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隐线 之 初见与童言

    天启十一年秋，万宁侯府。

    沈薇才过了八岁的生辰，爹爹说有礼物要送她，可等了三日她都没等到，只能亲自去讨。

    她拎着裙摆，脚下步子迈得又碎又快，头上的金步摇来回碰撞响个不停，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又碰上万宁侯这样不爱拘礼的父亲，没人敢说她。

    她从长廊跑过，一直离了后院，才慢了些，身后的婢女才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小姐，你跑这么快，摔着了可怎么办！”

    婢女弯腰替她理清打结的流苏，又铺平了衣上的褶皱，正要退到她身后，才发现她家小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地方。

    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她瞧见一群半大孩子正在前院里窝着短小的木剑练功。

    沈薇看得很认真，都顾不上婢女在她身上来回摆弄了。

    她慢慢地靠近八角门，从墙后面探出一个脑袋，这才瞧见那群小孩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爹爹！”沈薇快步走过去，才走了一半，便张开两条短小的胳膊，笑着扑向高大健壮的男人。

    瞧见自家的小祖宗过来了，年近三十疼爱女儿的万宁侯蹲下身，也张开双臂等待拥抱他的女儿。

    把沈薇抱在怀里，还抱着她转了个圈，沈薇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沈薇问：“爹爹，爹爹说好的给薇薇的生辰礼呢，薇薇都等了好些日子啦！”

    万宁侯把她抱在怀里，冲着那群练剑的孩子说：“停，都过来。”

    那群小孩十分听他的话，迅速收敛了手里的剑，然后聚在一起。

    万宁侯将沈薇放在地上，对她道：“挑一个。”

    沈薇拽着他的手指，“这就是爹爹说的，要送给薇薇的生辰礼？”

    她看向那群比她还小的男孩儿，道：“唔……一个……人？”

    “不对不对。”她摇摇头，“一个弟弟！”

    万宁侯被他逗笑，戳了戳她的脑门，道：“这是给你训练的侍卫。”

    沈薇歪头，“侍卫？”

    万宁侯点了点头，“你去选个最合眼的，给你做贴身侍卫。”

    沈薇慌忙捂住自己，两手抱臂，“不要贴身，不要贴身！两个人贴在一起都没法走路啦！”

    万宁侯颇为无奈，“不是那个贴身，贴身侍卫的意思是，以后他就跟在你身边，只保护你一个人。”

    “那就是只属于薇薇咯？”

    万宁侯点点头，“对，只属于我们薇薇的。”

    沈薇的眼神在数十个男孩儿里穿梭，最后定格在最后一排，一个略微有些瘦小，但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身上，“那我要他！”

    说完，她又担心道：“可是他年纪这么小，能保护得了我吗？”

    万宁侯看到她指着的人，眼神闪烁一下，“现在还不能。但等他长大以后，就会成为你最好的护盾。”

    他低声自言自语着，“从小培养的才放心。”

    沈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在他能保护我之前，就由我来保护他啦！”

    万宁侯笑着看着她，而视线转到那个被沈薇选中的男孩时，他收起脸上的笑，很是严厉道：“十七，以后你不训练的时候，都要跟着小姐，知道吗？”

    十七板着一张脸，才五六岁的模样，已经像个小大人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应一声，“是。”

    沈薇小跑到他面前，“你叫十七？”

    十七点了点头。

    “……唔……”沈薇小小的眉头皱起，似乎在苦恼着什么，很快，她便再次喜悦起来，“我今日读了一首词，‘宫腰袅袅翠鬟松’，既然我现下只能想起这个，以后就叫你阿松，比十七好听多了！”

    得了新名的阿松低下头，“谢主子赐名。”

    万宁侯屈指敲了敲她的头，“又乱读书。”

    沈薇捂着头，拉着阿松便跑，等跑过八角门，她又回头朝万宁侯挥了挥胳膊，“爹爹，薇薇走啦！”

    阿松被他拉手着跑过长廊，秋日的落叶飘飘散散地从他眼前划过，面前人的手很温暖，头上佩着的钗环随着她的步伐碰撞，当啷响。

    .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婢女早早的为沈薇添好了手炉，等她漱洗完了，就塞进了她手里。

    屋里的炭盆燃得很旺，沈薇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任由婢女们为她梳理长发，她浅浅的打了个哈欠，透过梳妆桌前的窗户，看到了外面一片雪色。

    “呀，这样早就下雪了！阿松呢？不会还要练剑吧！”也顾不上自己的头发梳好没有，沈薇推开身后的婢女，抱着手炉就出了房间。

    “小姐！哎呀！这样冷的天不穿披风要冻坏的！”

    推开房门，果然瞧见阿松站在树下练剑。

    听说他是那波人里最刻苦的一个，这样小的年纪，已经对剑术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他猛地击向一旁的树，手中的木剑因为承受了过大的力气而从中间折断，但那棵粗壮的树竟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从枝上落下一些积雪来。

    婢女趁着沈薇看阿松的时候为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沈薇回头将手炉随手往她手里一塞，便向阿松站着的位置小跑过去。

    “阿松，来陪我玩雪。”

    阿松稚嫩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声音还是小孩软软的音色，却有着成人成熟的语调，“主子，小心冻伤。”他低下身去捡落在雪地里的断剑，显然并不想陪这位小主子玩闹。

    “你真无趣。”沈薇道，“天天主子长主子短的，你年岁比我还小，嗯……该叫我jiejie！”

    阿松捡起断剑，观察着它的裂口，两只小手被冻的通红，心里想的是：木剑实在太不结实了，什么时候他能用上真正的剑？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沈薇不依不饶道：“你快叫，快叫嘛！”

    先前没注意她说了什么，阿松抬起头，有些疑惑道看向她。

    不过要到训练的时间了，他得赶快到前院去才行。

    怎料沈薇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你不喊我我jiejie，我就不让你走。”

    沈薇打小就没什么玩伴，她性格跳脱，与其他贵女们玩不到一出去，还有些人碍于她的身份，总处处让着她，好没意思。所以她一直都想有个弟弟meimei，这样就有人能陪着她玩儿了。

    实在没有也就罢了，此时有了阿松，她今天非得让她认下她这个jiejie！

    “主子。”阿松无法，只得道，“属下要迟到了。”

    沈薇道：“你现在喊，就不会迟到。”

    阿松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侍女，又看看不远处的月洞门，无法，他只得小声喊道：“jiejie。”

    他的脸涨得通红，好像这两个字能臊到他似的。

    沈薇一高兴，手便没有捏的那么紧了，趁着这个时候，阿松便赶紧抽出了自己的衣袖，直奔前院而去。

    后面的沈薇还在大声喊：“阿松弟弟，早点回来！”

    阿松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还被脚下的石子绊得一个踉跄，闷着头往前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