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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少年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 雨一丝一丝沁上窗,氤氲出一片深色的水迹。李隐舟搭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一个太心慈手软的人,做不了主公。” 这话落在孙权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在主公的位置上端坐数年,最高处的是他,冷风冷雨头一个也落在他肩上。 雨声空旷地回荡片刻。 曹家的家事暂且可以搁置,眼下和刘备的关系更值商榷。 他话未出口,可李隐舟已从其深长的目光中猜出几分。 赤壁一战,孙刘联军大获全胜,可击退了曹cao以后,荆州这块触手可及的沃土,又由谁人去取? 江陵还未攻克,但周瑜与鲁肃这样优秀的指挥官必已经考虑到了此后的战略布局。 若没有记错,周瑜始终坚持二分天下的战略方针,自始自终没有考虑过和刘备分地而治。而与他交好的鲁肃却在赤壁之战以后改变了想法,极力促成孙刘联盟,坚持三分天下、联刘抗曹。 孙权负手长立,深邃的眼中凝着烟雨薄雾:“以公瑾的脾气,一定会坚持隔江分治。但子敬的书信中,却认为我们不当与刘备交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我们翻脸,曹营势必会借援助之名再侵扰过来,届时若他二者结盟,江东未必还有余力抗衡。” 撇开如今零散四布的割据势力不谈,日后鼎立的三家中,眼下是刘备最为弱势,似乎谁都能轻易捏死一般。 但刘备却很会利用这种弱势。 从某种意义上讲,曹cao和孙权都需要他的依附。这场游戏中,看似被动的刘备实则掌握了选择的权力。 而周瑜却不想给他选择的机会。 且他深知一旦错过这个时机,扎下根的刘备一党就不那么好拔除了。 鲁肃的态度更为审慎,刘备毕竟不是刘表那般无用之徒,若两家对峙被人坐收渔翁之利,那么此前数年的苦心经营都将付诸东流。 后人对二者的态度各有褒贬,但真切地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才知此刻抉择的艰难。 雨潇潇,浸着落日余晖,渲染出一片和润的光华。 李隐舟却想起那个清癯斯文的青年,想起他从容不迫的笑,终于想通了为何诸葛亮明知周瑜不会答应,仍还坚持漏夜拜访。 目光淡了淡,他看着孙权凝住的眉目,忽牵起一抹笑意。 “主公或许听说过,蜀中卧龙先生诸葛孔明/慧绝天下,如今却在刘备麾下。”他闲谈似的提起,“前几日,他还在试图游说周郎。” 孙权掐了掐眼角,神色平缓些:“公瑾不可能答应他的主张。” “是。”李隐舟道,“孔明先生既知道周都督的脾气,又为何做这样的无用功呢?” 孙权的眼瞳骤然紧缩,目光冷却如冰:“离间计。” 李隐舟深颔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孙权不是后人口中凉薄负义的吴帝,不是旁人眼里不通人情的一块冰,那重云密布的阴冷眼瞳后,掩藏着细雪,也透着微光。 他道:“是,公瑾一定会反对他,而他认为主公必会忌惮公瑾。他不问主公却坚持拜访公瑾,是为了挑衅主公的尊严。” 若问古往今来有那句话最为寒心,莫过于功高震主四字。 如不是他们立场不同,李隐舟一定会称赞孔明先生洞悉人性的智慧,但而今各自为政,明枪暗箭,容不得任何摇摆犹豫。 孙权扯起嘴唇,冷笑一声:“恐怕不止是他,旁人看孤,莫过如此。” 李隐舟今天这话已算极剖白,刘营的心思昭然若揭,然而天下悠悠,又有几人不是这样看他? 取舍皆难。 “若我纵刘备归蜀,就坐实了旁人的猜测吧。”孙权转眸睨着西面的云霞,拇指嗒一声扣在案上,静若寒潭的眼神也跟着一沉,“我只担心……” 静默半响,唯有雨点点滴滴。 李隐舟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他不再是十几岁时脆弱又孤寂的少年,冷风冷雨、嬉笑怒骂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他放远了目光遥望雨后烟波缥缈的水脉,轻声道:“不管主公的决定是什么,公瑾都会支持你的。” …… 临别时,李隐舟托孙权另一件事。 他道:“此番派人北上接师傅回吴的时候,请主公替我带一封信给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99 章 吴郡与邺城相去千里, 山重水复,信一递出去就是大半年。 在李隐舟怀疑递信的人早已翻船落水或者被曹cao发现的时候,前线带来消息,张机与接应的小兵自邺城南下, 在夷陵略歇脚的时候, 不巧被先遣来攻的甘宁围困, 一时不得出。 夷陵地处江陵之上, 周瑜欲先取夷陵,再夹攻曹仁留守的江陵。 可曹仁也非尔尔之辈,当机立断掉头反扑夷陵。 甘宁本就是玩一手偷背, 兵力悬殊下被曹仁反戈一击, 立即向大本营求援。 周瑜则以凌统留守,自己与吕蒙为支援,亲率大军与曹仁鏖战数日, 力破夷陵。 正因遭遇了这场你来我往的偷袭、拉锯之战, 张机才不得不牵绊数日,待吴军大获全胜之时终于得以脱身。 这一耽搁就是数日。 此后, 周瑜乘胜追击、力抗曹仁继续攻克江陵,刘备则悄无声息取了荆州四郡。联军虽未解散, 却已暗中走向道路的两旁。 边线隐约变天。 九月, 雨淋漓不尽地落下, 山洪涨得汹涌, 重云厚厚卷了数重, 在雷鸣中亮了一瞬, 接着便投下更深更浓的黑影。 李隐舟等着北来的消息,索性暂居吴郡与孙尚香一起教书治病,在原来等古籍之上又添了这些年修订好的草稿作为教材。 张机对于病邪的解释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新鲜又神秘的, 疾病与鬼神、与道德都没有任何关系,一切因果都已蕴藉于自然之中。 学徒们本就是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年轻人,出身非富即贵,才有闲暇捣鼓这些“不务正业”的勾当,对这些打破传统的新知识当然兴趣丰厚。再兼张机近年名声渐噪,能得其真传自然是天大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