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气球
《一百个热恋小妙招》，一本362页的恋爱指南奇书，详细记载着从初次见面时的自我介绍、到告白时的真诚剖白话术、再到亲密接触时能够令感情升温的无数技巧，丰富到我觉得如果哪天我穿越到古埃及，都可以用这本书里的内容成功攻略法老王。 在《一百个恋爱小技巧》的最后，附赠了一张名为《情侣必做一百件小事》的To Do List。这张有点排版有些凌乱的小表格被查理苏视若珍宝，在表里将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打钩，还未做过、而且他非常期待的用荧光笔标出。 “一起去游乐园”就是被荧光笔标出的其中一条。 查理苏曾和我讲过他小时候的事，所以在他突然提议要一起去游乐园时，我心里真的咯噔了一下，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受过伤的偏执心态想要重回故地缅怀伤痛”的迹象。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啊……为什么突然想去游乐园呀？” 查理苏把他的To Do List凑到我眼前，“未婚妻，我刚刚才发现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游乐园！我们甚至都一起跳过伞了！这是完美未婚夫的疏忽，居然遗漏了这么经典的情侣约会圣地。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为彼此补上这个迟来的约会。” 我沉默着眨了半天眼睛，缓缓点头：“当然。” “湿纸巾、充电宝、遮阳伞……应该都带齐了”，查理苏把背包甩到身后，牵起我的手，“出发吧，未婚妻，开启我们的游乐园甜蜜之旅。” 由于查理苏现在还处于需要隐蔽的特殊时期，我们最终选择了光启市本地的某个游乐园，设施自然比不上著名主题乐园的豪华和精致，胜在往返方便。 骑上“斯拜得二世”的坐骑，我们在阳光里飞驰。 周日的游乐园人流量很大，到处都是满脸兴奋的小朋友和装扮精致的年轻人。我们穿过检票口，像爱丽丝从兔子洞钻出。 不远处，是贩卖氢气球的摊点，挤挤挨挨的各式气球像一团彩色的云漂浮在人群中。我的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叮嘱查理苏在原地等我一会，便急急地向气球云跑去。 我靠身高优势挤过一群小朋友围起的矮矮人墙，迅速地买下一只气球，又向工作人员借了一只记号笔，在气球外层涂画几下后，带着私人订制气球回到查理苏身边。 “未婚妻的童心，真可爱。”查理苏仰着脑袋观察这只气球。 这是一只双层气球，外层是透明的圆形，内里又悬浮着一颗小小的、浅紫色的心形。气球透明的外层上用黑色记号笔画着一张弯弯眼睛、尖尖嘴巴的简笔画笑脸。 “未婚妻，你画的是……一张笑脸？”查理苏显然没有注意到这幅简笔画的精髓所在。 “准确地说，这是一只小鸟的笑脸”，我纠正道。 “小鸟？” “是的，而且是你这只小鸟的笑脸。”我用手指点点查理苏的胸口。“难道凤凰不是一种小鸟吗？” “嗯……从生物类目上来说，是的”，查理苏没有反驳我，丝毫不觉得凤凰被说成小鸟是一种多么没有威风的事，“那未婚妻可要把这只开心的小鸟抓紧了，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家，让它待在客厅里。” “不，这只气球是给你的”，我微笑着把气球绳子递过去，“查理苏，伸手”。 查理苏怔了怔，呆呆地把手举到我面前。 我将气球绳子牢牢地系在他的手腕上，用力打了一个扯也扯不开的结。 “现在，只要你不主动解开绳结，这只气球就能陪你玩遍整个游乐园。即使你不去注意它，它也不会离开，它像你一样，是只自由的小鸟。” 查理苏仰头盯着那只随风轻轻晃动的气球，似乎透过它看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 许久，他开口问道：“未婚妻，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倏而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我向前迈近一步，牵住他的另一只手，“我当然也不会离开你，哪怕你变成一只不开心的小鸟、或是变成一只坏小鸟，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还要像握紧气球绳子一样拽着你，让你也不离开我。” 我们带着气球在迷你过山车的等候区排队，队伍里都是被家长牵着手的小朋友，查理苏也牵起我的手。 排在我们前面的小女孩被爸爸抱着，盯着查理苏的气球看个没完。查理苏故意抬起手腕晃动几下，气球里层的小爱心也跟着咕噜噜地左摇右摆。 果不其然，小女孩嘴巴一撇，眼含羡慕的泪水，转头向她爸爸要求去买一个“小鸟气球”。 我捏捏查理苏的手，“你好幼稚啊，查理苏小朋友，人家都羡慕得要哭啦。” 查理苏却毫不在意：“未婚妻亲手绘制的私人订制气球，在整个游乐园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值得羡慕。” 我们在火炬形状的路灯旁吃爆米花，我们张开嘴巴去接住被抛到半空的棉花糖，我们在海盗船最后一排大声尖叫，我们被激流勇进溅出的水花打湿衣角，我们在游乐园里体验每一个我觉得小时候的查理苏可能会喜欢的项目 天空渐渐暗下来，摩天轮的灯亮了，这个被璀璨、闪烁的灯带包裹着的巨大圆环在夜空里转动着。我们并肩坐在轿厢里，一起等待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 查理苏的腿太长，缩在小小的轿厢里显得有些可怜，我们的小鸟气球也低低地飞在轿厢里，绳子直拖到地上。 “查理苏，快点想一个愿望，就现在”，我用膝盖撞撞他的小腿。“不要说你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一定要想一个出来。” 查理苏不假思索地张口，“我的愿望是……”。 我立刻又打断他，“也不许说你的愿望就是结婚，换一个，你总有其它还没能实现的愿望吧。” 从玻璃窗向外望出去，城市越来越小，万家灯火变成无数个光点，我们像住在水晶球里的两个小人，被高举着离夜空越来越近。 我照着工作人员告诉我的办法估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让查理苏十指交扣，闭上眼睛许愿。我握住他交扣的双手，轻柔地像把一根飘在半空的羽毛拢进掌心。 沉寂的夜空里，在摩天轮最高处，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头顶的这盏小灯在亮着，查理苏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颤抖。 在这万籁俱寂的高空，我扬起脑袋，吻在他的侧脸上。 查理苏睁开眼睛，向我望过来时，大片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我身后的夜空中绽开，绚丽的色彩将星与月都遮掩。 我们在城市上空，在转瞬即逝的烟花里，在握紧彼此的手，在接吻。 “未婚妻，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次惊喜的？”在散场的人群里，查理苏护着我一起向出口走去。 “这算什么惊喜呀，我是临时起意想到的”，我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怎么会知道，要什么时候去坐摩天轮才能在最高点看到烟花”，查理苏捏捏我的手心，满脸“我不信”的表情，“未婚妻一定提前查了很久的攻略、做了很多很多功课。” “我真的是早上到了这里之后，看到有人卖气球才临时决定买给你的。摩天轮的时间是我在你去买甜筒时听工作人员说的。”我停顿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不过，在你提出要去游乐园之后，我确实一直在想要不要做点什么。我知道你在游乐园曾经有过不太开心的回忆，所以我很害怕你的提议是在自揭伤疤，如果我再作出一些像同情或是施舍一样的所谓补偿……”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我复杂的情绪，“我不想那样，查理苏，我没有立场说补偿，我不是当事人，不能代替你去放下某件事。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我做什么，或许我今天应该像什么都没有听你说过一样，单纯地来逛游乐园。可是，可是我只是想让你在想到游乐园时，有开心的回忆。”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买了气球、吃了甜筒和棉花糖，我们坐了摩天轮，你许了愿望，我们一起回家……那么再想起游乐园的时候，是不是就会想到你也有过一个什么都没有失去的开心的一天呢。” 一滴眼泪从我的面颊上滑下来，“我没有什么同情、可怜的意思，查理苏，你不需要这种情绪，这对你是一种轻视，我只是……”，我没有办法再说下去，这样矛盾的心情折磨得我咽喉发紧。 查理苏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他的紫色眸子幽深得像一片海，海的中央倒映着我的影子，他说：“我知道，未婚妻，这是爱，你在爱我。” 在无法填补的裂痕上，有人希望用鲜花去遮盖。 从游乐园出来，我们狂按车钥匙，顺着“啾啾”的解锁声，从车山车海里找到“斯拜德二世”的坐骑。 我坐在前面、握好车把，让查理苏坐到后座去，保护他的小鸟气球，免得被路上的树枝刮破了。 查理苏蜷缩在矮矮的电动车后座，腿勉强折叠着踩在脚蹬上，他一手把小鸟气球护在胸前，一手揽住我的腰。 潮热的夜风扑在我们面颊，把衣襟吹得呼呼作响。 “未婚妻，今天在摩天轮上你是不是没有许愿？” “对啊，我把我的愿望额度让给你，让你的愿望可以有双倍的几率实现。在摩天轮最高处许的愿望都会实现，这可是很灵的传说。” “但我听到的传说好像是，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嗯……”我不置可否，“我们本来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这不是你经常说的吗？你提的这个传说已经应验了，这次肯定轮到我那个传说应验。” 所以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我在心里默默道。 夜深了，我们的气球静静地漂浮在客厅里，开心的小鸟在黑暗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