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1 九十九被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吵醒,吱嘎吱嘎,好像在搅动自己的大脑。 “海拉,你要做饭吗?”回应只有单调的噪音。九十九翻了个身到床边,伸着脚去摸索拖鞋。地板很湿,好像刚刚拖过的样子。九十九忍住身上莫名其妙的疼痛走进厨房。海拉正穿着一件很长的衬衣,蜷缩在二手军用折叠椅上,用双臂环住膝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地砖。 “海拉,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没事。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吧。”海拉跳下椅子,手忙脚乱的掀开锅,向里面塞了一把发黄的菜叶。锅盖边缘有白色的沫痕,看样子是已经沸过一次。“快去吧快去吧。”海拉对着九十九摆手,又到柜子里面掏了两个又小又白的鸡蛋出来。 “趁热喝。”海拉掏出一把塑料勺,用袖子蹭了蹭上面的灰。 “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是吗?九十九握着勺柄舀起碗里没打散的蛋白。海拉把长衬衫裹得更紧一些,愣愣的看着九十九喝汤。 “你想喝给你先喝。”九十九将碗递过去,海拉没有接,视线还是直楞楞地落在她身上。 “哎,九十九,咱们换个地方住好吗。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海拉下班后经常去西区的巷子里捡垃圾。听着不太光彩,实际上也又脏又累。但海拉习惯了,带着强光手电和伐木手套,偶尔也能找到一些好东西,比如六成新的机械零件、没用完的异方晶抑制剂。但是捡到活物还是头一次。 九十九当时就躺在那片最深的区域。很多年前有人曾在那块地下埋过死役尸体,导致污染值飙升,所以那里一直都算是无人区,毕竟没有哪个拾荒者会为了捡点垃圾拼命。直到九十九发出缓慢而低沉的呻吟声,海拉都没认为会是个活人。 这样的呻吟好像深海塞壬的一种召唤,海拉犹如经不住诱惑的水手一样好奇的寻向声音源头,她找了个高一点的位置,打开手电筒照过去。脏污杂乱的垃圾堆上躺着堕天的神迹:一个美艳又纯真的女人正缓缓坐起。海拉像不远万里前来膜拜的信徒一样震撼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摆手招呼对方过来。 就这样的某天晚上,海拉偷偷摸摸的从员工宿舍后墙翻进去,身边还带着一个比她高好多的影子。海拉为自己解释这样的行为属于见色起意,但是隐隐约约的,海拉清楚自己想带她回来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本能,但这样的本能暗含着危险。 不过她真正后悔,还是在叫九十九去洗澡,对方笨笨的在她面前把衣服脱掉的时候。海拉突然明白自己麻烦大了,这或许是一个害人的本能。九十九的双臂全是狂厄改造过的,而且还伴有严重的死役化。在辛迪加,搞狂厄改造的只有两种人,疯狂失智的科学家,或者横竖一死的雇佣兵。但看样子九十九不是前者。 这些改造过的雇佣兵往往伴有不同程度的死役化,像眼前九十九这么严重的,都已经在FAC特别行动处的通缉名单上了。海拉说不好九十九会出现在西区垃圾场是否因为被追杀,但一旦九十九被找到,根据FAC特别行动处的条例,恐怕带她回来的自己也会被定罪为协助逃脱而一起入狱。 海拉恼火极了。自己不久前刚从大街上孤零零的醒来,发现什么都记不得。彼岸的医生说这大概是暂时性失忆,做个手术可能会好,但海拉哪有钱准备手术。好不容易在险恶的辛迪加找了个容身之处准备开始重新生活,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个定时炸弹。九十九在一旁看着她,纤长的白金色睫毛抖动着,脆弱的像一只幼蛾,海拉忽然又不忍心冲她发火。她把九十九推到花洒下,掰开水,顺着九十九白金色的长发流下来。 “你平时抑制剂都用什么样的?话说前面,我这条件可不好……” “什么?”九十九看向她。 “抑制剂啊。免疫抑制剂,异方晶做的,那种蓝不拉几的小方块,抑制死役深化的。” 九十九任由水流从睁着的眼里淌过,在花洒下站得笔直。“我……不知道。” 我靠,真的摊上事了。海拉绝望的向后把头磕在墙上。 海拉在一家快餐厅打工,包食宿。但老板不允许无关人员入住,因为这里不仅干餐馆生意,偶尔还走私点别的。所以海拉目前的情况属于窝藏九十九。 我只想捡个垃圾卖钱而已,海拉端着盘子送餐,脑袋里全是九十九的事,头疼的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海拉!”当九十九爬下那座垃圾堆,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叫了她的名字。“你认识我?!”海拉惊奇的问,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自己空白的记忆,醒来躺在无人的街上……难道说…… “嗨咯。我是说。”九十九眨了眨眼,声调平的像一个老式机器人。 所以对于过去的事还是毫无线索。海拉又端起一盘炸鱼,围裙紧绷绷的勒着她的腰,好像要把她系成两截。前天晚上她坐在床边望着月亮自我周旋了一整晚,九十九对自己毫无用处且徒增烦恼,理应扔出去。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吵着让她不要丢掉九十九,吵得海拉心慌,于是最后她还是让九十九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但窝藏九十九显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简单顺利,海拉除了要偷抑制剂回去,还要给九十九每天投喂七八餐起步。仅仅两日,店里的剩饭和食材就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你长了几张嘴啊吃这么多?” 海拉刚脱下不合身的制服,转身就发现老板正站在员工更衣室门口。 “哎呀,小孩子长身体不懂吗?”海拉故意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侧身想溜出去。老板一把按住她瘦弱的肩膀。 “哦,那这是什么?你最好可不要告诉我你长得是狂厄。” 老板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将开口向下一倒,几支浅蓝色的玻璃瓶便咕噜咕噜的滚落。海拉脸色一僵,自己偷抑制剂的事还是露馅了吗… “老子好心从大街上收留你,给你一个安身之处,你他妈还想踩在老子的头上赚钱?” 老板把海拉猛的推到墙上,纸袋攥成一团,用力对着海拉的脸砸过去。 “再有下次就直接给老子滚蛋。” 看来是把我当成倒卖抑制剂的二手贩子了。海拉趴到地上,伸手去捡滚到柜子下面的抑制剂。够不到,她又从衣柜里拿衣架试图拨出来。 这样子看,以后估计很难弄到了。海拉数着破烂纸袋里的瓶子数量叹气,腿沉重的迈不上台阶。 “真不知道那个九十九以前是怎么搞的…” 海拉掏出钥匙开门,碰到齿孔的那一刻手立马僵住了。门没锁,是虚掩着的。海拉推开门,九十九正低头坐在床沿,老板则靠在一旁的桌子上。 “哟,这不小海拉吗。” “我靠,九十九你放他进来干什么?!” “哎呀别急,对你的大jiejie这么凶干什么。”老板拍了拍腰间的钥匙链,向海拉微笑。“你…!” 海拉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钥匙,“你有我们房间的备用钥匙?!” “那当然,要不然员工背着我这个老板做坏事,我可就不好办咯。” “你到底想干什么?!”海拉瞥了一眼九十九,对方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看来老板至少还没对九十九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海拉。联系帕尔马的工作人员,供货还包住宿,你这个二手贩子怎么就做的,这么他妈的良心呢!”老板指了指九十九的外套,脸上笑的阴沉沉。 “什,什么供货,你有病吧,这是我从圾场捡回来的人。”海拉稍微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没听懂老板说的工作人员是什么意思“她可能是个雇佣兵,带着狂厄改造…” “少他妈搁这给老子放屁。”老板突然脸色一变扑向九十九,抓住九十九的肩膀不放手。“你上边的头是谁,让他找我!” “哎!你!”海拉想都没想就扔下纸袋伸手去阻止老板,但是已经晚了。 老板在接触到九十九肩膀的那一瞬,只感觉自己身子突然像飞一般腾空,下一秒就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伴随着清晰的骨头断裂声。 “咕噜咕噜”玻璃瓶滚到老板的山寨皮鞋边上。老板终于扶着胳膊抬起头,看着九十九裸露在外的胳膊,艰难的憋出几个字“你,给她用?” 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胳膊’,碳黑色的皮肤上,遍布着猩红裂纹,肢体形状也被诡异的拉长,就像锈河边上的……死役一样。 “所以你就想着把她留下?” 打了烊的快餐店里仍旧挥之不去白日那一股油腻的合成食品味道,昏暗灯光下,前台木桌上满是污渍。老板点燃一根烟,看着今天的账本。 “对啊,那不然呢。扔大街上等FAC把咱们也揪出来?”海拉低头玩自己胸口的别针。 “好死不死捡个这玩意回来,甩都他妈甩不掉。”老板把烟往吧台上一捻。“算了,你说她脑子不太好使是吧,那也不能白在我这边呆着。你让她明天上工运货,就接晚上两点那一班。” “啊?你要她搬……?”海拉自觉的把后半截话吞了下去。九十九本来就是改造者,跟着搬点带污染的回收狂厄器械和盗版抑制剂也不用戴防护设备,老板肯定是为了省钱。 “她的工资照算,不过换成饭钱和抑制剂。住的话,你愿意和她挤一间屋子就挤,不愿意也没有多余的。知道了吗?” “好耶!”海拉跳下高脚凳。脚被地板上干涸的果汁粘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哦,还有一件事。你去更衣室给她领一套新衣服。别让她穿着现在那件外套,呃,太脏了可能有污染知道吗,脱下来放我这就行,我拿去处理。”老板叫住一蹦一跳的海拉,脸在光线之外的黑影中看不见表情,海拉不耐烦的比了个ok转身向更衣室走去。 “咔。”老板重新点起一根烟,缓缓吐了口气,乳白色的烟圈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缓缓散开。 “豹哥啊,听说你之前去给那什么,帕尔马,干跑腿了是吧。诶对对对,你知不知道他们那最近有没有少人,我是说实验对象……” 2 “快点起来啊,是你说要和我去的。”九十九尽量轻柔的摇着海拉。“呜呜,我不想去了。”海拉裹着被子又在床上翻了一圈。“不行。”九十九很坚决,“你教我,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第三次了。快起床。” “哎呀,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话。”海拉骂骂咧咧的刚套上毛线帽,九十九就立刻把速度拧到最大程度,两个人像影子一样飞了出去。 “我靠你个大笨蛋九十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拉紧紧抱住九十九的腰,机车速度快的让她怀疑自己马上要被拆散在夜风里。凌晨的辛迪加是一片昏暗,路边的老旧建筑一同黑夜隐没在寂静中,只有远方河岸对面的新城仍旧像天堂一样无休止的明亮着,高楼大厦都变成一束束霓虹线条在她俩的身边擦过。海拉痴迷的望着那些闪闪发亮的色块,吹过的风让她流出眼泪,新城最后只模糊成视野里一片捕捉不到的光点,就像美好的日子一样永远无法靠近。 “好了,到了。”九十九一个急刹停在集装箱前几厘米,拍拍海拉的肩,满脸认真。也打断海拉虚幻的想象。 “我真是服了,九十九!” “怎么了?” “你好烦啊!” 九十九很早就参悟明白:海拉的语言系统和心情状态并不怎么匹配。此刻的牢sao应当是一种表达赞赏的方式,于是九十九一脸平静的的跟在海拉后面。 自从海拉知道九十九是去码头坐船接货,海拉就一直吵着要来。不是每次都坐船的,九十九跟海拉解释。海拉只是一扭头,假装生气的说,那反正下次坐船你要带着我,本美少女还没坐过船呢。 “还不开吗,我想去甲板。”海拉趴在货舱的玻璃上,盯着平静不变的海面。 “快了,要等船开起来稳了,才能去甲板。”海拉转头看九十九笨拙的带上工作手套。 “你这样……手会不会不方便。” “还行。”九十九对海拉笑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等我会,我去点货。” “妈呀这海可真黑。”海拉望着窗外嘀咕了一句。 “那可不咯,干黑活还得打大灯啊?” 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海拉吓得猛回头。 “哪儿来的妹子啊,哟,这小裙儿还带个别针。哇真是很有情趣啊,我们要不要认识一下。”男人干枯的黄色头发乱糟糟的,满身酒气,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正不怀好意的笑着。 “滚你妈的。”海拉沉下脸向门口走去。 “你是跟那个白毛一起来的吧。”黄毛左手挡住海拉的路,上下仔细打量着她。 “关你屁事。”海拉将右手抓在一旁的某根水管上/这种混混她见多了,随便几下就能解决掉,根本没什么可浪费口舌的。 黄毛貌似被海拉的神态威慑住了,有些吃惊。“喔唷,意外的很能打的样子。怪不得能和那个怪物合得来。” “你说谁是怪物啊?”海拉不悦的皱起眉,指节在水管上不耐烦的敲着。 “九十九啊。你不会不知道吧,那种程度的狂厄死役化,在辛迪加混过的谁能不知道,难道说你也……哎哟!” 黄毛被撞了一个趔趄,差点砸进旁边的集装箱里。 “上头说你接货的数不对,”九十九剜了他一眼,扔下一个文件夹。“自己解释去。” “你对你的小女友什么都不说吗?”男人笑嘻嘻的从地上捡起文件夹,指了指一边满脸困惑的海拉。“我没说错吧,小meimei。” “上 头 说 你 接 货 的 数 不 对 ,自 己 解 释 去 。”九十九抓住他破破烂烂的衣领,将整个人按到墙上,缓慢又用力地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话,深红色的眼睛警示着对方。 “好吧好吧,我多嘴了。”男人举起双手示意投降,有些慌乱的溜出了货舱,“怪物。”他小声嘀咕着。九十九听见最后那句话脸色一沉,低下头脱手套,又对着自己变形的手发愣。 “喂。”海拉用自己冰凉的小手握住九十九的一根手指,“走吧,去甲板。” 为了避免被巡航舰发现,船周身都没安装照明,好像在一团黑泥里前行。听不见潮声,只有涡轮的轰鸣。月亮从云中偶然地露出,照亮九十九低沉着的脸。 “不好意思,海拉。本来坐船挺开心的……。”月光在她的嘴唇一闪而过。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人估计喝多了。”海拉靠在栏杆上侧仰着头,月亮看上去又近又远,只是辉散出冷淡的光。九十九没有回应,脸色依旧低沉,海拉总觉得九十九这样的神色有些眼熟,明明已经将她救下来,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九十九其实总会想很多,海拉明白,她的头突然痛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耳边又想起那个黄毛的话,“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不会”,阵发的眩晕让她不由得紧紧握住来栏杆平缓。 “嘿。”又过了一会,海拉掰过九十九的脸,“别想那个混球了。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宝贝。”她安慰对方,也好像在劝告自己。 “海拉的脸好亮。”九十九难得露出笑容,眼神也比刚相遇时灵动多了,但还是有点闷闷的,像某些大型犬类。 “笨蛋吗你是,因为月光照在我脸上……哎哟。”九十九把脸埋到海拉的颈间,从脖颈一路嗅上去,鼻尖摩擦着海拉的肌肤,喷出温热的气息。 “月亮,好香啊。” “所以说你是笨蛋。月光没味道的。”海拉小声回答着,抱紧九十九。 “那,海拉好香啊。”九十九用鼻尖在她脸上打着圈,然后缓缓抬起头。 “海拉,不要忘记我。”九十九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忧伤,她望着海拉,视线又好像落在别处,落在过往的某地。 “好,我永远不会忘记。”海拉忽然仰起脸来,轻轻吻上九十九的嘴唇。比起九十九坚铁一样的战斗力量,她的嘴唇确是这样柔软,毫无防备。海拉笨拙的攫取着,可是没有味道,只有点点熟悉的苦涩,好像很早以前他们就这样接吻,但是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地方。海拉的头越来越痛,她回忆不起任何事物,但她相信自己的本能,就算无数次忘记,她也总会记起。 “局长,您真的要就这么去吗?我可以叫他们多派几支武装小队陪同的。” 穿着长风衣的女子摇摇头,向身边人微微一笑,“不要紧的,夜莺。就跟她稍微聊聊天。”随后,两人推开了面前这家装饰着浮夸彩灯招牌的快餐店。 “不好意思,我们快要打烊了。”一个身材娇小的服务生背对着门,蹲在地上擦东西,说话含混不清,像是在嚼泡泡糖。 “那不就是还没有打烊吗?”穿长风衣的女子看样子并不挑剔这里的就餐环境,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喂你这人,听不懂话啊。我的意思就是没饭了!”服务生转过身来,美丽的面孔很是不耐烦。 “那她吃的不是饭吗?”长风衣女子指了指自己隔壁桌正在狼吞虎咽的人。 “那是剩饭,员工餐,怎么,你也要吃剩饭?”服务生没好气的白了女子一眼。 “那就随便来点什么都行,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吃饭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夜莺对着服务生满是歉意地笑了笑。服务生扫了两眼夜莺,用围裙擦了擦手,不太情愿的说了声好,“那你们可别挑。” “穿的跟差佬似的,怎么会没地方吃饭呢……”服务生嘀嘀咕咕的拿着抹布进了后厨。 “你好,九十九。”长风衣女子不知何时坐到了九十九的对面。九十九警惕的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敌意,“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还好吗……在离开帕尔马之后。”长风衣女子轻轻抚上九十九畸变的手臂,露出关心的神情。但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隐藏开关,环绕在四周的空气一下子炽热起来,杀意毫不掩饰。 “我警告你,不许碰海拉!她已经忘了,不要逼她想起来!我们很好!” “她叫海拉啊,长得挺可爱的。”女子没有因为九十九拒绝的姿态不开心,反倒是很从容地笑了笑。附近的温度还在持续升高。 “喂,就只剩下这点炸鱼了,”海拉从后厨玻璃窗探出一个淡紫色的小脑袋,手里端着一个塑料盒。 “不用了,谢谢。我们要走了。不过如果以后,你们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记得找MBCC管理局,特别是跟帕尔马有关的事。我会帮助你们的。” “真是好奇怪的人。神经病。”海拉一边脱下围裙,一边望着玻璃门外长风衣女子远去的背影,“要不是看旁边那个绿头发的jiejie这么温柔,我才懒得理她。不过长到倒是都挺漂亮。” “怎么了,我夸别人好看你不开心啦?嘻嘻,九十九你在吃醋!嗯,不是吗?”海拉揉了揉九十九的脸,“你最漂亮了好不好嘛!别不开心。” 九十九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埋头吃饭,看起来仍是心事重重。海拉叹口气,坐在九十九旁边等她,漫无目的的看着玻璃门外单调的夜色。 ……外面有什么在反光?不对,是屋里面的。海拉用视线追踪着发光点的根源,就在刚刚那两个人坐过的桌子上摆有一张银色的名片。 3 海拉孤零零的站在路中央,尸体的腐臭味弥散于整个街道。她低头,身后的路面竟然涌出了无数褐色的粘稠rou块,扭动着拼接成诡异的形状堆叠起来。海拉胃里在翻山倒海,但逐渐向前移动的尸山不允许她再犹豫。海拉抑制住干呕,向前拼命跑去,但身后尸山不断追赶,溢出的血水浸湿了海拉的袜子,温热潮湿的,让她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而从嘴中吐落的却是一块块腐rou,砸落在地上又融合形成一个巨兽般的怪物。怪物张嘴向她扑来,恍惚间那怪物的脸又变成九十九,用烙铁一般灼热的手掐住海拉的脖子,狠狠的,没法喘息…… 海拉猛的坐起身来,用手护住脖子大口喘着气,头好像真的经历了缺氧一般痛。“九,九十九。”海拉明白过来自己做的是个噩梦,刚想摸一摸枕边的九十九压惊,就发现九十九的身体竟然烫的像梦里一样热。而被褥也已被九十九的汗水浸湿,黏成绺的头发贴在九十九满是痛苦的脸上。 “九十九你怎么了!!九十九,你发烧了吗!醒醒,别做噩梦了!!”海拉心中扩散着一种没由来的恐惧,她像发疯一般的拍打着九十九。但是九十九毫无反应,仍旧痛苦的喘息着。不仅是手臂,连她脖子上也爬满了裂纹一样的猩红色线条,正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刺眼的红光。 我明明看见她昨天刚打抑制剂的。海拉尽可能迅速的翻找着药柜里的抑制剂,手像筛子一样抖动着,刀把自己手指割破好几次后才划开装有医用异方晶粉末的安瓿瓶。一针,两针。海拉给九十九注射了了平时两周的剂量,而九十九的喘息也仅是稍微平静了一点。海拉瘫倒在地上,周围全是零散的药物,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全被冷汗浸湿。她好像从没见过九十九这样,她不懂九十九的狂厄到底属于什么情况,应该如何处理,每次当她向九十九提起,对方总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转头却一个人默默的注射抑制剂。 真是***了。海拉随手拿了根皮筋胡乱扎起头发,想去浴室找湿毛巾给九十九降温,结果前脚刚迈进浴室,就听见药柜那边一声巨响,海拉急忙回头看,九十九正拿着一罐浓缩液往自己身上扎。 “你疯了!这种浓度的浓缩液打进去会出人命的!!!”海拉跑过去想抢注射器。九十九回头看着眼海拉,整张脸已经扭曲重影,眼睛红的在向外渗血,海拉吓得倒退两步,简直和自己梦中的怪物一样……! “你……”九十九死命的按住注射器想让输液速度更快一些。扭曲的面容在一点点复原,九十九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海、拉、救……” “九十九,九十九!”海拉哭着拔掉那根已经空了的针,针孔处流出的血烫伤了海拉的手腕,她条件反射的向后缩,针管掉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杂乱的玻璃片反射出无数个房间,像牢笼一样围绕在她们身边。无助和恐惧捏住海拉的喉咙,她呼吸错乱,双眼发花,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地下室,对着发狂的九十九自己却毫无办法…… 九十九的嘴角抽搐着,浓缩药液也很快失效,她面部再次畸形起来,鲜红的纹路越发明显,肆意在九十九的躯干上蔓延。海拉的意识终于被九十九砸地的声音拉回现实,她冰凉的手指在药柜里死命摸索,被玻璃扎破也毫无感觉,但是抑制剂已经全部用光了,空荡荡的药柜好像什么怪物的嘴在发出嘲弄的讥笑。 九十九仍旧在承受畸变带来的剧烈痛楚,她畸形的肢体无差别攻击着周身物品借以发泄,但这样无济于事,破裂的伤口中流淌出浓稠的深褐色血浆,九十九更加痛苦的嘶鸣起来。 “九十九!”海拉脱下外衣想上前捆住九十九的胳膊,但是瘦小的身躯直接被九十九甩飞到门框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海拉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铁锈的腥气顺着喉咙往下流,海拉撑不起绵软疼痛的身子,只能靠在门框上喘息着看九十九发狂。月光不合时宜的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九十九白金色的长发上留下一层圣洁的光辉,好像她们的一切痛苦都是天降下的诅咒,一切都不是真实。九十九扭曲的身影继续膨胀,海拉站不起来只能爬行,她伏在地上前进,刮出一道蜿蜒的血痕,她想要回到九十九的身边。 地板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硌到她突出的肋骨,海拉低头,是一瓶完好无损的抑制剂药瓶。 “嗯,嗯。我已经拿过去了,录像也是,哎,好好。好的好的。”老板刚挂断电话就看见一脸疲惫的海拉走了过来。“哎呀,怎么了。弄得浑身是血。我给你卷纸擦擦吧。”老板嘴上说着关心,身子却仍坐在沙发里没有挪动。 “不用了。”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员工宿舍楼下干什么。海拉走出宿舍楼,深吸一口气。辛迪加晚上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烟熏的味道,不刺鼻,有种让人心安的平静,即使海拉明白哪里都没有平静,但她仍为此陶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狄斯硬币,向最近的一家黑网吧走去。 黑网吧里空气污浊,混杂着烟酒臭气还有各式各样的食物味道,拥挤狭小的空间热气腾腾,让这一切变得更加难以忍耐。海拉凑着电脑屏幕映射出的光细细摩挲那支抑制剂瓶子,上面刻着一个诡异却有些眼熟的标志,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海拉捏了捏晴明xue,眼球酸胀的好像要从哐骨中挤出来。 她不甚熟练的打开暗网,页面直接蹦出许多果体美女扭来扭去的动图,海拉脸一红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屏幕,好在左右环视一下发现并没人在意她。花了不少时间终于把广告关闭,海拉戳着键盘在搜索框里敲入了‘帕尔马’。 “这里是科学的启蒙,创新的殿堂,凝聚的是智慧,引发的是探求。几年来我们加大仪器实验设施的投资力度,仪器设施专用实验室按一类,超标配备。具体请看,仪器按使用范围分为:计量、通用、专用、挂图、模型、标本、玻璃仪器、*品及其他实验材料和工具……共有仪器7914种,其中用于测试狂厄深化的仪器主要有……所有仪器完好率达100%……组织、人员、制度……” 虽然听不懂里面的一些专业名词,但海拉觉得这个视频中的帕尔马倒挺像一个正经实验室公司。大概是过度思考了,海拉这样想着挪开了鼠标光标,播放完毕的视频末尾弹出一行文字提示:“视频已播放完毕,接下来将为您推荐:教你如何12岁在赌场月入千万/辛迪加死神攻略组:恐怖魔王26w凹分保姆级教程/死恋电台:揭秘帕尔马罪恶的人体实验……” 等等,第三个是什么?海拉连忙戴上耳机,点开了死恋电台的推荐。 “噔噔——本期的死恋电台,是大家私信催了好久的帕尔马特辑!表面是为科学奉献的实验室,内里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勾当!今天,我就特别的,以身犯险,为大家实景采集一下!” 啰嗦死了,什么玩意。海拉不耐烦的点开了二倍速。这该不会是什么故意吊人胃口的垃圾营销号吧…… “……哦哦,快看快看!帕尔马的实验人员正在给那个小女孩灌药……” 缓冲之后的屏幕突然一片漆黑,海拉把亮度调到最高才勉强看见视频的色调其实偏红,左上角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蠕动着。 “怎么不对焦啊,来,我给观众们拉近一点。” 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是几个穿着厚重隔离衣的人围着一张病床,床周围满是吊瓶和仪器,借着仪器的光能看出来被捆在床上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子,四肢和嘴都被黑色胶布绑住,裸露的皮肤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针和导管。 “真的是太恐怖了!我听说,帕尔马专门骗活人进来参与这种改造实验,改造方向就是近几年大火的狂厄。据说,成功的改造会让四肢全部死役化!成为政府上层秘密的人形武器!” 海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又剧烈的痛起来,什么四肢死役化,骗人吧…… “……来让我们看看关押这些无辜人的地方吧,嗯,这里看来摆放的是这些被实验者的束缚衣……诶,刚刚是有人过去了吗……”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海拉把进度条拖回来,反复播放衣柜里的束缚衣,最终定格在某一帧较为清楚的画面,束缚衣像橱柜商品一样清晰展示着。海拉死死的盯住画面,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一张失魂又呆滞的脸。 “九十九的外套……”她的嘴唇颤抖着。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现在不好吗?”九十九把汤碗放下,海拉的眼神飘忽不定,不肯好好与她对视。 “因为……嗯,新城,新城很好玩啊!我想去新城玩一玩来着……” “海拉你不用这样……”九十九着急的抓住海拉的胳膊,海拉条件反射一般甩开九十九的手,露出长衬衫下的伤痕,“海拉你怎么了!”九十九满脸震惊的看着海拉身上的伤痕。 “昨天踩空从台阶上掉下去了。”海拉若无其事的把衬衫重新穿好。 “台阶、怎么会是这样的,是不是有人打你了!”九十九重新把海拉的衬衫拉开,看着前胸一片片的划痕。 “真的没什么!”海拉抓住九十九扯衣服的手,有一瞬间的用力后又马上松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对吗?” “……”九十九对上海拉疲惫不堪的双眼。“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九十九。”海拉抱住九十九的脑袋深深埋在自己胸前。 “咚,咚,咚,咚。” 海拉的心跳沉重又有力的在九十九耳边震颤,手则在九十九的背上轻拍,九十九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 “这是要干什么,准备跑路吗?”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员工更衣室门口,看海拉大包小包的收拾个人物品。 “呃,没有没有。断舍离。”海拉一边笑着一边加快了手里的收拾速度。 “九十九在睡觉吧。”老板不急不慢的点起一根烟,红色的火星缓缓燃烧。 “……?” 九十九一觉醒来,已经是天黑。自己这是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脑袋又胀又空,什么都记不起来,什么都没法思考,轻轻一摇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海拉……”屋子里又静又黑,空气冷冷的,嗅不到海拉的气息。九十九挣扎着下床,血液在体内躁动奔涌,心脏也跟着跳的飞快。她口干舌燥,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似乎捕捉不到氧气。 “海拉……”九十九拨出第十三个电话。屋子里没留下任何便签,手机也打不通。九十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摇摇晃晃的走下楼梯,发现今天餐馆并没有营业,整个店面暗暗的没开灯,昨天的账本还堆叠在前台,没人对数。这不应该,这家店老板最爱的就是数钱看帐,天塌下来他都不会放弃自己那个B5的小账本,除非……除非他发大财了不用管账本上那点小数。 “五个,六个……十三个零。啊哈哈赚大了。”老板正把脚翘在办公桌上数着自己掌银里的钱。旁边的电脑显示屏上弹窗出新消息。 “来自联系人:帕尔马实验……”AI女声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着。 “赚这么多?”老板吓得手一松,手机从粗短的指间滑落,摔到地上,他弯腰想捡,手却被九十九一脚踩中,钉在地上。 “帕尔马好大方是不是。”九十九想要向他微笑一下,但因愤怒紧绷的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 “不不,你听我解释……不是我,帕,帕尔马,本本,本来就盯上她了……” 鲜红的血液喷射出来,溅到九十九同样鲜红的眼睛上。血液像带着钉子的皮球在体内乱窜,无法抑制的暴力欲望膨胀膨胀膨胀……等九十九回过神来,办公室里的所有物品都已经被毁灭殆尽,而自己畸形手臂上的裂纹又似乎更鲜艳了一些。九十九用手撑在地板上大口喘息,能感到自己的视野正在急速模糊,没有帕尔马的抑制剂自己难道真的活不下去吗…… 阿三我啦急跌微从接触你欺骗啥东西哦去汉从我的武器祈求气气气气气气气气秋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九十九九十九 “咚,咚,咚,咚……”九十九混乱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清晰而规律的声音,自己心脏的起搏速率也正在被意志修复正常,重叠模糊的大片视野中,抽象色块逐渐消失,慢慢恢复正常。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屏保是她和海拉贴在一起的合影。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休息日下午,海拉带她去药店买东西,一包速效冰袋,一包防水创可贴。“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不让人放心。”海拉结账的时候仍在扭头对九十九抱怨,九十九摸了摸额角的伤疤,有点害羞的笑了。回家路上,她请海拉在路边摊吃烤棉花糖作为回礼,等待过程中海拉半强迫着她照了这张合影,不由分说的给九十九设为屏保。 “海拉,我得去救海拉……”九十九蹭了蹭沾上血的碎裂的手机屏,犹豫着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喂,你好。请问,是MBCC管理局吗?” 5 仍旧是漫长的梦境。海拉明白这是一场噩梦,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醒来。现实的触感与精神的幻境交织在一起,每次刚触碰到清醒的边界就会被一只无形的手再度拖回深渊。闪回片段的开始总是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尸山追赶,呕吐物中诞生的怪物。海拉不停的向前跑,远处天际边有一道透明的白线,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只能周而复始的忍受怪物的撕咬。 “怎么样了?” “适配度很高,难道以前打过〇〇吗?” 当海拉再次被拽回那条街道起点,耳边模模糊糊传来碎片式的语句。〇〇,以前……?血水开始蔓延,海拉只能再次向前跑。她赤着脚,道路像人类的肌肤一樣柔软,而單調的景色似乎有所变化,平直的道路彎曲旋轉起來。 …… “好像是成功了。”穿着帕尔马实验服的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手术刀迅速划过少女的皮肤,而切开的伤口又迅速愈合。“喔!好厉害!”周围的实验服们纷纷拍手称赞。“如果是更大的伤口呢。”另一个实验服拿来一台骨锯,白色的面罩上裂开一个笑脸,高速转动的锯子慢慢向少女腿部落下…… 剧痛让海拉失去了意识,但再次睁眼已不是最初无人的街道,而是一个铁质的牢笼,水泥地面上满是血污与断/肢。绑着铁链的‘女人’从阴影里走出,脸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她死役一样的手里拖着一把巨剑,向海拉用力砍去。 “嗯,不错。这样能同时测试两个。”穿着实验服的科研人员像富有热情的观众一样迫切围观着笼内好戏,手里拿着电子板在兢兢业业的记录数据。 巨剑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梦境中的疼痛也在不停撕扯着海拉的精神意志。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可能就永远无法醒来了!她一边连滚带爬的躲避攻击,一边大声地呼喊着,“九十九,九十九!醒一醒!我是海拉。” 女人脸上的那团黑雾散去,露出九十九困惑不安的面容,她停下了手中挥舞的巨剑。 “怎么回事,污染值在升高!!不对,她的M值怎么这么高,一开始就这么高吗!!” “我***的,没人告诉我这是那个NO.327……” 笼子外的科研人员变成一个个黑色鬼脸,俯冲向海拉。这些人想把我困在这里,海拉慌乱的躲避着那些鬼脸,而梦境中的九十九只是像个没有意志的布偶一样,呆呆站在一旁。 必须要醒来!海拉闭上眼睛,对准笼子突出的围栏尖刺死命撞去,大脑一阵嗡鸣,整个身体也随之下坠,熟悉的街道上,呕吐物味正缓缓飘来,她睁眼,自己撞上的正是之前从呕吐物中诞生出的那头猩红色、guntang的怪物。一层梦境破碎还有一层吗……?怪物伸出双手掐住海拉的脖子,扭曲的面容逐渐变化为九十九。要窒息了,海拉整个人变得轻飘飘,鼻腔口腔中不断溢出深灰色的黑泥,连同意识一起上升、上升…… “海拉、海拉!” 海拉不知道自己与噩梦对抗了多久,在意识的深海中浮浮潜潜,当她终于脱离那片冰冷的黑暗睁开双眼时,身边的实验服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仪器规律的嗡鸣中,一声声焦虑不安的呼唤听起来格外遥远。海拉缓慢的侧过脸,是九十九。 “你又……保护了我,九十九。” “我永远都会保护你。”九十九的脸上露出一种释然又决绝的表情,但这样的神情让海拉有些害怕,她应当愤怒,应当恐惧,唯独不该满足,因为她不要九十九停留在这里。海拉起身解开束缚带,迅速拔掉导管与留置针,全然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 “走吧,趁那些真正的实验人员来之前。”海拉将脸贴在九十九guntang的皮肤上,她全部都想起来了。她要带九十九,再见一次太阳。 还有两个拐弯就是出口了,海拉对这里的地形无比熟悉,毕竟曾不止一次逃离。远远的甚至能够看到以前偷偷做过的秘密标记,还有与这阴暗地下实验室格格不入的一丝天光。但那束光越来越亮,膨胀出锋利的毛刺。“我靠!!是手雷!!他们追上来了!!”海拉一把抓住九十九的手腕,试图向身边最近的隔间躲避,但在白光铺开的那一瞬间,九十九突然挣脱开海拉的手,向着身后折返。爆炸吞没了海拉的呐喊,被冲击力掀翻的前一秒,她看见了九十九脸上蔓延的黑色纹路,以及对方尚存理智的双眸。 “你、自由、跑。”海拉在震荡中失去了意识。 “你就是那只怪物?” 九十九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无意识的状态中唤醒,眼前漆黑一片。身体巨痛无比,仿佛刚经历一场激战。 “他们说要把我关在怪物的旁边,所以是你吗?” 眼睛逐渐适应了无光线的环境,九十九转动眼球,声音的主人正百无聊赖的在脏污的泥地上用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骨头画圈。 “我叫海拉,你呢?”女孩将骨头丢到一旁,向九十九伸出右手示好。 啊,好冰凉的小生物,和自己永远在沸腾的躯体截然不同。九十九捧起那只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 “这破实验室要啥啥没有,还看不见太阳月亮星星,待得太厌烦了!” “太阳……是什么?” “啊?你没见过吗?你该不会一出生就在这个实验室吧?” “可能是吧,所以太阳是什么呢?” “太阳就是一个红红的,会发热的大球!没了它,人类可能就活不了啦!” “可是我没见过太阳,但我还活着。” “我明白了,我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人!你是可爱的小怪物!” 海拉有气无力的笑了几声,捂住自己腹部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这是早上刚被九十九用巨剑划开的,海拉手再慢一点就要捡不全自己流出的肠子了。 “海拉,你恨我吗。我总是这样对你。” “恨你干什么,又不是你想这样的。”海拉叹口气,眼神示意九十九往自己这边靠一靠。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去外面看看太阳?” “喂喂,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海拉戳了戳九十九的腰,她们站在一栋烂尾楼的天台上。自然流通的空气带来了风,九十九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去感受,一种说不上来的甘甜味道在舌尖打转。风原来不只是苦涩的…… “外面呢,有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要好好跟着我,多学习学习,知道吗?”海拉用圆珠笔敲了敲九十九的脑袋,浅黄色的便签纸在九十九视野中反复摇晃,九十九努力辨识着字迹,‘菠菜蛋花汤的做法’。 “就算要当怪物,也要当个自由自在的怪物!” 月光凝聚在海拉的脸上,将她照的那么亮。海拉和九十九逃出实验室后很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废弃公寓,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平和又安宁的生活。但辛迪加不是一个允许人松懈的地方,她们很快就被FAC的走狗盯上了。激烈的战斗导致了狂厄深化,成功逃脱追捕后,她将昏迷的海拉放在一处街边,而自己则带着最后一丝理智离开。但清醒后的九十九却怎么也找不回海拉。对于九十九来说,辛迪加大的看不见边,无情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日光晒的她睁不开眼,但她渴求的并不是这个太阳。 海拉你真的忘记了吗?在垃圾场邂逅的那个晚上、在月光下拥吻的那个晚上、在收到管理局名片的那个晚上……九十九无数次想问出这句话,但舌头在嘴里好像打结了一样总吐出毫不相关的词句。于是最后她放弃了这样的疑问,她不需要海拉记起,她只要海拉不忘记自己…… 船在海面上平稳的行驶着。接下来,海拉会吻上自己。 “九十九!清醒一点!” 记忆的画面出现了偏差,提示着九十九这里并非现实。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像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月光在海拉脸上闪烁,频率快的简直像抽帧的胶片电影。海水变的猩红又guntang,像沸腾的岩浆,无数死役沿着船身爬上来想要将九十九拖入深渊。 “不,我已经……没办法。 崩塌的甬道之上满是帕尔马实验人员的尸体,九十九意识到自己刚刚再一次失控,而海拉就在她面前,胸口插着一截钢筋,但仍忍住疼痛,极力的想要将九十九的意识从那片黑夜中拯救出来。 ”不,不……你……走……” 九十九觉察到自己四肢的畸变,意识的黑夜像漩涡一样吸引着她,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不想再伤害海拉…… “我**的能把你从那个地狱里救出来!这次就也能把你从这个地狱里带走!别想甩掉我!我就是**的要黏着你一辈子!” 船还在行驶。 周围不是海,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我死掉了吗?死掉了就不会伤害到海拉了。 九十九躺在干燥的甲板上,日晕透过桅杆落下来。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船头。九十九望着这个世界上除她以外唯一的生命,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还要教你很多东西,带你去很多地方呢。” “就这么讨厌和我在一起,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跑了?” 海拉转过身,对着九十九比了个鬼脸。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太阳吗?那,就算是在黑夜里,也要把我找到啊!” 日影移动,逐渐和海拉重叠在一起,她迈上栏杆,对着空旷的天空张开了双臂,白色的裙摆飘动着,就要被风吹走了! “海拉!不!我……”九十九想要伸手去挽留,但她的身体正像拼图一样一片片的剥落、消失。死亡在蚕食着她。 “我要和你去看太阳!”九十九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渴求,从过去到未来。她用呐喊将这个世界击碎,虚假的天空随声倒塌,露出现实的世界,而海拉正用冰凉的手捧住她的脸,将意识与属于九十九的躯体一同带回现实。激烈的枪炮交战声取代了之前回响的呓语,九十九身上的狂厄纹路在逐渐消退,力量重新涌入四肢,她抱起海拉,向着实验室被炸开的缺口迈开双脚,逃向那个并不美丽的,但能够和海拉一起看太阳的世界。 “局长,这样真的好吗。我们错失了抓捕的最佳机会。”夜莺应答完通讯,有些不安的转头询问。 “好。” 局长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模糊的夜景,遥远海面上浮动着几只小小的船影,虽然颠簸,但仍在努力的向前。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