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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爱终章

    云动雨落,枝摇花醒。

    霍列斯不记得画家小姐什么时候解开了那条细绸,也想不起在那之后他的胸膛被她的呼吸拂过而他陷进那阵酥痒,在将泄欲歇的顶峰喃喃她的名字以期唤起神女的怜悯,只记得那汹涌如浪的快感,那双带来温暖与抚慰的手和那些先于咬痕落下的痛。

    他甚至想不起来她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然后被司岚带回皇宫的,当他被路辰推醒时,一切似乎已经恢复原状——

    如果忽略在衣衫下的黏腻的话。

    年轻的法师还分辨不出那些裸露在外的是什么印记,只当做是霍列斯营救神女时受到的伤进行治愈。而霍列斯顶着一身快速治愈而产生瘙痒与刺痛的细小伤口回到法师塔,在快速洗漱后向司岚进行关于营救行动的报告。

    很幸运,献祭之日临近,大法师没有过多探究他的异样,神女归位,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他和她擦肩过数次,梦境翻过一夜又一夜。细小的孔洞滴滴答答地漏过细沙,秘密就静悄悄地在瓶子里发酵。

    某天当值时他忽然提起她使用的那些药剂,

    重新回到囚笼里的少女望向窗外,皇宫里阳光明媚,没有风雪,没有冰蝶。她折下一朵开得正灿烂的花放到他手里,一句“偷师”,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她真是不知死期将近的夜莺一派天真,显得霍列斯像个不知好歹惊扰精灵休憩的猎人。

    和煦的日光洒在神女的颊边,晕出淡淡地粉。她端坐着,低垂着眼眸,如同盛着那细沙的玻璃瓶般宁静。

    霍列斯才想起来他们其实是和平相处过一段时间的。

    曾经的某一刻,他们在晦暗的洞xue里取暖,少女站在温暖的房间里望着窗上的冰花,和他一起猜测大雪与冰蝶的起源,回头看他时眼里映着烧得劈啪作响的火光。当她满眼的信任与柔软落到某个人身上时,眼里就全心全意地映出那个人的脸,连笑容也比寻常更灿烂,像是等候雪落的春花。

    就是这样一支娇软的玫瑰,枝条却柔软坚韧,当你试图将她握在手里时,只能感受到尖刺带来细密的疼痛。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霍列斯站在神女的床前,看着纱幔里面容模糊的少女漫不经心地想着。

    “阁下,擅离职守、窥视神女,这可不是一个称职的法师应该做的。”少女的声音绵软,带着点倦意。

    “核查神女大人的身份可不算擅离职守,”霍列斯整了整衣袖,“还请神女阁下允许我检查是否有刺客潜入。”

    “既然如此,请大人自便。”

    他在少女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其他地方无异常,劳驾神女阁下配合我核实身份。”

    僵持半晌,少女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坐到床边,说,你过来吧。

    霍列斯有些迟疑,走到离帐幔约半臂距离,轻轻拉开纱幔。少女把被子又推了推,示意他看:“请看。”

    霍列斯伸手拉开纱幔,蝴蝶落到他怀里只需要数秒,稍有恍惚,少女就已经扼住他的脖颈。

    他得承认他不是故意走神的,毕竟这样的小情调他也曾和那些床伴们玩过,但他看着她扑过来,恍惚中又嗅见她湿热的香气从那个夜晚滑过他的鼻尖。

    那些意乱情迷的片段在窒息与沉默中闪回,在禁锢魔力的房间里被紧紧看护的雀鸟遏住呼吸,猎人被欲望引诱进生死泥潭里也从容不迫——他只是在享受着最后的晚餐。

    一场淋漓的性事需要什么呢?

    或许是一颗憎恨的种子,一个交汇的眼神,亦或者只是他放任自己失神的瞬间,任由摆渡者的桨滑动欲望的涟漪。

    猎人需要担心猎物的服从吗?霍列斯迷迷糊糊地想,他只需要享受这一场狩猎就足够了——他们可是共犯了。

    他们处理了犯罪现场,背对背躺在同一个被窝里。霍列斯在逐渐平静的心跳与呼吸声中感到疲倦与松弛,他本该在少女熟睡后悄声离去,就像在那间小屋里一样。但是正如他在某天开始习惯在少女身边睡着,一些比欲望更隐秘的东西侵入了他的心。

    他闭着眼仔细思索,试图将这份异样具体化。

    一抹贴着霍列斯脖颈的冰凉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仍然平和,正如她的匕首正缓慢地舔舐他的颈侧。

    是谁的心在鼓噪?

    他知道身后的人没有睡着,此刻她只不过是试图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

    霍列斯僵住了。

    少女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后颈,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那个吻离开的地方,在皮肤上蔓延开来。

    那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茫然,大半夜的思索仅仅只是让心跳回归平静,却只让层叠的迷惑更加混乱。

    霍列斯知道那些世俗爱情的样子。

    但捕食者与猎物之间会产生爱吗?两片混沌的泥沼会融为一体,但绝不可能诞生出其他东西。或许他只是对这只金丝雀产生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怜悯,正如此刻他被自己那一丝仅存的道德感刺伤,连心也短暂地失去控制。

    爱怎么会在虚无、欺瞒与恶意中诞生呢?

    他慢慢起身,在静谧的夜色中悄然离去。

    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再然后,她就消失了,那场炽烈的情事随着她的离去在接下来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恍如一场缥缈绮丽的梦境。

    死亡切断生者脉搏如此轻而易举。

    他们以她的世界为坐标,将大部分幸运儿传送了到那个没有冰蝶的世界。最后的屏障破碎,大雪纷飞中他耗尽法力瘫坐在降临法阵前,整个广场逐渐被冰雪掩埋,冰蝶同化了不幸者,风雪扼住了遗留者的咽喉。

    他从来不期望春天的降临,玫瑰、金丝雀与爱从来都应该与他无关。在已知末日的沙漏中,复生的死囚只需要捕猎欲望,然后放纵、沉沦。

    纷纷扬扬的雪花逐渐淹没这个世界,冰蝶覆上霍列斯的身体。在濒死的梦境中,他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给予他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拥抱——少女的手落到他的脊背,她的吻跟着吐息同落到他心上。

    “爱是比恨更沉重的欲望。”

    那抹深紫色在她眼里湮灭,再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