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但愿吾儿长康健
但愿吾儿长康健 直至腊八,眼看再二十来日便要过年,文鹤才慢悠悠扯了昭江回家。昭江先回屋拜过父亲,说了秋闱一切顺利,澄信安慰一番,便催他去见家主。 昭江并不违拗,作了揖转身离开,俊秀的脸上笑容却眼看的淡了。澄信一声长叹。 冬日天短,直至日影有些长了,昭江才挨到正房门外。下人赶紧引着送在纯仁书斋外。 纯仁早等在里头,好半晌才见昭江挨到门前,隔着门槛深深揖了,低头唤声“家主”。 纯仁赶紧搁下纸笔,含笑走近了扶他起身,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 “愈发出挑了,只是这样瘦。你三伯小气,这几月亏你嘴了。” 昭江立刻垂了头,分辩道:“回禀家主,绝无此事,三伯待昭江很好。……家主多虑了。” “何必‘家主’搁在嘴边,同潇池一样唤声‘大伯伯’便是。”纯仁举手按在昭江肩头,触到那一瞬,昭儿微不可查地向后缩了缩。 纯仁登时怔住,停了片刻,还是将手按上去,轻拍两下,转身稍站远了。 “你放心。”纯仁口中含了笑,轻叹一声。“谁教得你这样重的心思,哪能不瘦?将心略放宽些,过去的都过去了。无论何事,你父亲也好、你【大伯伯】也好,再不会逼你了。”纯仁重重念了那三个字。 昭江仍低着头,没有说话。 澄信果真说得不错,昭儿愈发像丹歌了。尤其那不经意间的一颦眉,纯仁几乎恍惚。 纯仁许久才压下心绪,笑道:“你这次一举而中,也是门楣添光的喜事。南都那边有人同我通了气,你的卷子定了一等第二,离解元也不远了。照先祖规矩,中举当赏。古墨名砚一类依例照旧……” 纯仁边说,转身往架格上搜寻一阵,捧出一个檀木扁盒,揭开道:“这是一叠泉州花笺,也有些年头了。……听说你颇爱此物,这便当作伯伯单独贺你的。”说着双手捧在昭江面前。 昭江退后一步深深作揖:“无功受禄,昭儿愧不敢当。” 纯仁笑了,“我不大作诗,更不玩此物,给我收着倒白费了。不如为它寻个新去处。我见你用过此物。” 昭江立刻红了脸,“昭儿歪诗酸话、雕虫末技不见责于伯父已是宽恩,岂敢唐突珍重之物。” 纯仁捧着锦笺低头看着昭江,许久没再说话。昭江疑惑,抬头望伯父一回,伯父脸上笑得温和而安静,却仿佛笼着一层道不清的哀戚,薄雾一般。昭江立时一阵心酸,又低下头去。 屋内鸦雀无声,许久,昭江低声道:“谢伯父赏赐。” 金乌西坠,昭江捧着漆盒转回五房,潇池轻步迎上来唤声“哥”,昭江一怔,然后便笑了。 潇池拉着昭江问他手上是何物,昭江给潇池看了,潇池连声赞叹,又拉昭江扯东扯西说个没完。昭江任由潇池聒噪许久,待他说痛快了,扭头微笑道:“还没恭贺池弟新婚之喜。” 潇池立刻低了头慢慢将脸红了。昭江表情渐渐变得方才纯仁一般,许久没能再说什么。 瑗珂是晚膳时才头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哥哥”,说来倒还比她小一岁。瑗珂福身唤他“大哥哥”,昭江作揖回他“嫂嫂”。 这个险些同她结亲的“大哥哥”同潇池差不多身量,却比潇池稍瘦些。同他家人稍似的面孔,眼角弧度比潇池稍柔和些、也稍细些,极长的睫毛,雪白的脸孔,清瘦的下颌角。 这人此时身上是浓苔色的襕衫,一身惹眼的浓绿更衬得肤色莹白,彬彬玉质。澄信招呼众人入席,命人上了酒,依此为诸人筛酒,边筛,含笑道: “今日有三喜。其一,昭儿归家,吾四人头次团圆;其二,昭儿乡试一等第二,吾家又多一举人;其三……” 澄信最后揽袖为瑗珂面前筛一朵酒花,抬手扶了瓷壶。 “今日腊八,咱家不论南北,是节便过。到了这一日,便算年节了。一会儿一人喝一碗腊八粥,佛菩萨保佑我的孩儿们来年结结实实,平安长大。” 澄信说得笑了,灯下,余人互相望望,也笑了。 又是一年忙忙闹闹地祭祀、贺元宵、赏梅、吃酒,少不得家班作戏,澄信又添了几出,好不热闹。 才过春分,春棠开得正热闹,英王忽将纯仁、文鹤一并传了去,连澄信都叫去了,一家不知何事,心中悬悬不定。不过几日,家人快马加鞭来报,命家中尽快收拾,英王要巡幸南直,再几日便到长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