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

    整整一周的时间，凉也都住在医院里。

    这是几年里第一次见到了棱雪家的人，先是一对陌生的夫妻，若不是旁边的人说话，他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父母这回事。

    接着是棱雪冷，坐在床边，沉默的凝视他。

    什么也没有说的离开以后，外婆也来到了大阪，因为病痛的缘故，外公不能离开禅城。听说凉也病得进了医院以后，外婆也只是叹息的、忧愁的看着他。

    “可怜的孩子……”

    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只有在灯矢出现的时候气氛才变得不同。那个孩子一出现就迫不及待的跑到母亲的身边，凉也还来不及反应，他就伸出手急切的要抱抱，外婆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凉也的床边。

    “mama。”灯矢小声说：“mama。”

    “我没事。”凉也不得不这么说，沙哑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

    送来医院是因为性事引起的炎症。在那之前的半个月里，连出门都做不到，只是单纯的发泄着恨意或是承受着愤怒。身体被迫记住了恐惧感，放弃了自我求生的本能，在发生这一切之后，凉也已经无法再抱着任何一点期待和侥幸。

    “我是不会把他们给你的。”安德瓦冷淡的说：“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他们，无论是灯矢还是冬美，都不会记得你是什么人。”

    就算说出这种话，凉也也无法做出愤怒的反应。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安德瓦把冬美抱了过来。

    只有在孩子身边，凉也才会像从榨干的水果里挤出最后一滴汁水，带着微弱的温柔和困惑接过孩子，强行挤出苍白的微笑。

    尽管这样威胁过，安德瓦连放凉也离开这一点，也没有考虑过。

    知道孩子是维系对方的纽带，而充分的利用起来。确认过了对于棱雪家的控制力，确认了棱雪凉也的祖父母都需要金钱保证治疗，确认了在法律上可以得到孩子的抚养权，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他都会稳定的取胜。

    一旦站在胜者的一方，就会看到他所爱的人是多么的脆弱无助。

    ……所以才带着孩子，偷偷准备逃走吧。

    如果不是大雪阻隔了去处，关于冬美的名字的讨论，就是他们最后的谈话了。至此，安德瓦的心情再也没有半点胜利之后的喜悦，在家庭之中发起的战争，没有人会是胜者，现在他明白了，他也确认了，他得到的越多，剥夺的越多，就越是失败的彻底。

    前往医院的途中，意外的事故发生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先让助手带着孩子去医院，处理完了时间之后，安德瓦又被热闹的人群包围，接着是电视台的采访。

    男人吹胡子瞪眼的挤来挤去，那一幕让小小的孩子发出啊啊啊的叫声，看着meimei惊喜的样子，凉也也被灯矢的双手紧紧扒住，兴奋的看着电视里的父亲的样子。

    “papa……”灯矢在母亲怀里拱了拱，撒娇一样的说着。

    那孩子兴奋的劲头一直持续到安德瓦赶到了医院，破天荒的要求父亲抱他，被抱起来的时候，外婆也在旁边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您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凉也在其他人都离开之后，难免疲惫的对外婆说道：“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征兆，我们在一起不可能拥有未来……我担心的只有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外婆为难的看着他。

    “抱歉，让您担心了。”凉也低声说。

    外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是我们不好……如果当初，好好地教导枝子那孩子的话……”

    凉也愣住了。

    对于当初父母扔下他的事，耿耿于怀的现在；他做出的抉择，是否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呢。

    也许他早就理解了现实。

    如果离开安德瓦，那就和抛弃两个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人生从来就没有宽裕到什么都能得到，自己的人生，孩子的人生；就算留在原地，一切都不会改变，离开至少可以保证不幸的分量要少于预见。坐等恐惧的一切发生，挥霍自己的不多的余地，他能够做到为了两个孩子而牺牲自己的人生吗？

    这种牺牲就是正确的，就是必须的，就是正义的吗？

    天平的两端摇摇欲坠。

    无力打破天平的他，只有在其中一边选择。

    “夫人已经回到了宅邸。”接到了电话的织田这么说道，挂断了电话以后，事务所里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已经是傍晚了。

    风景绝佳，地理位置优越的办公大楼，上下灯火也次第亮起。安德瓦坐在沙发上，正在处理刚刚发给他的事件，织田秘书推了推眼镜，调查报告也一并发送过来。

    在医院里就向律师事务所提出了委托，虽然有几家心意浮动，但是了解到凉也的目标在于夺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尤其在对方并没有太多优势的情况下，回复是一致的。

    就算在法律方面偏重母亲这一方和孩子的意愿，以凉也和安德瓦的婚前协议和情况比对，法庭支持抚养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理解到这一点的凉也，只有回到了轰家。

    这样的选择，对于年幼的孩子们而言，还一无所知，织田秘书在看向安德瓦的时候，不由为对方平静冷淡的反应微微失了失神。

    夏天的时候，轰冬美也开始慢慢学着走路了。

    在这年夏天的尽头，安德瓦从仆人那里得知了灯矢第一次显露个性的姿态。

    是火。

    不是普通的火，而是一股格外寒冷的，蓝色的火焰。

    为了给廊下降温的凉也使用了个性之后，那孩子也模仿着母亲的样子竖起了手指，一丛火焰冒了出来，在meimei兴奋的拍手时，灯矢用把火焰更加用力地放大了。想要被母亲表扬，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转过头来。

    得知了这件事的安德瓦，一反之前的冷漠，提前完成了工作，早早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