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文学 - 言情小说 - 彼岸繁花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93

分卷阅读1093

    丢了铁岭、抚顺了,这是要准备把奴儿干都司全丢掉不要了吗?萨尔浒战败损兵折将、丧国失土, 神宗帝三十年不朝,你们怎么好意思要把他如历代宵衣旰食的帝王一样风光大葬!”

    朱由校拍桌。

    “他配吗?他不配!辽东那里还有几万将士暴尸荒野没有收殓呢。现在要增援辽东的两万将士, 朝廷连他们的军饷和军械都凑不出来,你们就是把朕的皇祖父给风光大葬了, 难道就不怕太/祖爷把他从阴间踢回来?先皇倒在女色上,你们怎么还能昧着良心给他风光大葬?他与国与民有何益处?”

    跪着的人听得心里直发毛,哪有做孙子、做儿子的这样直面谴责祖父、父亲的过失,这是大不孝啊。

    可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指责他不孝,他说的都是实话。

    李汝华低声说道:“先帝潜德久彰, 甫上任就开内库支付了九边的军饷二百万两、罢矿监、停矿税、起复旧臣, 与社稷有功。”

    朱由校立即冷笑着反讥道:“那是父债子偿罢了。欠了九边将士的军饷不该还?还是你们文臣是打算人死帐烂?皇祖父垂拱,你们文臣治理了三十年的天下,一面指着将士用性命来保疆域平安、保你们高高在上的尊崇荣华,另一面却不肯及时支付卖命钱, 凭什么啊?”

    定国公随着文臣跪倒在一边,埋着脑袋嘴角直抽搐,好悬没笑出声音来。

    “再有罢矿监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么?你们文臣要是能制定出来合理的榷税,天子何须用矿监招来骂名?为什么要停矿税,难道天下就只有种田的民户该缴税,商人就可以不缴税了?”

    李汝华嗫嚅,“陛下,太/祖有言‘曩者jian臣聚敛,税及纤悉,朕甚耻焉。自今军民嫁娶丧祭之物,舟车丝布之类,皆勿税。’”

    “□□还把贪污的官员、叛逆者剥皮添草了,给建奴运输茶铁粮食布匹的商人呢?”

    张家口走私的事情是遮拦不住的秘密。朱纯臣讶异地抬头飞速地偷窥一眼新君,却正好与新君的犀利眼神对上,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好像被扼住了喉咙般。

    “成国公,你记得欧阳伦是怎么死的吗?”新君阴恻恻地问。

    朱纯臣干嘎巴嘴发不出声音来。

    除了名义上没读书的新君,在场的读书人都知道欧阳伦是太/祖的亲女儿安庆公主的驸马,因为走私茶叶出境,从中谋取暴利而被斩。

    朱由校竖起手掌,“建奴以牛羊rou为主食,并没有足够的粮食、茶叶、布匹、铁器等,为什么他们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这些物质的补给?你们说没有往建奴那边贩卖禁物、走私的商人参与么?

    在张家口走私的商人,他们给建奴输送的铁器、刀枪,就砍在参与萨尔浒之战的将士身上。满朝的文臣武勋都算上,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在卖命守边的将士身后动刀枪。

    朕查到一个就要剐一个,什么世袭、什么士子的名头都保不住全族人的性命。朕要看看还有谁敢给张家口那些违反朝廷禁令的商人做保护。

    朱纯臣低下头去。

    在门外听着的英国公热血激荡,是啊,要是边关的将士有足够的军饷,哪里还会给那些在边关走私的商人便利呢?

    他这想法要是敢现在说到新君面前,新君会啐他一脸的。

    “没得到军饷的是底层的士卒,那些握有通关便利的军将,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所以,不仅要关闭张家口,而且不论商人贩卖什么都不能再免税。因为商人享受了农人税赋支撑起来的边防、享受了大明将士带给他的安宁、享受了出徭役的农人修建的道路、享受了州官县令让大明境内安然有序的付出。商人获得了暴利而不征税,与种地农户相较,天理何在?他们不纳税,凭什么啊?”

    凭什么呢?跪下的人都不说话。英国公立在门外,在心里悄悄说:凭他们都分润到好处了呗。

    可是跪着的文官,从新君的话里听出来要重收榷税的可能。

    “陛下,才罢黜了矿监榷税,这不能就立即重开呀。”

    李汝华的话换来其他人的附和。

    “朕没有说立即开榷税。你们都起来,现在跪朕有什么用。九边的将士等着援军、九边的百姓等着朝廷发兵,你们都起来做点有用的事情。”

    没人起来。

    不是立即开榷税,那就是以后还是要开了?几部尚书不用交换意见,就不约而同地想在今天掐灭新君重开榷税的打算。

    “还请陛下应诺不再开榷税。”

    朱由校气得直拍御案,“你们是不是觉得一跪可以解决了所有事情了?是不是觉得不开榷税就可以国太民安了?

    垂拱而治,朝廷把事情都交给你们文官来治理了,治理到现在就是一问三不知。太仓库没有支付将士的军饷、军械,你们还有脸领朝廷的俸禄啊!”

    这一下有反应了。

    垂头跪着的人开始陆续磕头说话,“臣愿引咎辞职。”

    朱由校暴怒。

    “你们从进学以后,朝廷就免了你们个人的赋税徭役等等。百姓对你们读书人尊崇有加,朝廷对士人更是优裕有加,中举之后有四百亩的免税资格。李尚书,你来告诉朕这四百亩地的税赋能折成多少银两。”

    李汝华垂头不语,他没脸去算。

    “天下的田亩数量是一定的,天下的士人却越来越多,免税的田亩增加,朝廷的税收就变少。这道理用朕说吗?

    更别说士人免税后还有隐匿的土地。

    你们有想过朝廷的税收为什么越来越少吗?你们中举前家里有那么些田地吗?献给你们的田地,不就是你们和投靠者合伙偷了国家应得的那部分税赋的明证吗?

    九边将士拿命守土,你们蝇营狗苟地伙同献田者、投靠者偷窃国家的赋税。”

    朱由校指着三位尚书。

    “你,你,还有你,现在皆免一万亩的税赋。你们帮着献田的投靠者免去了多少,太仓就额外地少了多少,相应地民户的赋税就要增加多少。

    然后你们这些用民脂民膏供出来的衣食无忧的读书人,吃了喝了用了,却在百姓需要你们能够为天下承担重任的时候,来一句引咎辞职,就算给天下百姓做交代了吗?”

    少年的嗓音因为说话太多、太激动而突然变得暗哑走调了。

    “你们的脸呢?你们的良心呢?”

    回答他的是低垂的几颗头颅。

    凭心而论,朱由校骂的尖刻吗?

    李汝华惭愧,觉得自己这些年拿到的免税田亩数量、接受的献田数量、投靠的民户,让他不敢再有辞职的想法,只有还有一丝一毫的廉耻,也说不出口要辞职的话了。

    原来所有的士人在朝廷优抚的政策下,都变相地“偷”了太仓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