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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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的时候,萧炎正躺在床上,盖了小小一方薄被,随着呼吸慢慢起伏。 药尘缓下步子,他们这等阶别的强者,早就不需要再靠睡觉休息,上一次看见萧炎这样,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 他走近了,细细瞧青年疲倦的神色,瞥见他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心里叹气。 这是装睡呢,不想跟他说话。 药尘也不言语,轻轻把药放在床前柜子上,坐在他榻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副定要等萧炎睡醒的架势。 不多时,床上的人便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拘谨地看向他。 “醒了?”药尘并不戳穿他,只是淡淡地问。 “嗯。”萧炎闷闷应了声,把被子缠得更紧。 “给你拿了伤药,里面加了血灵草,有助于你的rou体恢复,别一直不拿身体当回事,rou体的状态对你的修炼和战斗也有很大影响。”药尘讲到重要的事,开始拿往常那种细声叮嘱的语气说话。 萧炎抱着那被团起来的薄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黑色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亮。 药尘撞上那双眸子,怔了一瞬,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萧炎被折腾得发红的眼睛,脸因为咬着牙憋声音而涨红,也是这样,一副顺从的样子看着他,仿佛在乞些什么。 他飞速敛了神色,“你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没什么事,为师先回去了。” 他本来是打算多嘱咐点什么的,却开始觉得不该来这一趟。 “……” 萧炎似乎在留下他还是让他离开之间纠结了两秒钟,终于开口,“我没事。” 药尘见状,也不欲多说什么,起身便打算走出去。 刚走几步,萧炎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 “但是我想师父再陪陪我。” 药尘心神和脚步皆是一顿,难以言喻的滋味窜上心头之前,他已回过身去。 萧炎的黑发比以前长了很多,散落在床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柔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药尘,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药尘坐了回去,过长的白色的发丝有些搭在榻上,甚至落在萧炎的腿上。 “没有。”他闷闷地回答。 两个人无声地相处着,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在烛火的光影中氤氲。 终于有声音打破了寂静。 “……受伤的时候疼吗?” “不疼。” “别跟不要命似的去跟人打,凡事也要想想你现在背后有人,有人给你作倚仗,有人盼着你平平安安回来……命不比什么都重要?” 萧炎点了点头。 药尘看着他,“希望你如今还愿意听进去我的话。” “师父,”萧炎把手里那点薄被的布料攥得更紧,“我已经说过我再也不会多想,您别说……这种话了,我心里难受。” 还要怎么样?才能回到原先正常的的关系,才能让他们之间从对峙和剑拔弩张回归平静。 药尘心里一绞,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是来宽慰的,怎么又忍不住说这种话。 说他无心,他自己都不信——他说出口的那一瞬分明是知道这话有多让人难受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他也想不明白。 “别难受,是为师不该说。” 萧炎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盖不住那澄亮的眼神,紧紧看着药尘,眼中竟满是哀求。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炎。 “师父别不要我,我一辈子都是您的弟子。” 药尘喉头发涩。 “好。” 烛光摇动,照得人心神也乱,但这一问一答后,两个人的心绪莫名都静了下来。那不知如何处理的关系似乎突然回到了原先的轨道,出笼的野兽甘愿回到牢笼,没什么会改变了,那种意外今后也再无可能发生。 他们还是师慈徒孝的模范,还是彼此成就的美谈,永远不会拉着另一个人滚落深渊,万劫不复。 就这样吧,又有什么不好呢? 药尘看着萧炎慢慢挨不住疲惫沉沉睡去,吹了烛火,默然在黑暗中注视了他半夜,才轻着步伐,从他房间走了出去。 出门时明月长照,松石掠风,天地朗然。 只他心头万千思绪,难见天光。 在疗伤药的作用下,萧炎伤养得极快,小半个月就回到了全盛,又开始了每天修炼的生活,偶尔听听药尘的指点,精进些炼药术。 二人虽然恢复了毫不逾矩的师徒状态,却没有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了,说话也总是严肃认真的语气,少有从前那种的玩笑打闹,没有公事或者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萧炎也不去找他。 药尘平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风闲却看见过不止一次药尘坐在窗前默然思索着心事,神色沉闷。 他也不多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正当所有人都慢慢适应着新生活时,变故陡生。 纳兰嫣然在一日清晨忽然闯进星陨阁,带来了花宗云韵的求救。 萧炎身体已好,面对故人相托,自然应下,请示了两位师长,便跟纳兰嫣然一同赶往了花宗。 药尘彼时坐在殿中,看着萧炎离去。 这种只能望着徒弟远去的经历还并不多,药尘甚至有些不习惯,跟少年如影随形的年岁里,他永远陪在萧炎身边看着他,帮助他面临重重险境,在磨砺中成长,一点点变得成熟、稳重。 可如今萧炎总是走出他的视线,走向远离他的方向,去独自面对一些事情。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在身,已非当年。 身为师长,他该是欣慰的,毕竟稚嫩的孩子终于成为了独立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可他终归有几分遗憾,或许是遗憾有四年未曾陪伴在他身边,或许是遗憾他们二人再也回不到最亲近的时候。 药尘摇摇头,不再去想,花宗的情况他心里有数,萧炎是他弟子,实力也不俗,左右不会受欺负,去救故友也是仗义行事,了却这一桩事,对星陨阁未来自然有好处。 如同药尘料想,萧炎非常顺利地在花宗取得了胜利,更是帮助云韵当上了宗主,星陨阁少阁主之名,渐渐传了开来。 萧炎在花宗滞留了几天,便准备动身回星陨阁。这些日子,他没少听花宗前辈和自己师父的八卦趣闻,不少弟子看他待人亲和,都在闲聊里跟他倒豆子一样讲当年那些事情,以为这位徒弟也会跟别人一样,十分好奇自己的师父以前的风流事。 萧炎却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他倒不觉得吃味或者心里不舒服,只是不愿在心里再把药尘跟任何有关情爱的词牵扯起来罢了,他怕会突然生出某个念头,一瞬间刺破所有一个多月来构筑起的防线,把那些痴恋再一次放出来,撕扯他的心。 他告别了故人,独自离开,并不急着赶路,在沿途的几处城镇都逛了逛,行走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中时,莫可名状的孤独把他一层层包围起来。 他还是有些想师父的,无关情爱。 年少时,他总爱跟戒指里的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像是一种寻求安全感的行为,不管是走在乌坦城的街头,魔兽山脉的森林,还是一次次生死绝境中,他都习惯性地跟药尘说话,然后听师长温柔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给他一往无前的勇气,让他从来没因为年少离家而怆然孤独。 如今,再一遍遍唤师父,也无人应答了。哪怕回到星陨阁,他也不敢在药尘面前流露半点脆弱和依赖,只怕师父为难。 终不似,少年游。 只是不知,师父可会有半点想起,那段再也回不来的岁月? 萧炎并不买什么东西,也不多停留在某处,只独身走过人群,原本飞行一两日的路程,他走了六七日才到一半。 等迈出穆家镇,余下的路便只剩高山峡谷,没什么再步行的必要。他轻踏地面,便悬空朝天上飞去。 铺天盖地的黑烟忽然从不知何处升起,形成牢笼,几道身影急掠而来,夺命的锁链声响在耳畔。 萧炎瞳孔猛缩,挥手便是一道火莲。 谁也没想到,魂殿不知从哪儿知晓了萧炎的行踪,在此时突然发难,消息传到本就担忧萧炎迟迟不归的药尘耳中,惊得向来面不改色的人掉了手中的杯盏。 “魂殿派了五名斗尊……我们驻守那里的弟子赶去时,只剩下了打斗的痕迹,少阁主下落不明。” 药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愿想,却无法不想那可能已经发生的最坏的后果。 “风闲,你处理好星陨阁的事,我出去寻萧炎。” 风闲听他声音之下掩藏不住的慌乱,不由安慰:“别急,那小家伙实力不菲,总能绝处逢生,你且去现场看看有没有线索。” 话音未落,眼前人已经没了影。 风闲叹气,你们师徒俩,可要一起平安回来啊。若是萧炎那小子有什么好歹,恐怕药尘都要发了疯不死不休地找魂殿报仇。纵然这些日子两人有了嫌隙,终归还是彼此心尖上放着的人。 药尘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去了穆家镇,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空气中残余的异火气息,那是萧炎火莲留下的痕迹,空中有斗气激荡的余波,应该是在这里跟魂殿的人有过一场恶战。 城外的荒野除了火烧过的痕迹以外什么都没有,几位星陨阁的强者在此地驻守,随机应变。 他屏气凝神,灵魂力量自周身席卷天地,霎时扫遍千里之内,却没有捕捉到半点熟悉的气息。一次又一次,直到灵魂力量近乎枯竭,他还在执着地搜寻着,期盼下一秒能找到萧炎存活的证据,却一无所获。 萧炎去哪了?是不是已经被魂殿抓走甚至……杀人夺魂了? 药尘猛然斗气逆转,几欲吐血,心头大恸,前所未有的恐慌升腾起来,他第一个念头是杀去魂殿问个清楚,第二个念头竟是直接质问自己。 如果他再好好想想,不那么待萧炎,如果萧炎不是有意远离他在外逗留,是不是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如果他放下心中芥蒂陪萧炎一起走一遭,或者早早安排几个人同他一起去,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失去萧炎,于他竟比死都痛苦。 他定了定心神,从纳戒中取出恢复灵魂力量的丹药,吃了几个,再次用浩瀚的灵识散向外界。 萧炎狼狈地拖着重伤慢慢走在暗影森林的深处,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气息,他骤然碰上魂殿尊老,任他再厉害,也无法招架五位斗尊,拼死一搏只得重伤一人,从缺口中逃了出来,落在这处魔兽众多,气息混杂的森林。 盘算着时日,这会儿消息也该传到星陨阁了,说不定师父正在寻找自己…… 但他还不敢暴露自己的气息或者和外界联络,那几位斗尊一直在上空盘旋,若泄露行踪,恐怕在师父找到自己之前就要毙命于他人之手。 再等等,等到自己伤势好一点,有能力拖个一时半刻,才能等到援手。 他扶着路旁的树,一口污血猛地呕出来,斗气才没再乱成一团,经脉顺畅了许多。丹药跟不要钱一样被扔进嘴里,快速地修复着这具身体。 在外散心被魂殿抓了……真是丢人。 他缓缓坐下,靠在树干上歇息,温养自己重伤的内腑。 师父这会儿该在担心他的安危吧,他想,突然不由得生出了小孩般幼稚的念头,要是自己真的死了,师父会不会后悔说过那样的重话,会不会跟自己想着他一样,也对自己日思夜想,难以忘怀?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过分,到了这会儿还想着跟药尘赌气。 怨吗?从来不敢怨的,师父给了他太多东西,他一生都无以为报,怎么会因为得不到爱而怨他。再如何难过,总过是不舍得他为难又后悔的。 这一遭,生死由命吧,若是注定折于此地,他萧炎也要让那几个魂殿的家伙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