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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六折 沐浴

    

第卌六折 沐浴



    他给她洗澡,浴室很狭窄,两个人站在淋浴下贴得很近,但他神情专注认真,只如小时候在隔间里帮她洗澡,思无邪地为她涂抹着皂液。热气的氤氲中,她红着脸,看他一寸寸地认真触摸着自己的身体,有时会不由自主轻轻颤抖。他蹲下为她的腿部擦洗,她越发不好意思,他的脸离她那里太近了。

    他仰起头,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诶,那次你说是我们最后一次了,但我知道不会是。”

    她看向白色瓷砖的墙壁,“哦。”

    “你再说说看,我们最后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他笑问。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

    “我猜……八十岁。”

    她又是恼又是觉得好笑,也蹲了下来,在他肩上敲了一拳,“你好无聊!”

    他笑不露齿,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爱意,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退回来笑着说:“那个时候我们就完全退回小时候的关系了,真的是返老还童。”

    她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蹲着互相看对方,当下就很孩子气。在白雾蒸腾中,她认真看他的五官,似乎在认人那么看着,忽而笑着说,“珊珊那天说你好看到有些怕人,其实真的有一点,不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不怕罢了。”

    他咧嘴大笑,露出上下洁白的牙齿,忽然一下抱拎着她一同站起来,并打开了淋浴。她被突然拎起来,是有些眩晕的,便软绵绵靠在他怀里,感受热水像大雨一样倾泻。

    他温情地咬她耳垂,“把小猫赔给我。”

    “嗯?”她微微抬头,热水顺着流下来,要不断眨眼睛才行。

    “赔我小猫。”他板着脸。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因身上有皂液,贴着他的肌肤只觉滑滑的,嘟哝着:“小猫啊……那个外交官太太寄照片给我了——等下给你看看哦——它在新家过得很好啊,看样子很开心的。”

    “很开心么?是和你一样没良心才对。”

    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微摇晃着身体撒娇:“怎么赔嘛,都给人家啦——那我另买一只给你?”

    “不行,它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只小猫。”

    她哭笑不得,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故意将他一军,俏皮挑衅道:“我都不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女人,凭什么它可以是唯一的小猫啊?”说完又想起是自己年少时做错了,彼此都痛苦,便低下头,

    埋到他怀里,小声说:“哥,小猫已经给人家了嘛,不说了,好不好?”

    他没有继续玩笑,只轻轻抚着她湿润的乌发,将发梢夹在指尖,微笑问:“以前都是哥哥给你洗头发,后来你洗头发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会啊。”她轻易地回答,“你也给别人洗头发吧?”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正要开口——

    “哥,一开始想到你会给她洗头发,想到你会像爱我一样爱别人,我就流眼泪诶。”她笑着说,“就是眼泪自己流下来了,我都不知道。”

    他倾下身来,手掌滑落到她的臀上,轻轻触吻着她的脖颈。

    她似乎觉得痒,缩住脖子,把他挤走,又试图拉开他的手,赶忙道:“噢,没有很可怜哦,现在我已经好啦,不在意了,是真的不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他闭目,将额贴在她的肩上。

    “因为我也爱过别人啊,也从别人那里体验过爱的快乐。再介意你有点不公平了。”

    他倏然一下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而无神——为了维护meimei心中的公平,他不愿当下解释他的心意,而一想到她真的爱过别人,他的心口就一阵一阵的缩紧,“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十六岁半,去美国找你回来,我还可以继续登台的,但是不敢。生得略好些,香港又是什么地方,我保护不了自己。”她笑了笑,“有个现成的比方,好比三四岁的小孩手捧金元宝独自行于闹市。我不敢招摇,白天深夜都不出来做事,又没读过书,可以做的工作不多,就是傍晚去教堂、福利院做做洒扫清洁,挣一点吃饭的钱。”

    “住呢,住在哪里?”

    “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记不记得那里被人家买下来,改成药材仓库了?可惜后来他们家去星洲打货,风浪翻了船,老少掌柜都没了,只留一个事头婆。我从美国回来后的第一夜,无处可去,自己莫名其妙走到了那里。事头婆问我来由,看我可怜,便收留我住在仓库里,说是叫我帮她看房子。”

    “那后来呢?”

    “后来认识了照行。有一天,他偶然纾尊降贵,带着公司的职员到社区里给老年人讲理财,事头婆怕被骗,一定拉着我去。”

    “你真的喜欢他么?”

    她不回答,只是继续讲:“照行让我把积蓄给他,他帮我炒股。言之凿凿说赚了一百倍,但我怀疑他在贴补。之后我就不用那么辛苦打很多份工了,买这套小小的公寓,还剩了一点钱在股市里。”

    “如果那个沈先生有内幕消息却帮人炒股,这没有道德,至少没有职业道德。”

    “……他没有在证券公司工作啊。”她只是从他怀中仰头,笑了笑:“反正我很感谢照行,有他在,香港也变得安全多了,我可以在白天上街,也可以去行山看海,面对星探的邀约和不怀好意的暗示,我都不再惶恐,因为我知道打个电话就会有人保护我。”

    他偏过脸去,眨眼睛,“眼睛进了太多热水,不舒服。”

    她便关掉了淋浴,浴室里只剩汩汩的排水声,歪头看他笑。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照行正式向我求过婚,我也答应了。只是他家里人不答应,他父母是港大的教授,看我无父无母来路不明,又唱戏出身,长得妖调,哪里配得上好人家的儿子呢?”

    “胡说八道!”他因这话贬低meimei而愤恨了一句,可是他又深感无奈,如果人家不是这么想,现在meimei就不在他的怀中了。

    “照行愿意为我和父母断绝关系,可天知道我们这种小孩多想有个家,我不想让他失去这种可贵的幸福,就主动说了分手。他狠缠了我一段时间,为了摆脱,我便去找你了。”

    他震然无语,终究问道:“你不是因为看到一些关于我的报道,觉得我需要你才……”

    “原因兼而有之的啊。”她笑眯眯的。

    他一言不发,将她翻了个面,背对着他站着。

    “怎么啦?”她刚刚问完,他便打开了淋浴。

    在热雨中他拂拭着她的手臂,“好好洗澡,早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