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百年
一转眼，人生渺渺如白云。 已是百年之后 青云山通天峰，云雾缭绕中，有清幽鸟鸣传来。 院中一房内榻上，躺着一个小孩子。 恍恍惚惚，如梦似幻，林惊羽觉得自己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缓缓飘荡在虚无的世界里，无悲无喜 。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惊羽霍然惊醒，坐起身子，捂着胸口喘气不止，双手也微微颤抖。一朝梦醒，全村惨死，父母双亡，后逢青云门怜悯，被师父苍松收入门下，师兄弟亲和，又深受师父喜爱，授尽所学，并赐他斩龙剑，他的一颗心才渐渐回暖。可后奉为神明的师父却为了给一人报仇，不惜与魔教勾结，几乎使青云千年基业付之一炬，又知当年草庙村却为正道佛门所屠，往昔信念又再度塌陷，而后小凡却也叛出青云，变得嗜血好杀，后自己于祖师祠堂识得前辈，十年相伴教授，前辈已是亦师亦父，可这时小凡他出现，竟杀了前辈，林惊羽只觉绝望，茫然痛苦，心中空荡荡。 至此，林惊羽惨然一笑，却望见自己的双手，顿时一惊，自己的手怎么变小了，怎么会，还有，自己整个身体都变小了，这是…… 林惊羽定了定神，向四周望去，却见自己在一间普通厢房内，两扇小窗，房中摆设简单干净，有几张松木桌椅，桌上有水壶水杯。而他躺着的榻上正上方的墙壁之上，挂着一张横幅，上有阴阳太极图，还有一个道字。 林惊羽不免惊愕，这不是刚上青云之时，在通天峰我暂住的房间吗？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双手，又看了看周围，难道我……竟是重新回到了那个时候，难道这一切都要重来一遍？这…… 林惊羽颤抖着下了榻，穿上鞋子，一步步走向房门。 他颤抖着走到了门口，把手搭在了门扉之上。 只觉得，这扇门如此沉重。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扉。 外面温暖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暖意。 只是，他的心，却还是冷的。 小小的庭院，松柏几棵，草木几丛，几朵清香小花，怡然开放，面前是个走廊，通往院外，而向前四尺处，有几层台阶，连接着院子和走廊。 果然……林惊羽怔怔地走着，有些魂不守舍地坐倒在台阶一角之上。 为何，为何让我重回这个时候……为何不早些…… 正满心痛苦纠结之时，忽听得附近厢房传来推开门扉的声音，却是张小凡，正张大了嘴，望着他，似乎想开口说话，但又无法出声，而两行眼泪，就这么滑落在张小凡的脸上。 林惊羽望着眼前的张小凡，眼神复杂。 小院之中，一片寂静。 片刻后，两人忽听得身后走廊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们都醒了啊？” 两人同时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站在那里，一身蓝色道袍，颇有英气。只见他快步走了过来，道：“正好几位师尊也想见见你们，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这就随我来吧。” 萧师兄……林惊羽心中一顿，又望了张小凡一眼，站起身来，道：“是，麻烦这位大哥了。” 那青年道士看了林惊羽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林惊羽跟着那青年道士，如同记忆中的那样，走过白墙大门，云海，虹桥，拜见过灵尊，又走过高高石阶，便看到金色牌匾上，上书着“玉清殿”三字，雄伟大殿，门扉大开，里边光线充足，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气度庄严。 师父……就要见到师父了吗？林惊羽心中五味陈杂，他曾恨过苍松，恨他为什么背叛青云，恨他教了他那么多年的世间大义，可最终他自己却背弃了，他恨，他曾在梦里无数遍的质问他。可是现在，林惊羽才发现，无论他做了什么，他还是把苍松当成他心中最亲最爱最值得信任的师父。 “师父，各位师叔，萧逸才奉命将两位带到。”林惊羽原本还在愣神中，忽听得言语，才回过神来，对上了面前七人的目光。这一次七脉首座尽数聚齐，前一世他没有见到的水月师叔，此时也穿着一身道袍端坐在椅子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林惊羽目光转向掌门道玄的左侧，瞳孔顿缩，只见原本该是师父苍松坐着的地方，此刻却坐着一个白衣白发，颇为潇洒俊逸之人，却正是祖师祠堂的前辈，他觉得欣喜的同时，又觉惊慌不已，前辈在，那师父呢？ 那边万剑一望见林惊羽眼中的神情，不由疑惑，怎么觉得这孩子好像认识自己。 林惊羽见万剑一看着他，目中有一丝疑惑，便不敢再看，只拉着身边茫然无措的张小凡，在七人面前，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好孩子”道玄真人双眼温润清亮，向他挥手示意“你们起来吧。” 林惊羽看着地上，不吱声，也不回应，只跪着不说话，一旁的张小凡见他如此，便也不说话。 道玄真人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萧逸才，道“这件事是你先发现的，到底情况如何，你说一下。” “是”萧逸才答应一声，道：“今日一早，弟子和几位师兄弟办事归来，御空而回。在经过草庙村上空时，弟子无意间低头，便觉有些奇怪，我与几位师兄弟下去查看，谁知竟发现整个村庄满地鲜血，惨不忍睹，皆是尸首。经过清点后发现，草庙村全村二百四十七个人，除了在村后找到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小孩，其余皆亡。” 林惊羽身子一抖，只觉眼前一黑，这真的不同了，连王二叔都死了，怎么会这样，而身旁的张小凡听此言，禁不住刺激，已是头一沉昏死了过去。 林惊羽望着晕过去的张小凡，眼眶微红，心中不免担忧。 道玄真人闻言，不由露出震怒之色。青云门一向与山脚下的村庄相处和谐，村民也经常给他们提供一些木柴之类的生活用品，世代如此，千年之来从未遇此惨事，何况还是在青云门眼皮子底下。其他几位首座也是面色凝重，又看到两个孩子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不忍。 而万剑一此刻却一直观察着林惊羽，这林惊羽小小年纪，面对着他们这几个名动天下的高人，并无惶恐瑟缩，身处大变，眸中神色虽悲痛但却是冷静异常，这个孩子，天资过人，根骨奇佳，若收于青云门下，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万剑一遂转头，看向道玄，道：“师兄，现下这俩孩子也无处可去，不如就收入我青云门下吧。” 道玄收敛怒色，轻轻叹了口气，向着万剑一点了点头，才对着林惊羽微微一笑，道：“你两人为何在村后，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惊羽闻言一愣，道：“我也不知，记得昨晚还在家中睡觉，可谁知……”说到这儿，眼神满是伤心与不安。 “看来，此事还需仔细调查。”道玄把目光从林惊羽身上移开，看向两旁的其他六脉首座“你们有谁想收这两孩子？” 大殿之内安静了一会之后，田不易咳嗽一声，道：“掌门师兄，你知道我大竹峰一脉一向人丁单薄，不如……” 话未说完，却见身旁的朝阳峰首座商正梁对着道玄道：“掌门师兄，今日我一见这两孩子便觉得与他们投缘，不如便让他们投入我的门下吧。” 当下商正梁话音刚落，便有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在一旁道：“商师兄，你门下已有二百弟子，个个都与你宿缘的话，你的缘分未免也太多了。” 商正梁脸一红，正要说话，田不易却抢先道：“天云师兄说得对啊，说到弟子人数，你们最少的也在百人以上，我大竹峰一脉却只有七人，也太不像样子了，不如……” 这时，道玄却出声打断了他，对着一直望着林惊羽的万剑一道：“师弟，你门下资质奇佳也只有齐昊一人，不如你收了这两个孩子吧。” 万剑一闻言，望了望争论的几人，又看了眼道玄，笑道：“不如就让这孩子自己选师父罢。” 道玄沉吟片刻，对着林惊羽道：“就如万师弟所言，你自己选师父吧。” 林惊羽心中一喜，对着万剑一道：“我想拜你为师。” 万剑一毫不意外，只道：“为何拜我为师。” 林惊羽抬起头，坦然直视万剑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很亲切，好像在哪里见过。” 万剑一点了点头道：“好，你便入我门下吧。” 林惊羽闻言一笑，目光落在身边昏迷的张小凡上，眼神却是一黯，又对着万剑一道：“谢谢师父，那师父您也收了小凡吧？“ 万剑一看着林惊羽望着张小凡的眼神，手微颤抖，眸色也是一黯，幽幽道：“好，你们感情深厚，我就一并收下了。” 道玄深邃眸中也似有一丝沉痛，片刻后道：“好了，此事就这样，诸位师弟也注意着调查此事。” 众人齐声应是，最后见万剑一收了这两孩子，也都不再多说。 自此，林惊羽跟张小凡被带回了龙首峰，成了万剑一的弟子。 －－－－－－－－－－－－ 这一日，林惊羽正在龙首峰龙清殿中，等着万剑一，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他不由有些恍惚，片刻却目光一凝，落在了一处案台，但见那案上架着一把仙剑，墙上挂着一幅画作，画中之人潇洒不羁，栩栩如生，显然是他现在的师父万剑一，而那题字，字里行间暗藏锋芒，气势恢宏，这字迹，他最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苍松师父的字，难道这画，是苍松师父画的，苍松师父去哪儿了，为何现在青云门，连龙首峰都无人知晓苍松其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放着的这把剑，明明是苍松师父的剑，万剑一师父一定知道什么。 万剑一说要教林惊羽功法，而在殿内良久，却依旧不见万剑一，只得出去，不想遇上了齐昊师兄，刚好齐昊师兄也有事要寻万剑一。从林惊羽口中得知万剑一并不在殿内，齐昊没有犹豫，便御剑带着林惊羽飞往一处山崖。 齐昊入门已久，修为也高，片刻两人就落在了山崖之上。 林惊羽望着四处的景色，最终目光落在了亭子上，松亭，林惊羽一愣，对着齐昊道：“师兄，师父呢，还有，这山崖处怎单单只一座亭子。” 齐昊笑道：“师弟，莫急，师父就在这崖底，我们在这亭中坐会儿，他不久便会上来了，”说着，拉着林惊羽坐在了亭中，复又道：“这坐松亭，据说是师父刚任龙首峰首座之时造的。” 林惊羽心中一沉，这崖底……难道，苍松师父在崖底，遂又问齐昊，道：“师兄可知师父去崖底干什么。” 齐昊略一沉吟，沉声道：“师弟，我也不知为何师父日日得空就往崖底去，师父不准我下去崖底，记得有一回，掌门有急事找师父，我便想要下去，但那回，我被师父呵斥了，第一次见师父生气的样子，很可怕。” 林惊羽闻言愕然，却更肯定了苍松在崖底，到时候，定要下去看看。 崖底石室中，万剑一正面色黯然地望着苍松依旧沉静安睡的面容，目露无奈之色，片刻，揽着苍松入怀，幽幽道：“师弟，你都睡了这么久了，还没睡够吗，师兄知道错了，当初不该那么跟你说的，你快点醒来吧，你要如何，师兄都依你。” “还有，我新收了两个徒弟……” 万剑一只拥着苍松，缓缓诉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却并未注意，苍松腰间的那块痴字痴情佩，发出了丝丝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