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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九月十三,万醉湖上湖心船,夏景帝重赠武林盟武林盟印,各派推举时任西陵山庄庄主的顾镇晔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同时,夏景帝萧乾和汗王拓尔跋就大夏和大汗全面通商事宜订立盟约。这份盟约在一个月后,大汗和大夏北方停战,拓尔跋重登王位之际,被公诸于天下。而那个时候的北方三州,以皇后陆悠悠和白臧州知州陆冠离为首的陆家,与以秦太后为首的秦家,已经在大夏军中形成鹬蚌之势。这样势均力敌的场面,在以后的几年时间里渐渐扩散至大夏全朝,从而形成中洲历史上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观——外戚制衡。 史书上,公元二百四十九年九月以及随后几个月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被认为是夏景帝在位期间治国理政智慧的最高体现。 在这一场被史官大书特书的“游船会盟”之上,夏景帝重整自先帝驾崩以来就脱离朝廷掌控二十余年的江湖势力,武林盟重新成为连接大夏朝野、法理和情义、有序和无序的桥梁,把一个无视法纪、视人命如草芥、以杀伐为王道、以自我为最高正义的江湖世界,纳入国家法治和皇权之下。 这个新武林盟的第一届盟主,西陵山庄庄主顾镇晔,以他具有商人智慧的头脑和手段,把武林盟经营成一家“商号”而不是一个“门派”,并在与大夏和大汗,以及随后的驰马诸国的巧妙周旋里,为这些江湖子弟争取到最大的商业利益。一时间,竟然形成“官家金榜无题名,江湖儿女多得意”的文治盛世里的武学繁盛场面。 历来老百姓,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谁管这个天下,什么时候敌人变成了朋友,什么时候大夏朝姓秦、还是姓萧? 游船会盟两个月后,大夏、大汗以及驰马诸国缔结有关中洲商路开辟的“陵山之盟”,从此开启以后数百年间,即使朝代更迭、天下易主,也从未中断过的商业繁荣局面。民间的富庶似乎自成体系,跟王朝政权的兴衰迭变没有半点关系。 第二天凌晨,当飞鹤楼的游船在万醉湖边靠岸的时候,李承欢避开萧乾和拓尔跋,让何小玩带他去一个地方;而刚刚当选新一届武林盟主、对未来尚且只感到疲惫的顾镇晔,只身找遍整个万醉湖和千杯湖,最终在一座姻缘桥上,发现蜷缩成一团,尚还在熟睡之中的花嶙。 顾镇晔把他抱起来,花嶙被惊动,睁开眼睛,欲泣未泣地质问他:“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倒想问你,把绿衣支开,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花嶙眼圈儿一瞬间就红了,心里十分委屈,八分埋怨:“我不就是想要你来找我吗?顾镇晔,怎么办?天亮了……姻缘桥会结束了……我们没有在姻缘桥上遇见,这一辈子,到不了白头,下一辈子,我也找不到你了……” 顾镇晔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今年结束了,我们明年再来!这辈子这么长,总有一年能遇见。” “可这一年,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怎么办?” “那你就把我看紧一点儿不就好了吗?别让我有机会喜欢上别人,叫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 第106章 木头和钱 李承欢让何小玩带他来的这个地方,是公舸县城外的坟冢地。虽然艳阳高照,这里也有如弥漫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森冷之气。它在人的四肢百骸间游荡,从手指尖顺着手臂往上爬,又从你的腋下穿过,带起一阵凉风,最后掉回头,在你的脖颈上缠绕几圈儿,使你会不由自主地伸手拉高领子,或者紧紧衣裳。 不久前,这里刚举行过一场奢华而招摇的葬礼。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每个人都尽最大可能哭得声嘶力竭,似乎要把源自于死者的愤怒和冤屈,尽数倾泻在凄惨的哭声和喊声里,使之上达于天,让神明听进耳朵里。 似乎非其如此,便算不得是一场真正的丧礼。 新坟初立,再加上墓碑修得堂皇,所以并不难认。但让两人惊奇的是,这个时候竟还有人在坟前哭泣。 女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慌张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残泪。 “你们是……” “姑娘莫怕,我们……都是贺公子的旧友,来看看他。” 女子显得很惊奇,似乎是不相信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竟还会有这般情深义厚的旧友。 这个时候,何小玩凑在李承欢耳边说:“贺绍郎还没有成亲,这女人会是从哪儿来的?” 女子对于他们俩人的悄悄话有些戒备。李承欢垂下眉眼,由何小玩扶着上前,在坟前蹲下,一边拿起纸钱投进火里烧,一边说:“这个时候能来给他烧点儿纸的,总归不会是坏人。” 他并不想纠结这女子的身份,也不想知道她和贺绍郎的关系,其实甚至于就连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他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女子才算松口气,但随即却冷下脸来,擦擦眼泪站起身来。 “他若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贺绍郎啊贺绍郎……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大jian大恶之人。怪只怪,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白白赔上一条性命。” 不该招惹的人……么? 李承欢也站起身来,兴许是因为一夜未眠,所以只蹲这么一会儿就双腿发软,多亏何小玩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没有跌倒。 “公子,你没事儿吧?”何小玩担忧地问。 李承欢摇摇头,说:“没事儿。”他只是觉得头有点儿晕,于是闭眼揉揉眉心,再睁开眼时,眼前原本浓厚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被什么撕裂了,有并不明朗的光细细碎碎漏进来。 女子说:“天亮了,我也该回去了。两位公子,再会。” 女子离去的脚步声渐远渐消,何小玩嘀咕了一声:“天亮了就走了,明显是不想有人知道她来过这儿。难道这人是贺绍郎的相好么?可是听她说话的语气,又不像。”他转过头来,想问问李承欢怎么看,却发现他好似发呆似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眨了眨,又眨了一眨。 “公子,怎么了?” “啊、哦——”他摇摇头,说,“没事儿。我们回去吧。” 他说的回去,是回和乐书塾。 李承欢的眼睛渐渐能够看得见一些光了,但刚开始的时候,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后来慢慢能够模糊地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再后来,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等到有一天早上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能够看清楚从窗户里漏进来的光,看清楚这个自己已经生活近三个月的小院儿的时候,九月已经悄然过去了。 孩子们甚至比他自己还要高兴,花嶙更是半强拉半硬拽地把他拖去西陵山庄,说的是:“我早就说过了,等你眼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