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幕 魔神II

    他们走在离开黑森林的路途，紧张感随枯枝碎裂声弥漫开来，将后路拖入浓郁黑暗之中。

    一路通畅无阻。

    临近黑森林出口，依稀可见群星点缀的青黑的洛雷里天空，清澈如水的月辉渗透浓密厚实的叶群，在森林外雀跃，为前方的空旷草地增添一丝光明。

    他们停下脚步，索尼雅开口搅乱这份静谧：“我有些疲倦，抱歉，我本不想提它，但我真的很...”

    她的思绪始终徘徊在过去的记忆与刚才的经历中，若说世界还有比末日更具冲击力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只有法师追求的，还有关于神明的真相。

    再想到污蚀...这一件件超乎想象的事件都太过深刻，在她努力收拾乱七八糟的情绪时，她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疲惫。

    对她而言，跟上利奥·塔内库的步伐的难度将不断增加...现在是污蚀和异端邪神，今后又是什么？

    她无法忍受自身的无力和渺小。

    “...”

    短暂的沉默过后，利奥淡淡地开口道：“你没有多余的选择。”

    他替索尼雅解除衰老魔法，并与之定下追随者契约，不论索尼雅以何种理由想要放弃，都是不被允许的。

    索尼雅叹了口气，她心底泛起无力感，但很快明白这句话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如果我做出别的选择，仍然留在梅尔维斯，那些怪物（污蚀）已经将我撕成碎片。”

    她抬头仰望星空，“幸好我追随你离开那里...似乎逃过一劫，但我明白今后还会遭遇更多的未知...”

    在成为追随者的短暂的时间里，索尼雅隐约察觉利奥·塔内库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在黑暗中艰难前进，死亡如影随形，后路不断崩塌。

    越是前进，越是无法对抗。

    但后退一步便一切结束。

    那是真正的绝望和恐怖。

    “...结果可以延缓，但无法改变，对吗？”

    索尼雅不是乐观主义者，她理智地分析自己的处境，她几乎可以预见到未来的某一天，她无法跟上利奥的脚步而坠入深渊。

    “你迟早会意识到这些。”

    利奥表情不变，平静地道：“现在，你想要我安慰你吗？”

    “我只想找到希望，让我坚持下去，哪怕任何一点希望。”

    索尼雅摇摇头，她忍不住叹息，却又强迫自己振作精神，“每位法师都向智者学习，稳中求胜，贯彻减少风险的原则...我想这没有错。”

    她突然有些希冀的看着利奥，希望他能告诉她，这件事是存在希望的，只是她尚未发现。

    “我不能欺骗你。”

    利奥一开口便让索尼雅情绪低落，他继续道：“我了解它们（污蚀），所以我明白目前没有什么希望可言。”

    他曾经不断地尝试，寻找希望，但很明显，利奥·洛冬萨失败了。尽管留有一次机会重新开始，情况却更加糟糕。

    难言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放弃。”

    良久，索尼雅看向利奥的目光中掺杂敬畏，她轻声说道：“也许污蚀和这些灾难...都是注定的结局，就像人们生老病死，星空运转，就像某种不可抗拒的规律。如果真是这样，你还会尝试去改变它，而不是接受它吗？”

    “人们总是在想方设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利奥摇摇头，不禁想起前世的记忆，“这无疑困难重重，但我必须完成它。”

    他必须重归神圣帝国，召集对抗污蚀的军队。

    他还要找到爱丽娜·洛冬萨的下落。

    他只能前进，不能停留。

    索尼雅沉默不语，她没有继续当前的话题，他们很快离开黑森林，来到先前的小径。

    在塔奥尼的化身被利奥消灭之后，魔神迷宫似乎也散去神秘，此刻的黑森林更像是夜晚的普通森林。

    而隐于黑暗的晦暗母神不再出现，它似乎销声匿迹，任由利奥等人击溃魔神并离开黑森林。

    很快，伴随他们的前进，远处摇曳的森林阴影间，城镇的轮廓渐渐清晰，依稀可见路径的木牌和木刺城墙。

    索尼雅的目光越过城镇上方的色层分明的紫黑天空，捕捉到一丝橘红的破晓曙光，开始点燃深沉而旷远的夜晚帷幕。

    她边走边沉思前事，今晚的故事可不简单。

    窸窸窣窣。

    来自道路两侧的响动将她拉回现实，同时，利奥缓缓停下脚步，在他们前方，一些身着灰袍，戴着灰金属面具的神秘人拦住去路。

    灰金属面具的眉心处有类似魔眼的标记，这只眼睛深邃得可怕。

    他们像是一群异教徒。

    利奥将手搭在身后的森咒剑柄上，那些面具里的眼睛留意到他的动作，其中一人放出难辨男女的嘶哑声音：“索尼雅·安，协会通缉犯，学院叛逃者...第五目录执法对象。”

    利奥眉头一挑，对方使用的是纯正的瑟薇塔帝国语，然而他们针对的却是他身后的女法师。

    他回头看了一眼，索尼雅愣在原地，目光呆滞，似乎还处于魔眼面具人出现的震惊之中。

    对方很有耐心，等待索尼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她竭力以平静的口吻提问，但声音仍然颤抖，“为什么，我明明是...”

    她似乎有很多问题，一时间语无伦次。

    “由于苏库尔事件的影响，第三法师学院以及利尼耶家族都需要接受调查。”

    第三法师学院是索尼雅进修的学院的简称，利尼耶家族是她的重要后盾。

    但她甚至不清楚眼前的面具人口中的苏库尔事件是什么。

    “...”

    她突然有些哽咽。

    “我在三年前的遗迹探索中遭到诅咒，那是来自恐怖的袭击...”

    她冷静下来，试图解释自己的遭遇。

    “裁决议会将进行审判，一切的解释都应该留给他们。”

    面具人摇摇头，盯着呼吸开始急促的索尼雅，“你的失踪带来的后果远超你的想象，瑟薇塔帝国审判所也会参与这次的裁决议会。”

    裁决议会是由瑟薇塔帝国三大法师组织联合帝国法师协会召开的，专门针对出现重大罪责的法师进行审判的流程。

    而帝国裁判所却是针对瑟薇塔帝国的重大罪责的帝国干员而存在的，它参与法师的裁决议会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索尼雅低下头，良久才轻声道：“在那次灾难中，我几乎遗失了所有和学院家族有关的事物...”

    按理说她不会被找到。

    “圣教徒沟通了真语之神，预言了你会出现在双星海域。”

    面具人沉吟片刻，才告知索尼雅真相。

    法师协会不惜联合圣教徒也要找到索尼雅的下落，可见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

    索尼雅的红唇动了动，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利奥。

    她清楚自己必须跟随面具人前往裁决议会接受审判，但在此之前，她是利奥·塔内库的追随者。

    她对引来灾祸而感到窒息般的抱歉，但在此刻任何解释都是无力的。

    “这是卷轴，即刻出发。”

    领头的面具人没有给索尼雅太多的时间，他向前一步，想要将卷轴递给索尼雅。

    但他立刻发现自己难以迈动脚步。

    “...”

    瞬间，所有面具人的目光汇聚在利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