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哥哥,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剧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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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又下起了雪,两人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随着一个cao作失误,庄敏和控制的小人掉下了山崖。“再来一次?”他提议。 庄时嘉摇摇头,拿下了他的手柄,翻身跨坐在他身上,舔了舔上唇:“哥哥,来做吗?”庄敏和下意识托住她的臀,没有弄明白她的意图:“待会儿不是还约了人上门做头发?”庄时嘉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捧着他的脸望进他的眼睛:“你我但凡有一个不同意这爱就做不成,我俩这事儿,下地狱的绝不会是你一个人。” “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哥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难说是谁的错,但我们可以一起承担。 二零一四年夏天将尽的时候,庄敏和向她讲述了他的回国计划。此时他们已同游过欧洲,共品过美酒,在巴塞罗那的星光下坐过摩天轮,在清晨的圣彼得大教堂里听过祷告。庄时嘉正埋头在她的数据里,听罢抬起头笑了:“那我们很快会在祖国见面的。”太爷爷那边传来消息,家里将会在他的寿宴上向大家介绍新的继任者,作为前当家人的女儿,她得回去。新的继承人,庄时嘉并没有见过这个兄长,只在幼年的合照里瞥见过他模糊不清的面容。她想着就是一阵恍惚——寒来暑往,父亲去世两年多了。 “在想什么呢?”庄敏和见她不说话,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杯底和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之后打算读博吗?”他很忐忑,漫长的时光和遥远的距离会将他们本不牢固的关系轻易冲淡。 “还没有决定,要等回家看看情况。”她在国内的工作举步维艰、与家里的关系又说不上亲密,她不知道该不该接住留学当地抛来的橄榄枝,家里这个素未谋面的兄长也许能给她带来新的转机。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上眼皮弯成拱桥,却在眼角处趋势放缓、微微上扬,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他有着锋利的下颌角和薄薄的嘴唇,却被弯弯的眉毛和上翘的唇角中和成儒雅;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曲起可爱的弧度贴在脖子上——从上到下都是她喜欢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再次检查邮箱,David Zhuang和她三哥的背调报告还是没有发过来。没有也好,她想。 庄敏和点点头,身不由己这种事情,没人比他的体验更深刻。两周后,庄敏和告别他心爱的姑娘,只身踏上了回乡的旅程。不能见面的时间里,他们像所有的异地情侣一样抽空传讯,感情在无法触摸的时空里被酿得愈发醇厚,直到庄时嘉也踏上了故土。 十一月底的汉津已进入初冬,汉江岸边的汉津山上,一座仿江南园林的宅院灯火通明。庄时嘉见过太爷爷后再次出门,沿着宅子西侧曲折的游廊穿过花园去往正厅,帮工们如梭般进出两边耳房,为厅里的人送上源源不断的热水和茶点。屋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一直传到厅后的湖面上。直到门口的人先噤声,他收敛了笑站起来,微微弯腰低头,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姑母”。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门口,年轻的女孩子乌眉红唇,脸却被游廊上无从遮挡的风吹得雪白,三伯母笑着起身:“嘉嘉来了。”“三mama。”庄时嘉微笑着喊她。“来见你三哥哥,他离开家好多年,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 庄时嘉早就注意到半截透光屏风后的人——他不同于她在这个家里见过的任何一个身影。只是他的轮廓为什么似曾相识?他为什么在这里! 午饭后,庄敏和被安置在北院,这是一座木结构的二层楼,是整个园子最高的建筑,院中一棵梧桐,现已落尽今年叶。他的母亲不出意外地跟他说起了她的堂妹:“嘉嘉没有了爸爸,mama又改嫁了,她年纪小,脾气是有点古怪,但心不坏。”他一边听一边想起吃饭的时候太爷爷对他说:“你很小就出去读书,没有见过她;她也是很小就出去了,弄得又倔又没有教养。要是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告诉我,我让她跪祠堂。”庄敏和差点就笑了,太爷爷的心眼子偏到了大西洋。他比这个meimei大十岁,有什么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大厅里静可闻针。 庄时嘉直直地看着他,然后攥着拳穿过相对放着的十六张雕花椅,绕过描着锦绣山河的半截透光屏风,跋山涉水来到了他面前。画着梅兰竹菊的落地灯立在他们之间,明亮的灯光透过昏黄的灯罩将花影投在他们身上。“David……Zhuang?”她抬头看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嘉嘉……”庄时嘉进门的时候,庄敏和寄希望于她只是他的某个堂表妹——跟这里其他小姑娘一样。可mama喊她“嘉嘉”,他mama不会喊第二个人“嘉嘉”。她走向他,如同轰炸机撒下密密麻麻的弹药,他的心瞬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她不是在微笑吗?为什么眼眶发红声音颤抖?他不是要绷住情绪吗?为什么开始管理不了下耷的嘴角? “嘉嘉还知道哥哥的英文名字啊?”沈成镜觉得他俩有些奇怪,怕刚见面就干起架来——庄时嘉不是做不出来。 庄时嘉借势抹掉了眼角的泪,放下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麻意从指尖往心脏蔓延:“杂志上见过,宾大的风云人物,很有名的——三mama,我刚刚来吹了风,胃有点不舒服,要回去了。” “好的呀。”沈成镜愣愣的,不知道大小姐又发什么神经,但顺着她总没错的。转过头喊儿子送meimei,却看见儿子已经拿上外套跟着走了。 庄敏和低头扯过外套的一瞬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地毯里。 庄时嘉几乎是夺门而出,在室内她还能保持一丝冷静,跨出门的瞬间撒开腿狂奔,门口跟着的人旋即跟上。她听见了庄敏和追出来的声音,于是往人多的夹道横冲直撞地跑去,帮工们纷纷避让,被端着的杯盘台盏通通抗议。“看路啊!”这个人显然不认识她。 看什么路呢?她眼前已经没有路了。都是她的错,是她的盲目自信和过度等待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姓庄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他甚至说过他是申城人,留学圈子就这么大,哪怕从德国向美国一个个地打听呢?明明她这么喜欢他,却得到了这个结果。心脏将血液全部泵去了大脑,脑子里乱作一团,四肢却冰冰凉凉,她的心仿佛被挖空了,缺口里灌进了高原上的风,吹得她生气全无。 庄敏和跟着她一路挤开人群,嘴里不停地道着歉,眼光却一直锁定了庄时嘉,她像只慌不择路的小兽,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他远远的。他现在可以追上她,追上以后呢?他曾经千万次地预演过再见到她时要跟她说些什么:也许她会吐槽旅途劳顿,那他就讲个笑话给她解乏;她要是抱怨隔着屏幕的异地恋咫尺天涯,他就安慰她说如今再次重逢;她要是什么都不说,那他就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丈量脚下的土地。可如今,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你哭什么!”庄敏和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惊觉自己已经追上了她。眼前的人开口斥责他,眼泪却和鼻涕一起飞了出来。我哭了吗?我明明想笑的。他抬手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冰凉凉。 庄时嘉见他沉默着流着泪,胸中翻涌的血气略略平息,她示意跟着的人先回去,吸了两下鼻子,瓮声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庄敏和调整了几番气息:“我是来道歉的,是我的错,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你读硕士就应当是二十四五岁,我不应当没有问清你的中文名字就跟你告白,我甚至没有在你说要回汉津庆贺家人生日的时候有一点警觉……我”他压抑着喉头翻涌的涩意,再也说不下去。 “好了。”庄时嘉也听不下去,她知道就算庄敏和问了她的中文名字她也会撒谎的,归根到底是她不够坦诚也不够谨慎,“我要先回去了。” 庄敏和这才抬眼看她,四角廊灯被寒风吹得摇摇晃晃,廊下的石刻画和玉摆件泛着莹莹的光,明暗交替间,她的唇泛着淡淡的乌色。 “我送你吧。”这句话不知道说给谁听,也不知道谁听见了,最终消散在了风里。 两人转身走进复廊,庄敏和走廊东,右手边是宽阔无边的荷花池;庄时嘉走廊西,左手边是一重又一重深深的院落。中间是高高的墙,两米一隔的灯悬在两人头上,偶尔能透过墙上的花窗照亮曾朝思暮想的身影。复廊虽长,犹有尽头。庄时嘉拐过一道月洞门,消失在了庄敏和的视野里。 庄时嘉伴着庄敏和回到他从小生活的庭院里时,灯火通明一如当年。沈成镜仍坐在客厅的正中的沙发上微笑等着他俩,不同的是,当年与她相对的人此刻站在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