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疑变乱生.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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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容儿不重,你继续抱着容儿好不好?」 没想到五弟会来上这么一句,本已打算将人递还给宫人的萧宸不由又是一僵,强忍着心头的彆扭和尷尬出声问: 「容儿……喜欢太子哥哥?」 「嗯!」 「为什么?」 「太子哥哥又聪明又厉害又温柔,是最好的哥哥,容儿当然喜欢了!」 说着,萧容又自蹭了蹭兄长白皙细滑的面颊,然后叹了口气,感慨道: 「果然跟容儿想的一样,太子哥哥的脸又滑又香,不像母嬪身上总是臭臭的,不肯抱容儿也不肯让容儿蹭。可是容儿想找太子哥哥,母嬪也不让……」 「是吗……」 萧宸不是不知道宫妃里鲜有亲自抱养孩子的,大多是一出生就交给了乳嬤嬤照顾,只有间时或想到了才会去看上一看,可对象是祈昭媛,他一方面不想替对方开脱、一方面却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人家母亲的坏话──他忍不住瞥了前方表情隐隐有些纠结的帝王一眼──只好乾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有些艰难地转移了话题: 「容儿很早就知道太子哥哥了?」 「嗯。父皇都有给容儿说呀……不过容儿很听话,都没有告诉母嬪喔!」 「容儿真乖。」 少年自幼长于深宫,虽从不曾出手害人,对某些手段却也熟稔于心。得着如此回答,萧宸哪还不知幼弟对自己的亲近是因为什么?温声称讚着孩童的同时,投向父皇的目光亦随之带上了几分怔愕和交杂。 可察觉这点的帝王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臂重新揽上了爱子腰背,道: 「好了,随父皇到寝殿里一块儿用膳吧……若觉得手痠,便把容儿交给梳云吧。」 梳云便是先前抱着萧容的那个宫人,是紫宸殿里萧琰指派来专责照顾萧容的,平时同这位皇五子也算亲近;却不想他这厢话刚出口,那厢萧容就极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好,要太子哥哥抱。」 「容儿不重,让儿臣抱着吧,没事的。」 萧宸本非铁石心肠之人,饶是此前因嫉妒而对「五弟」存着几分先入为主的排斥和厌恶,在实际接触过这个性子纯真直率、又对自己怀抱着极大好感的孩童后,那丁点反感便也在萧容的亲近下彻底冰消雪融、再不復存。 ──更别提听容儿口风,父皇为了让这个弟弟亲近自己,这些年来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因着上一世的经歷,他对所谓的「手足之情」本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可如今两世的轨跡既已偏离,眼前的五弟也不是前生那个引得姨母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五弟」,面对一个让父皇调教得格外亲近、信任自己的孩童,他自然也没有一意防备抗拒、徒然将人推到另一边去的道理。 明白这点,到后来,萧宸抱着孩童的动作不仅再没有最初的不情愿和僵硬,更在萧容「表明心志」时主动接下话荏,然后配合着掂了掂怀中的身躯,以行动证明幼弟于自己确实称不上负担。 三四岁的孩子在人情事理上虽然懵懂,对周遭人的情绪却最是敏感。感觉到萧宸释放出的善意,萧容直直盯着兄长的目光因而瞬间又更亮上了几分,忍不住鼓起勇气将圆鼓鼓的小脸往前一凑、在少年乾净漂亮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了一吻──一如心底暗搓搓地想了很久的那般。 萧宸小时候虽也时常这么同父皇撒娇卖好,但让父皇之外的人这样亲近,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幸得萧容亲归亲,却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溼答答的口水印子,这才稍稍减轻了少年心头的彆扭感。 而这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一幕,自也全入了一旁的帝王眼里。 萧琰此前之所以对么子格外上心,除了排遣爱儿不在身边的寂寞,也是为了替对方培养出一个合适的帮手来。正因着如此,这些年来,他私底下带着萧容时,谈的最多的就是宸儿昔日的种种「丰功伟业」,让萧容还未和这位嫡兄谋面,就已生出了相当的亲近感来。 ──当然,要不是祈昭媛得势后渐渐将孩子当成了自己固宠的工具,萧琰再怎么潜移默化,也达不到眼前这般显着的效果。 只是瞧着兄弟俩亲亲热热、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的模样,比起欣慰,这一刻、帝王心底更为鲜明的情绪,却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和鬱鬱。 面对爱子,他的心思总是如此矛盾;一方面冀盼着对方大放光彩、一方面却又不想让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美好被分薄出去……就如现下,明明最开始就是他让人将容儿交到爱子怀里的,可看着宸儿将全副心思投注在么弟身上、半晌不曾分出一丝注意力给自己的模样,他便恨不得将么儿从少年怀里「拔」出来,让宸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明媚凤眸重新定睛在自个儿身上,像往日那般只一心关注着自己。 可纵有千百个不愿,有些事儿,他终究也只能想想而已。 ──而这般复杂的心思,基本贯串了帝王的整个晚膳时光。 因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后来深居养病的经歷,萧宸的性格自来偏于沉静隐忍;关注、在意一个人的方式,也往往是无声的陪伴和静静地凝视。反观萧容,一碰到上心的对象,便要千方百计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如今面对他崇拜已久、好不容易才得以亲近的太子哥哥,种种小动作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以至于萧琰每每想和爱子说些什么,都才刚起了个头就被萧容整出的动静生生打了断。 萧琰不好跟一个三岁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么儿──计较,却也不可能放任爱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旁人身上。父子俩你来我往、手段尽出,最后的结果,就是这顿饭基本耗在了轮番争抢萧宸的注意力上头,包含无端被捲入「斗争」中的少年,却是谁也没心思去好好品尝御厨们精心烹製出的美味。 值得庆幸的是,萧容年岁尚小、精力有限,经过晚膳时的一番「大战」,他虽仍一心想「霸佔」太子哥哥,却终还是撑不住益发沉重的眼皮子,就那般窝在萧宸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而对此喜闻乐见的萧琰几乎是下一刻便让梳云将他从爱子身上抱开,如以往那般将萧容安置到另一处偏殿去了。 萧宸今日虽同幼弟相处得颇为愉快,可在父皇的事情上却依旧很难「大度」起来。也因此,见着孩童被抱离正殿,他眨了眨眼、几乎压不下眸底近乎雀跃的情绪,但却仍是故作好奇地探问道: 「父皇不与五弟同睡么?」 「你二人终归是不同的。」 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性格,就算容貌像了个十成十──当然,实际上也就七八成罢了──也终究掩盖不了芯子不同所带来的差异。 更别提萧琰之所以格外宠着萧宸,不是因为次子的容貌格外合乎他心意,而是因为日积月累下越渐深厚的父子亲情。若非先有了宸儿、若非先对宸儿上了心,就算容儿与宸儿生得再像,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身为帝王,萧琰虽心怀天下,但真正能被他放到心底宠着护着、日夜掛心的,终归仍只有这个爱子而已。 而这一点,便无需帝王追述,萧宸也能由对方深深凝视着自己的温柔目光中判断出来。 「那父皇此前说的、等五弟大了之后就让他搬出承欢殿,是……?」 「另寻一处宫殿让他住着罢了。朕虽不想让祈昭媛坏了那孩子的根子,却也不愿让人因此生出什么错误的联想。能天天在紫宸殿住着、让朕亲手抚育大的,始终只有宸儿一人而已。」 说着,萧琰抬掌摸了摸爱子几乎掩不住喜色的端美面庞,问: 「这样的答案,可还令宸儿满意么?」 「……嗯。」 「那么,还吃你五弟的醋不?」 「暂时不吃了。」 萧宸摇了摇头,却没有将话说死。 可他虽暗示了自己日后还有可能小鸡肚肠地吃上类似的醋,但这样的话听在帝王耳里,却不仅不觉头疼、反倒还格外身心舒畅。当下一个低首轻吻了吻爱子发旋,温声道: 「好了,今晚就歇在父皇这儿吧……这等待遇,可是容儿绝对没有的。」 「嗯。」 「你要累了就先安置了。朕去沐浴,晚些便来。」 「好。」 少年一脸乖巧地頷首轻应过;心下虽有片刻踌躇,终究还是没在父皇转身离去前将那句「我帮您擦背吧」送出唇间。 他只是目送着父皇渐行渐远,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微带怔忡地一个抬手、隔衣抚上了颈间垂掛着的平安扣。 ──这样就好。 不要思考、不要探究。超乎寻常的独佔慾也好、缠绵入骨的相思也罢……只要当作什么都不曾察觉,他就能够安安心心地继续腻在父皇身边,恣意享受来自父皇的娇宠、溺爱和温柔。 就像他上辈子本该做的那样。 ──所以,这样就好。 这样,便…… ===================简体===================== 「太子哥哥,容儿不重,你继续抱着容儿好不好?」 没想到五弟会来上这么一句,本已打算将人递还给宫人的萧宸不由又是一僵,强忍着心头的别扭和尴尬出声问: 「容儿……喜欢太子哥哥?」 「嗯!」 「为什么?」 「太子哥哥又聪明又厉害又温柔,是最好的哥哥,容儿当然喜欢了!」 说着,萧容又自蹭了蹭兄长白皙细滑的面颊,然后叹了口气,感慨道: 「果然跟容儿想的一样,太子哥哥的脸又滑又香,不像母嫔身上总是臭臭的,不肯抱容儿也不肯让容儿蹭。可是容儿想找太子哥哥,母嫔也不让……」 「是吗……」 萧宸不是不知道宫妃里鲜有亲自抱养孩子的,大多是一出生就交给了乳嬷嬷照顾,只有闲时或想到了才会去看上一看,可对象是祈昭媛,他一方面不想替对方开脱、一方面却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人家母亲的坏话──他忍不住瞥了前方表情隐隐有些纠结的帝王一眼──只好乾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有些艰难地转移了话题: 「容儿很早就知道太子哥哥了?」 「嗯。父皇都有给容儿说呀……不过容儿很听话,都没有告诉母嫔喔!」 「容儿真乖。」 少年自幼长于深宫,虽从不曾出手害人,对某些手段却也熟稔于心。得着如此回答,萧宸哪还不知幼弟对自己的亲近是因为什么?温声称赞着孩童的同时,投向父皇的目光亦随之带上了几分怔愕和交杂。 可察觉这点的帝王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臂重新揽上了爱子腰背,道: 「好了,随父皇到寝殿里一块儿用膳吧……若觉得手酸,便把容儿交给梳云吧。」 梳云便是先前抱着萧容的那个宫人,是紫宸殿里萧琰指派来专责照顾萧容的,平时同这位皇五子也算亲近;却不想他这厢话刚出口,那厢萧容就极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好,要太子哥哥抱。」 「容儿不重,让儿臣抱着吧,没事的。」 萧宸本非铁石心肠之人,饶是此前因嫉妒而对「五弟」存着几分先入为主的排斥和厌恶,在实际接触过这个性子纯真直率、又对自己怀抱着极大好感的孩童后,那丁点反感便也在萧容的亲近下彻底冰消雪融、再不复存。 ──更别提听容儿口风,父皇为了让这个弟弟亲近自己,这些年来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因着上一世的经历,他对所谓的「手足之情」本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可如今两世的轨迹既已偏离,眼前的五弟也不是前生那个引得姨母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五弟」,面对一个让父皇调教得格外亲近、信任自己的孩童,他自然也没有一意防备抗拒、徒然将人推到另一边去的道理。 明白这点,到后来,萧宸抱着孩童的动作不仅再没有最初的不情愿和僵硬,更在萧容「表明心志」时主动接下话荏,然后配合着掂了掂怀中的身躯,以行动证明幼弟于自己确实称不上负担。 三四岁的孩子在人情事理上虽然懵懂,对周遭人的情绪却最是敏感。感觉到萧宸释放出的善意,萧容直直盯着兄长的目光因而瞬间又更亮上了几分,忍不住鼓起勇气将圆鼓鼓的小脸往前一凑、在少年乾净漂亮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了一吻──一如心底暗搓搓地想了很久的那般。 萧宸小时候虽也时常这么同父皇撒娇卖好,但让父皇之外的人这样亲近,却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幸得萧容亲归亲,却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湿答答的口水印子,这才稍稍减轻了少年心头的别扭感。 而这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一幕,自也全入了一旁的帝王眼里。 萧琰此前之所以对么子格外上心,除了排遣爱儿不在身边的寂寞,也是为了替对方培养出一个合适的帮手来。正因着如此,这些年来,他私底下带着萧容时,谈的最多的就是宸儿昔日的种种「丰功伟业」,让萧容还未和这位嫡兄谋面,就已生出了相当的亲近感来。 ──当然,要不是祈昭媛得势后渐渐将孩子当成了自己固宠的工具,萧琰再怎么潜移默化,也达不到眼前这般显着的效果。 只是瞧着兄弟俩亲亲热热、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的模样,比起欣慰,这一刻、帝王心底更为鲜明的情绪,却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憋闷和郁郁。 面对爱子,他的心思总是如此矛盾;一方面冀盼着对方大放光彩、一方面却又不想让那份独属于自己的美好被分薄出去……就如现下,明明最开始就是他让人将容儿交到爱子怀里的,可看着宸儿将全副心思投注在么弟身上、半晌不曾分出一丝注意力给自己的模样,他便恨不得将么儿从少年怀里「拔」出来,让宸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明媚凤眸重新定睛在自个儿身上,像往日那般只一心关注着自己。 可纵有千百个不愿,有些事儿,他终究也只能想想而已。 ──而这般复杂的心思,基本贯串了帝王的整个晚膳时光。 因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后来深居养病的经历,萧宸的性格自来偏于沉静隐忍;关注、在意一个人的方式,也往往是无声的陪伴和静静地凝视。反观萧容,一碰到上心的对象,便要千方百计地吸引对方的注意。如今面对他崇拜已久、好不容易才得以亲近的太子哥哥,种种小动作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以至于萧琰每每想和爱子说些什么,都才刚起了个头就被萧容整出的动静生生打了断。 萧琰不好跟一个三岁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么儿──计较,却也不可能放任爱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旁人身上。父子俩你来我往、手段尽出,最后的结果,就是这顿饭基本耗在了轮番争抢萧宸的注意力上头,包含无端被卷入「斗争」中的少年,却是谁也没心思去好好品尝御厨们精心烹制出的美味。 值得庆幸的是,萧容年岁尚小、精力有限,经过晚膳时的一番「大战」,他虽仍一心想「霸占」太子哥哥,却终还是撑不住益发沉重的眼皮子,就那般窝在萧宸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而对此喜闻乐见的萧琰几乎是下一刻便让梳云将他从爱子身上抱开,如以往那般将萧容安置到另一处偏殿去了。 萧宸今日虽同幼弟相处得颇为愉快,可在父皇的事情上却依旧很难「大度」起来。也因此,见着孩童被抱离正殿,他眨了眨眼、几乎压不下眸底近乎雀跃的情绪,但却仍是故作好奇地探问道: 「父皇不与五弟同睡么?」 「你二人终归是不同的。」 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性格,就算容貌像了个十成十──当然,实际上也就七八成罢了──也终究掩盖不了芯子不同所带来的差异。 更别提萧琰之所以格外宠着萧宸,不是因为次子的容貌格外合乎他心意,而是因为日积月累下越渐深厚的父子亲情。若非先有了宸儿、若非先对宸儿上了心,就算容儿与宸儿生得再像,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身为帝王,萧琰虽心怀天下,但真正能被他放到心底宠着护着、日夜挂心的,终归仍只有这个爱子而已。 而这一点,便无需帝王追述,萧宸也能由对方深深凝视着自己的温柔目光中判断出来。 「那父皇此前说的、等五弟大了之后就让他搬出承欢殿,是……?」 「另寻一处宫殿让他住着罢了。朕虽不想让祈昭媛坏了那孩子的根子,却也不愿让人因此生出什么错误的联想。能天天在紫宸殿住着、让朕亲手抚育大的,始终只有宸儿一人而已。」 说着,萧琰抬掌摸了摸爱子几乎掩不住喜色的端美面庞,问: 「这样的答案,可还令宸儿满意么?」 「……嗯。」 「那么,还吃你五弟的醋不?」 「暂时不吃了。」 萧宸摇了摇头,却没有将话说死。 可他虽暗示了自己日后还有可能小鸡肚肠地吃上类似的醋,但这样的话听在帝王耳里,却不仅不觉头疼、反倒还格外身心舒畅。当下一个低首轻吻了吻爱子发旋,温声道: 「好了,今晚就歇在父皇这儿吧……这等待遇,可是容儿绝对没有的。」 「嗯。」 「你要累了就先安置了。朕去沐浴,晚些便来。」 「好。」 少年一脸乖巧地颔首轻应过;心下虽有片刻踌躇,终究还是没在父皇转身离去前将那句「我帮您擦背吧」送出唇间。 他只是目送着父皇渐行渐远,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微带怔忡地一个抬手、隔衣抚上了颈间垂挂着的平安扣。 ──这样就好。 不要思考、不要探究。超乎寻常的独占慾也好、缠绵入骨的相思也罢……只要当作什么都不曾察觉,他就能够安安心心地继续腻在父皇身边,恣意享受来自父皇的娇宠、溺爱和温柔。 就像他上辈子本该做的那样。 ──所以,这样就好。 这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