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第十三章【灾星】
13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夜里九点多了，舅舅带着何念君已经走了，mama在忙工作，老爸领着meimei去老师家补物理了，应该也快回来了，电脑前的何一方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这幅洛神赋终于画完了。这台笔记本电脑是何皎皎的，每周末写完作业都会让她用一会儿画画画，mama答应她中考结束后就给她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再送她一套新的数位板和压感笔。看看紧闭的屋门，再瞄了眼墙上的钟，她忐忑地挪动鼠标，移向了那个名为“虫儿飞”的文件夹，这是何皎皎电脑里唯一做了加密处理的文件夹。为了解开密码，她试过mama、老爸、meimei以及自己的生日，她甚至试了姥爷的，但全都不对，这次她想试试另一个人的。 “姐！我回来啦！” 刚关上那文件夹，石亚湄就扑进了何一方怀里，meimei把脸埋进她胸口，抱着她撒娇，逗她是不是在偷看小黄片。她娇嗔着瞪了meimei一眼，黏人精却不依不饶地闹着问她在看什么。见她左躲右闪的样子，meimei的手就摸着她小肚子轻轻一捏，惹得她惊叫一声，脸上泛了红，又连着捏了两下，她连连求饶喊meimei别闹了。石亚湄知道她身上哪里有痒痒rou，小丫头片子总喜欢把她羞得脸通红，再捧着她的脸“啾”“啾”地乱亲，亲得她脸蛋、鼻尖和嘴唇都痒痒的，直说meimei像小狗。 “方方！小湄！你俩在家好好待着，赶紧睡觉，我出去一趟！”石田田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女儿们问他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去，他皱眉说，“你妈和舅舅那边出了点事儿，我得过去接你妈，不许熬夜啊，快洗洗睡了！”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石田田松了口气，妻子和小舅子都没事，但俩人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他们身边站着两个警察，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中的男人，男人的一只手被手铐拴在了床边的围栏上。孟旖晚神情木讷地告诉姐夫，这就是他的生父孔嘉儒，母亲离婚前他随父姓，叫孔慈恩。何皎皎在一旁疲惫地点点头，姓孔的出院后会被拘留，弟弟还要替这个王八蛋交两千块钱的罚款。 “姐夫，你带我姐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姐夫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孟旖晚几乎没见过这人黑过脸，这次石田田却对他皱起了眉，委婉地告诉他别再让姓孔的去打扰何皎皎了，不要让一家子的人闹得不愉快。他坐在孔嘉儒的病床旁发了会儿呆，又困又累的他想靠着墙打个盹儿，却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从上海追来了北京。 他怔怔地盯着孔嘉儒，这张脸和他脑子里的“爸爸”差得太多了。他依稀记得这人虽算不上什么令人惊艳的美男子，但也是人模狗样，总归看着是长相文雅、容貌周正。孔嘉儒时常吹嘘自己是红二代，祖上满门忠烈，孟蝶祎进了孔家是莫大的福气。或许是经年累月对妻儿施暴，这人的面部渐渐扭曲成了一块烂rou，如今的孔嘉儒形如槁木，脸颊两侧深深地凹进去，两只眼睛下面挂着青黑色的眼袋，嘴唇呈乌紫色，周围有一圈稀稀拉拉的胡茬，一笑便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 放下电话，孟旖晚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画廊，孔嘉儒就坐在画廊门口，何皎皎在一旁由保安护着，老头一手拿着个酒瓶，另一手拿着张报纸，报纸中整整一页的文娱版块都在报道：这家藏在胡同里的高级私人画廊成功为某新锐画家举办个展，其中一副作品卖出了八百万人民币的天价。孔嘉儒晃着手里的报纸哗哗作响，他醉醺醺地大声嚷嚷：“儿女不孝，不给我养老，他们自己住大房子，做大生意，让我一个老头子流浪街头，都不管我！这个画廊就是我女儿开的，我儿子还是大明星呢，是当红的角儿，他们不要我了。”保安说老头傍晚就来了，闹着要见何总，何总过来还没说两句，这老头就撒泼了，吓走了好多客人。说话间，警车按着喇叭慢吞吞地挤进了胡同里，警察下车推开围成一圈的人堆，问谁在闹事，谁报的警。 见孟旖晚来了，孔嘉儒赶忙摇摇晃晃冲他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喊：“这是我儿子，我儿子是大明星，是角儿。慈恩，我把你养大不容易，当年在绥化是我救了你妈，现在我老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围观的人们对着他和孔嘉儒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甩开了孔嘉儒的手，低头看见这人静脉处有几个泛红的针孔。这时恰巧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问他是不是京戏演员孟旖晚。他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又见那人和旁人继续窃窃私语，讨论他前几日与女友吵架把人气得车都不开了，这对金童玉女要分手了。 “孔慈恩，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还不能让我碰了？”孔嘉儒大叫一声，高高扬起一巴掌扇在孟旖晚的脸上，紧接着又扭头指着何皎皎继续大喊，“当年在绥化我也救了何思君，论辈分你也得喊我一声爸爸。你也不能不管我。” 要不是有警察和保安拦着，何皎皎的手提包就要抡到孔嘉儒脑袋上了。忽然围观人群sao乱起来，他们先是海浪般倒着向后退了几步，不止是谁喊了一声“闹出人命了”，人群又乌泱泱地挤过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想看这个萎靡又邋遢的老头如何蜷缩在地上，身体四肢僵硬地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姿势，浑身不停抽搐着，不一会儿还吐了白沫出来，嘴里呜呜咕哝着：“粉，粉……给我粉……” 警察说孔嘉儒这种情况要先拘留十天半个月，再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一两年，在戒毒所期间的费用都要由本人或家属承担。一句“费用自负”让孟旖晚一度想趁着人还没醒来赶紧逃走，他却发现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急诊门口溜达了好久，不时拿着手机往他的方向瞟，想必是不久前郑小琳参演了大火的电影，一时爆红，惹来了狗仔，连带他也被跟踪了。这次小报写郑小琳与男友分手，下次小报就要写郑小琳男友见死不救抛弃吸毒亲爹了。 “慈恩，都是爸不好，不该对你动手。” 好在有手铐拴着，孔嘉儒没能摸到孟旖晚的脸，可他还是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心里抱怨人这么快就醒了。他给俞南雁打了电话，要俞大夫帮忙照顾几天孩子，他或许要在医院待上一宿，第二天晚上还有演出要工作。他原本要给小孩带麦当劳回去，但现在耽搁了，他担心小孩又在家煮泡面。“知道了，我这就出门去接李子。”俞南雁还多问了他一句，“你在哪个医院？”他无奈笑了，难不成俞大夫要过来。俞南雁当真说：“嗯，我去看看你。” 俞南雁不仅给何念君买了麦当劳，也给孟旖晚带了一份汉堡和炸鸡，还多拿了两包他喜欢的番茄酱。听到俞南雁说已经把孩子接走安顿好了，门口的狗仔也给熬走了，他就大口吃起了洋快餐，快十二点了，晚饭成了夜宵。见他吃得急，俞南雁就叫他吃慢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的鼻尖一下就酸了。他起身垂着头走到一旁，不想叫孔嘉儒瞧见他的不堪，俞南雁跟过来，抬手抹掉了他的眼泪和嘴角的番茄酱，他没吭声继续吃，俞南雁就继续给他擦眼泪鼻涕番茄酱。 “钱不够的话，你和我说。”等孟旖晚吃完了，俞南雁这句话把他逗笑了，他喝掉最后一口可乐，用手把纸杯捏瘪了，再神经质地将纸杯的每一个角都捏平，“我还没山穷水尽到要和俞大夫你借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