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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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丰子袅被高一的学妹约了出门。 到了一月一,南方的城市才开始有了点冬天的样子,利落的风吹响马路两侧的常绿树种,丰子袅吸了一口冷气,凉风就沁进喉间,他听见旁边的女孩在向他搭话。 “看烟花吗?”她笑着说,露出两只虎牙,很活泼。 “今晚吗?”他又呼出一口气,在鼻尖汇成了半透明的水雾。 “都行,”她扭头盯着他,“今天、明天、后天都有,八点半放,在护城河那边。” 落叶像被撕破的纸片一样洋洋洒洒,丰子袅抬脚踩住一片,枯萎的叶片发出极细极微的吱呀脆响,过了一会儿又被新的风声掩过,他敛足,破碎的残叶极快地被刮走了。 他没多想,随口答道:“我也都行。” 晚上才到七点多,护城河就已经围满了人。南方晚间的风不比北方的寒风凌厉,但好歹今天没落过一滴冬雨,夜空晴朗得不像话,黑压压的一片天上缀满了忽闪的星星。人工建筑的桥点了两排路灯,人头涌动,熙熙攘攘。 陈婷一路穿梭过人群,遇见了不少同校的人,手都快挥成招财猫了,招呼也打了一路,好不容易拽着杨杏宜挤到视野开阔的护栏边,入眼也是一片黑压压的无波河面,离放烟花的时间还早得很。 对面的栅栏边也陆陆续续地挤来一轮又一轮的人,杨杏宜站得很直,她无聊地张望对面,看见一盏路灯下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朦胧的人造光点在他的头顶盘旋,他低着头,更衬得后颈极白,好像没了血色,他要变得透明,端着极漂亮的皮相做路灯下的假人。 陈婷在不停地说话,人人擦肩接踵,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各式各样的人流间窜来窜去,街沿的冷风走这么一遭似乎也没那么低温了。 杨杏宜身边站了一对男女,她鼻腔充斥了他们买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的味道。 陈婷牵着她的手臂,焦急地喃喃:“今年的烟花怎么那么迟,都八点了。”事实上,陈婷每年都那么念叨。 “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杨杏宜旁边的一道女声问到。 她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一把踩上后面人的脚。有人痛叫一声,湿热的吐气呼在她的头顶,然后又被挤开了。 杨杏宜没回头,视野里的丰子袅偏头扫了一眼她的方向。 “看你怎么想吧,我可是在等你松嘴哎!”她旁边另一道男声说。 她又听见有人在倒数。 “那我现在是你的谁?”那个女生又问。 “十、九、八、七、六……”有人已经在大声计时了。 “看天,快看天!”有人伸出手激动地指着还是单调的黑的夜幕,曲起的手肘撞到了她的手臂。 丰子袅突然仰起头,望向对面。 “那肯定是女朋友啊,”男声回答。 烟花一瞬间在半空炸响,好比一盘五彩的颜料刹那倾倒在一块巨大的衬布上。天色似乎也随之点亮了一些,世间的不分明也化作一个个棱角尖锐的影。 陈婷紧紧拉住杨杏宜,凑到她耳边大声地说:“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旁边的女生亲上了男生的脸,也有人在接吻,光把不同人的脸都照成一样的斑斓。 他们的目光似乎一霎碰了面,瞬息的露水触及草叶后了无痕迹。 杨杏宜转头也对陈婷轻声说:“元旦快乐。” 又一束烟花绽放在头顶,近得几乎让人错觉伸手就能触及。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有人也在和她说,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