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重新开始
141 重新开始
深夜的医院，寂静中还透着股阴森。 林以祺从重症病房出来，脱下其实没什么必要的隔离衣，缓缓坐到萧自宾旁边。 抬眸看向她，他唇边扯出丝苦笑：“说完了？” 林以祺点点头，盯着手中的翡翠戒指。 这是奶奶之前一直戴在手上的，如今给了她，倒很像那些封建电视剧里，一代传一代的信物。 早就猜到，老人家想见的，不是她林以祺，而是能传宗接代的孙媳妇。 但在那个随时可能离开的老人面前，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微笑着说了很多谎，做出了许多她不可能去完成的承诺。 萧自宾的视线也落在戒指上：“她毕竟年纪大了，很多观念都和我们不一样，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明白。” 她不过是觉得有些难过。 不是伤心生命的自然衰竭，而是惊叹于一个女人，活了那么多年，享受过无数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最后念念不忘的，居然还是传宗接代那点事。 每次当她感受到那些无处不在的枷锁时，就越发觉得，道路的尽头，仿佛没有光明，而她现在在努力做的事，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低低地叹息一声，她又笑了笑，把戒指递给他：“这东西，该还给你。” 萧自宾默默接过：“谢谢你愿意来看她。” “应该的。”说完又补了句，“作为合作伙伴。” 他也轻声笑了笑，满是苦涩与自嘲。 凌晨四点，病房再次异动，医生护士忙碌了一阵，最后宣布病人死亡。 萧家所有人都早已守在外面，闻言并未有多激烈的反应，没人哭，也没人闹，只是萧自宾带头感谢了医生护士。 虽然送来医院几次，但生前没遭受过什么折磨，奶奶直到最后也都很平静地接受一切，开开心心地离开，也算是寿终正寝。 只是，空气中那种压抑的氛围还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丧事由殡仪馆全权负责，并不需要他们亲自做什么。 林以祺陪着萧自宾去了殡仪馆，把早就订好的服务又确认了一遍，离开时都已经快中午了。 头顶艳阳高照，他的手却凉得有些可怕，脸色也是不正常的白。 “两天两夜没睡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话刚说完，高大的身躯就直直倒了下来，要不是她反应快，肯定已经被他给压倒了。 然后，两人就又回到了医院，只是这次躺在病床上的成了萧自宾。 “他就是自己作的。” 接到消息赶过来的萧自馨是这样说的。 “把自己逼成个工作狂，天天除了加班就是加班，没吃好也没睡好，不病倒才怪，这口锅，奶奶可不背。” 说到这，她又没好气地朝林以祺笑笑，“说不定是他的苦rou计呢，你可别信啊。” 林以祺都被她逗笑了：“既然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那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该把你叫来。” “算了，来都来了，陪他坐会儿，等他醒了也好骂他。”嘴上处处不饶人，其实眼里全是对哥哥的关心。 过了会儿，她才看着林以祺：“说真的，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有。”林以祺答得很干脆，“但不多。” 顿了顿又道：“其实也不是不多，只是没那么重要。” 萧自馨点点头：“理解。” “林以祺。” 低低的声音从病床传来，她们都以为人醒了，垂眸看去才发现，萧自宾仍然闭着眼，只有干得发白的嘴唇在微微动着，“林以祺。” 要不是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她们也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萧自馨一下就笑了：“还以为你是想奶奶了呢，你个没良心的，也不怕她在天有灵被你给气死。” 林以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看输液瓶。 他就昏厥了几分钟，在救护车上就醒了，现在不过是因为睡眠不足需要休息，本来就不需要担心，既然还能说梦话，那就更没问题了。 和萧自馨并肩坐着听她怀念奶奶，聊了一个多小时，林知深的电话突然打来：“要帮忙吗？” “你知道了？” “嗯，看到讣告了。” 电话那端很吵，好像一直有人在大声哭喊，林以祺问：“你在哪？” “医院。” “谁病了？你？” “林亦行。” “他又病了？”林以祺有些无语，“什么病？” “没什么，就是长期没睡好，体虚气弱，昨晚突然昏过去了。” 林以祺悠悠地看向病床上同一症状的男人。平时一个比一个霸道，这会儿倒又一个比一个虚。 林知深问：“你在萧家吗？” “和你一样，医院。”说到这，她才反应过来，“你们在哪家？还是上次那儿？” “嗯。” “巧了，我也在。”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上次还只是医院相同，这次却连科室都统一了，只不过分别在上下两个楼层。 当然，作为全省最知名也最拥挤的医院，在这儿相遇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林知深上来的时候，萧自宾已经醒了。 表面是妹夫和大舅哥，实际是法定丈夫和第三者，情敌关系注定不可能和谐，也只是顾及到个人修养，又当着萧自馨的面，才把该有的礼貌和问候表演了一遍。 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林以祺叫了他出去，一同坐到远离病房的走廊。 然而听着人来人往的声音，却又谁都没说话。 许久后，她问：“是有事，还是没事？” 林知深定定看着她：“没什么，就是顺便来看看你。” “你想让我去看林亦行？” 他便又沉默下去。 “还是你害怕我去看林亦行？” 林知深继续看着她。 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 他的恐惧，他的纠结，他的嫉妒和愤怒，他的愧疚与不安，她都明白。 可即便知道他如此矛盾如此痛苦，她也不可能会去做什么。 “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他垂着头笑了笑，“如果你需要的话，也算是陪你。” 但很显然，她此刻不需要。 因为没多久，萧自馨就又回去忙葬礼的事了，医院只剩林以祺，而她要陪的，是她那位名正言顺的老公。 看着她进了病房，林知深才又默默走回楼下，瞧一眼依旧失魂落魄输着液的林亦行，再看一眼镜中同样狼狈的自己，无力地捏了捏眉心。 一整晚没阖眼，林以祺靠在椅子上很快就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萧自宾叫醒她：“回去吧，用不着陪我。” 倒也没想陪他，可医生说最好留个人照顾，而他家里又有长辈去世，看在情况特殊的份上，她才没离开。 “等你吃完晚饭我就走。”一输液就要好几个小时，他这样也没法吃饭，护士可不会管他的饮食，“想吃什么？要不要叫家里厨师做了送来？” “家里都忙成那样了，随便叫个外卖就行。” 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林以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林以祺一愣：“你那天晚上说想和我谈谈，就是谈这个？” “不算是，但也差不多。”他笑得有些苦涩，“这阵子，看着奶奶越来越憔悴，想到人终究会离开，又想到很多很多的事，想到你的车祸，想到生命的脆弱，想到我这辈子，在遇到你之前，好像只懂得算计、权衡利弊，也从没对哪个人动过心，有过纯粹的感情。反正就……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很多，考虑了很多，有时候想得整夜都睡不着，要放放不下，要接受又不甘心。” “可是到现在，你还是不甘心，不是吗？”还没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刚才萧自馨问我是不是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应该没听到，那我再回答一遍，不是没有，我承认有，但没那么重要。” 他眸中晦暗难明，似乎有一瞬间的光亮闪过，但又很快消失。 “萧自宾，我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等你彻底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她起身要走，他却又一把拉住，疲惫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如果，我现在就想清楚了呢？” 林以祺笑笑，一点点推开他的手：“知道我为什么会和林知深上床吗？因为，我把他当成了林亦行的替身。” 萧自宾整只手僵住，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没错，我曾经的确很爱我的亲哥哥，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而我也真的和亲哥哥发生过很多次关系。 还有，出车祸那两年里，我变成了另一个女人，你大概不会信，期间我还见过你，只不过那时候的你是不可能认出我的。”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又一股脑把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林知深，聂钦，陈慕之，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简单，而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而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达成你期望的那种关系，不是因为我还爱着谁，而是我永远不可能爱你，你要的那种唯一的爱。 我知道，你很自信，也很骄傲，之前总觉得迟早有一天能让我也爱上你。可我同样很自信，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这些话，是看在你们萧家人一直对我不错的份上，真心和你说的。不要再对我抱有幻想，你永远不可能改变我，因为出车祸那两年，死而复生的我，就只能活成这一个模样。所有的这些，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宽敞的病房一片死寂，静得都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见他依然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林以祺淡淡道：“让我司机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