很想做点什么让他消失,但一直如臂使指的源石技艺偏就用不起来,他走过去扯住那个家伙,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家伙,无论他到底是什么,他现在都应该带着他那些可笑的言论消失,杰斯顿忘记了他会多少种快速而效率地夺走生命的方法,他只是抬拳,用力地打在那张脸上,撞击在rou体上的触感一下冲淡了内心的些许怒火,四周吵啊吵,像是壶中沸腾的水在冒着泡泡,一声人名的叫喊是在水面上炸裂最响的那个,杰斯顿听不清,他现在只是想让面前的这个人,消失。 一张相同的脸,相同的脸额角和脸侧流着血,相同的眼睛带着笑容平静看着他,他说话,声音一下子比沸腾的水都要清晰,他开口,咬着每一个单词的读音,笑着说:“我说了,这是你的问题。” 他僵硬住,像是有什么东西禁锢着他,那么快而慢的一个瞬间,他感到了近乎刺入脊髓的疼痛和无边的黑暗。 还有他的最后一句话 “你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