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1)

    虽然昨日睡得迟，但是容佩醒来的时间还算早。而本来睡在旁边的男人，也早就没了影儿。容佩想着大概是习武之人的习惯吧，便不多深究了。

    唤来秋枫和夏荷伺候梳洗，本来想着两天的折腾会面容憔悴，没想到铜镜中的自己更红润了。莫非，这就是爱的滋润？她又看了一眼脖颈处，还好男人知轻重，没留下什么明显的暧昧痕迹。

    梳洗后到正厅准备用早膳，没想到墨乔已经在厅里布菜了。

    见到容佩来了，立马迎了上来，“主子，早膳备好了，趁热吃。”说着又转头看向两位贴身侍女，“这里有我伺候殿下，你们先退下吧。”

    殿下还未发话，秋枫和夏荷不敢动，为难道：“殿下……”

    “你们下去吧，有墨乔就好。”容佩神态安闲。

    秋枫和夏荷这才退下，不过还是忍不住心里嘀咕，现在墨乔是越来越得宠了。

    用过早膳，墨乔又端来煨好的汤药，“主子，趁热喝。”

    “你那么早起身是为了煎药？”容佩看着面前的避子汤。

    “是，毕竟不是寻常药物，怕下人坏事。主子放心，药渣也会处理好的。”墨乔恭顺答道。

    容佩满意地点点头，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时辰尚早，右相夫人刘氏还未到来，于是她便先去了书房。

    不过两刻钟，秋枫就来传消息，右相夫人刘氏来了。想来是早膳用完直接赶来了，倒是挺着急。

    一进入花厅，刘氏便起身福了福，“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崔夫人多礼了，快请坐。”容佩很客气，神色如常。

    刘氏从容佩的面上没看出什么，更让她觉得神秘莫测，她只得先就座，后面再找机会试探。

    容佩端起早就备好的茶水嘬了两口，又唤来秋枫再备些糕点，“崔夫人可是稀客，这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吧？不知今日可有何事？”

    人尽皆知右相是大皇子一党，而五公主容佩作为成功登基的二皇子容麟的亲meimei，右相自然是不会多跟她亲近。崔夫人听得脸上有些尴尬，但又不好发作。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赔笑道：“请殿下恕罪，前日殿下赏脸光顾寒舍的宴席，本来臣妇有事想与您相商，倒没想到殿下先行离开了。想来是寒舍招待不周，今日特意前来请罪，还请殿下宽恕。”她示意托着锦盒的侍女上前，那是她的赔礼。

    这话说得，表面上请罪，实则是想表达她堂堂公主不辞而别没礼数吧。当然，作为受害人的容佩也听出来还有另一层，就是想打探她那日匆匆离开是否是因为中了迷香。她挥挥手，夏荷得到暗示后上前接过锦盒。容佩倒是不在意锦盒里是何奇珍异宝，反正她身为公主从来不缺这些玩意，于是装傻道：“崔夫人破费了。不知崔夫人有何事要与本宫商议？”

    “公主殿下，这事是有点难为情，还望殿下宽恕臣妇的冒昧。”崔夫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容佩点点头，“无妨，崔夫人请说。”

    “殿下，我们做女子的最终归宿总归是择一良婿，共度余生。小儿明凯生得温润如玉，自小也是熟读史书，品性自是不差的，温柔体贴会疼人。殿下年纪与小儿相仿，若得殿下青眼促成婚事，倒不失为一桩美事。殿下，您认为呢？”刘氏语重心长，仿佛是疼爱孩子的长辈。

    眉梢上挑，容佩漫不经心拈起一块糕点，“崔夫人，这怕是不合礼数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乃是大事，本宫岂敢越过皇上陛下擅自决定？”说罢，手上的糕点被放下了，一旁冷峻漠然的墨乔适时递上手帕。

    刘氏不由得瞧了墨乔一眼，这一瞧惊讶不已，小小侍卫竟生得如此好看？未来得及收回眼神，被墨乔一记刀眼扫过，她连忙回神惶恐道：“臣妇唐突了，殿下恕罪。”容佩这个老姑娘，能嫁入我博陵崔氏是她莫大的福气。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是仗着她的二哥当了皇帝，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再说了，陛下都还未娶亲呢，本宫这个做meimei的怎敢越过哥哥去？再说了，令郎条件如此优越，何必吊死在皇家上呢。去年……想来崔夫人也不好受吧？”容佩故作神伤。

    刘氏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这个小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右相作为大皇子的舅舅，去年大皇子身陷谋反一案，他见大皇子大势已去，为了撇清关系大义灭亲，自己主动提供了证据。多亏了这些证据，谋反一案板上钉钉，不过右相也是个jian诈的，这些证据里没有一个与他相关。

    朝堂的大臣都不傻，此事一出他们都惊叹右相的狠辣。再加上右相嫡子崔明凯就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若非逼不得已，谁乐意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当然右相一家也眼高于顶，寻常人家的门第，他们看不上。

    见在容佩这行不通，刘氏便先放下此事，换了个话题，“是臣妇考虑不周了。前日殿下匆忙离席，可是身体有不适？”除了婚事，迷香这事同样重要，若是公主婚前失身，倒是可以作为他们的筹码。

    “本宫无碍，不过是头风犯了。”容佩面上从容，柔和的眉眼满是安慰。

    瞧不出来破绽，刘氏又找了个借口，“昨日殿下府上的侍女裙裳被打湿了，说来还是臣妇驭下不严，犯事的小婢子已家法伺候。殿下大人有大量，可别因此坏了心情。”

    “崔夫人不必如此惶恐，小事而已。”容佩爽朗一笑，“本宫确实无碍，倒是……”语气微顿，她收敛笑容，蹙眉一脸难为。既然你刘氏非要提这事，那本宫陪你玩一玩。

    刘氏急忙道：“如何？殿下但说无妨。”

    “倒是相府的熏香挺奇特，本宫第一次闻到如此香味，不知道崔夫人可否告知是何香？”

    闻之觉得有戏，刘氏面上堆起笑容，“殿下，此乃西北香市所产，千金难得。前日得公主莅临，才舍得点上。”

    话落的瞬间，只见容佩脸色一变，严肃而冷漠，“崔夫人，您倒是比本宫神通啊。右相身为朝廷命官，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连公主都没有的东西，你相府倒是舍得花千两购买，且不说这大额支出不是朝廷官员的俸禄支撑得起的，就说这香是西北香市产出，那可是与西凉衔接的地界，稍有不慎牵扯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西北香市还有个由来，大宁建国初，香市本来是西凉的界地，但是西凉人不断挑战大宁国权威，最后由先帝领兵攻下香市。西凉不敌，他们国王只好投降求和，答应往后年年向大宁朝贡。不过香市还是被一分为二，一半属于西凉一半属于大宁国。但是这么多年来，西北香市仍然是政治上的敏感点，朝臣们轻易不会讨论。

    反应出来容佩的言外之意，刘氏脸色剧变。她立马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恕罪啊。臣妇愚昧，此事臣妇一人接受责罚，请殿下忘记此事！”

    若是此事牵连右相，那可是得不偿失。她惴惴不安，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个五公主是这样的伶牙俐齿、心思缜密，一介女流谁会想到朝堂这些事情呢？这么大一顶帽子，她右相府目前的情况可受不住。

    没想到刘氏会这样坐不住，竟然直接说出来香市，生怕别人查不到源头？容佩冷笑一声：“哼，本宫倒还担心你是右相派来的，故意要拉本宫下水呢。得了，今后休要提及此事，退下吧。”

    此话一出，刘氏更加惶恐了。怎么就成拉她下水了，他们右相府也没在水里！不过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不提也好，就当翻篇了。看来这死丫头那日并未吸入太多，看着不像中了迷香，若真是中了迷香，五公主以往直白的性格，还会容忍她？一番分析，心里有了底，她恭敬地行礼告退。

    前脚刘氏刚走，后脚暗影阁的探子就来了。

    书房，容佩坐在书桌前，面前是空白的宣纸。

    立在一旁的墨乔一边研磨，一边汇报他刚才得到的消息，“主子，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夺魁日。惜花楼卖艺不卖身，一直磨得客人牙痒痒。于是，一年举办一次夺魁大赛。参赛者为一年内人气最高的五位姑娘，今日获得彩头最多者当选为花魁，而砸钱最多的客人能与花魁共度良宵。今夜，崔明凯和白煜都会去。主子想去看看吗？”

    “哦？眼高于顶的高门子弟都舍得千金一掷，此等美人本宫倒是有兴趣瞧一瞧。”容佩在笔筒里挑捡着毛笔。

    “属下稍后去安排。”

    选好毛笔，她抬头盯着墨乔，一瞬不瞬，“墨乔，惜花楼是属于暗影阁开设的？”

    “是，常有官员在声色犬马之地议事，而烟花之地是重灾区，惜花楼应运而生。而惜花楼卖艺不卖身，主要是考虑到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反正暗影阁的影卫也能保护这些姑娘。如此一来，光顾惜花楼的多是自诩高雅之士，其中不乏世家子弟、朝廷命官。这么些年，暗影阁从惜花楼处得了不少有用消息。”

    “嗯，倒是对得起‘惜花’这个名头。”身为女性的她，自然不希望看到与她关系密切的暗影阁会做出卖yin的买卖，“二哥可知此事？”

    “正是陛下提议开设此楼。”墨乔有点尴尬看着她。

    “原来如此。”好像想到什么，容佩戏谑道：“墨乔，你对暗影阁很多事务都很了解嘛，在里面你算是领导层？”

    看着她清澈的眸里自己清晰的倒影，墨乔默了一瞬，略有惶恐，“属下不敢，不过是影卫本分，既然是主子您的手下，这些消息理当能了解清楚。”说罢，他将研好的墨递到合适的位置。

    “也是，据说你还是暗影阁第一影卫，这些事确实难不到你。”容佩执笔沾了点墨水，“对了，惜花楼的姑娘都是暗影阁培养出来的？”

    “是，她们都会一些功夫，获取情报的能力也不差。”

    “嗯。”容佩含糊应着，写完一句收笔停下，“暗影阁真是卧虎藏龙。你在暗影阁这么多年就没有喜欢的姑娘？”

    墨乔瞬间僵住，脸色微变，“主子就别打趣属下了。暗影阁的训练营是根据性别区分的，遇到主子前，属下就没见过几个女的……”声音逐渐微弱，耳根透着诱人的粉红。而且面前这个女人大概还不知道，他会进暗影阁也是因为她。

    “好好，不逗你了。”想伸手捏捏他的耳朵，却奈何男人太高大，容佩够不到。于是她下命令道：“你搬个椅子过来坐吧。”还想多了解了解暗影阁，以前没人敢动到她头上，她便不在意这些事。现在既然有人送上门，想必往后树敌也会越来越多。既然得到二哥的准许，那她也可以好好利用暗影阁。

    得令的墨乔搬了个椅子来，坐在了她的斜对面，没有挡住半分光线。如此心细如发，她对墨乔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暗影阁培养的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墨乔你也是吗？”问得很直白，但是她知道两个人想要保持长久的关系，不仅仅靠身体的坦诚相待。

    “算是吧。”沉默了一会儿，墨乔的声音略有伤感。

    对于‘墨乔’这个名字来说，确实是无父无母，但抛开‘墨乔’这个身份，他并非无父无母。可是他有苦衷，目前他还不能跟容佩坦白。容佩这个人多看重忠诚，他是最清楚的。

    还以为是自己的直白伤到了他，容佩有些于心不忍。转念又想到自小在暗影阁长大的影卫，是被磨灭掉七情六欲的，所以他应该不是因为没有父母伤感。想到他们俩如今的关系，她恍然大悟，于是安慰道：“本宫不是很介意身份门第，你有资格当本宫的男人。”

    惊讶之余是止不住的心动，墨乔漂亮的凤眼满是柔情，“嗯，属下知晓。”

    响午时分，照样是二人共同用膳。用过饭后，容佩就睡午觉了，而得了空的墨乔去安排惜花楼的事。

    今晚，主子定能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