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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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 林婉坐在喜轿里晃晃悠悠,情景熟悉得仿佛时空回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满目喜人热闹的红,噼里啪啦炸耳朵的鞭炮声,火药硝烟味儿…… 她补了句——前来接亲的倒也是同一个。 不过她那时心不在焉,忧虑今后,丝毫没有成亲的喜悦,这次竟无端生出些紧张来,其中掺杂着期待和新奇。 两府离得太近,仪仗队刻意绕了远路,最后停在府门前的时候林婉还在兀自咬着腮帮子发愣。 轿帘被拨开,修长熟悉的手掌在她面前舒展摊开,耐心等了半天,不见动静。 陆不行屈起指节在轿壁上轻敲几下,以做提醒,尾音温沉,如三月江水初融。 “婉婉,出来了。” 红绸花塞进怀里,二人走到府门前时,林婉隐约听见人群闹闹嚷嚷的声音,空气中带着股米香热气,她蒙着盖头视线受阻,好奇问道:“这附近发生什么事吗?” 陆不行应了一声:“没什么,叫人施的粥铺,人多热闹些。” 翠儿搀着林婉的胳膊带她跨火盆,她胆子壮了许多,笑盈盈道:“主子前些时候还说是向上天求得了好处,所以要多多积德行善才安心,怎么今日到姑娘面前就变成热闹啦。” 说话间一路行进正堂,林义坐厅堂主位,右手旁是便服偷溜出宫的贺子琰,正摇着扇子同宋若水嬉皮笑脸,被其狠敲一壶警告后端正坐态收敛正形。 媒人掐着时辰,嗓音明朗,唱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次成亲来客精简,仪式结束后贺子琰和宋若水识趣地并未多留。林义没什么好脸色,眉头川字能夹死蚊子,对陆不行警告连连,如同立规矩的恶毒婆婆,林婉看不见二人的表情,光听声音也能感觉到气场不和,她在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欺负我女儿”“若是敢纳妾”“带兵夷为平地”中晕头转向,人走了还觉余音绕梁。 下人们被挥散退去,四方清静下来。 陆不行握住林婉的手,二人慢慢地往回走。 他很安静没说话,相握的手温凉,力道很紧。林婉任他攥着牵着,落后半步影影绰绰地瞧他。 他的背影不像刚回来时清瘦得如同枯骨,在她努力之下成功养回来些,林婉满意点头,很好。 初见他的时候性格像只警惕的炸毛猫,现在整日任她磋磨得温和似毛绒玩偶,搓扁揉圆没脾气,她再度点点头,这也很好。 清风拂过游廊,两片艳丽的红嫁衣衣角在风中如蝶纠缠翩跹,温度些许转暖,庭院里不知哪株花开得早,香气钻入鼻尖,林婉用力闻了闻,是冬末春初的味道,她心中满足,一切都很好。 陆不行推开房门,提醒她别被门槛绊到,一回头便将她蒙着盖头傻气晃脑袋的情形收入眼底,颇为好笑地无奈盯了半晌,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挑盖头了。” 林婉的长相他闭上眼都能分毫不差地描摹出来,也不是没见过她抹了口脂上妆的样子,故而陆不行盖头挑得很利落,动作同时心里还在估摸,她一天下来肚子定是饿得很。 盖头滑落,这一看却是怔住了。 少女娇美的脸庞微仰,她皮肤本就剥壳鸡蛋似的细嫩,如今打上薄粉,泛着贝珠似的温白细腻光泽,唇如桃花瓣,眉似远山黛。 乍然明亮的光线使她眯了眯眼,适应之后眼帘缓缓睁开。 杏眸眼尾拉长挑出来个小勾子,明媚灵动之下添了几分媚,眼瞳莹亮,盈满春水,这水在烛光下蒙上一层糖浆似的釉,看人时显得格外柔和含情。 陆不行顿了好半晌。 他将目光移开,出口的声音发哑:“饿了罢,我叫厨房提早备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他转身从喜桌上捻了块甜口的杏仁酥递到林婉唇边,林婉就着他的手刚咬下去一口,霎时口舌生津,五官皱成一团:“好酸啊,这什么?” 陆不行这才发觉自己拿错成了她不爱吃的酸梅糕,颜色压花和杏仁酥两模两样,也不知是怎么拿错的。 林婉回味了一下他的反应,扭着上半身将脸凑到他脸侧,斜抛一个媚眼颇感自得:“怎么,难道是被我的容貌惊呆了?我也觉得这妆很好看。” 她这做作的媚眼引得陆不行差点被呛死,他咳嗽几声缓了口气,顿了顿笑道:“……若是除去刚才那一眼,便能好看得九天仙子也逊色了。” 他说后半句夸的语气很认真,倒引得林婉一噎,浮上点不好意思。 这不好意思没持续片刻,被三声扣门声打断。 陆不行目光从她面上移开,微皱眉头,涌上几分不悦,他起身开门,林婉也奇怪,这种时候谁会来打搅? 她踮起脚目光从陆不行肩头越过,看见门外站着个捧着包裹的小厮,几分面熟,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是在哪儿呢? 林婉仔细搜刮脑海,想了半天才对上,这正是裴棹带在身边的小厮。 她随口问道:“裴棹身边的人?” 陆不行闻言看了她一眼,林婉莫名从他这一眼中读出“这你都记得”几个大字。 小厮应了声是,道:“我家主子裴相叫送来此物,给二位新婚做贺。” “你家主子倒是会挑时候,眼力好得很。”陆不行语气冷淡,“去回了裴相,陆府东西不缺,用不上他的。” “这……”那小厮汗流浃背,“主子叫定要送到大人手里,您就收下吧,不然小的没法交差啊。” 陆不行若是在乎下人好不好交差才算见了鬼了,他抬手欲合门。 “诶……”林婉不知道他闹得哪门子劲儿,不过是个新婚贺礼,收了便是,用得着难为人么? 她扒拉下来他横在眼前的胳膊,从小厮手里接过包裹,小厮缩着肩膀道谢连连,生怕晚半步那东西再被退回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收回视线,她便见陆不行森森地立在身后,跟个鬼影似的,骇人一跳。 他幽幽开口:“扔了吧。” “扔它干嘛?”林婉拆开包裹,是个漂亮的瓷瓶,红釉圆润光泽油亮,碗底鎏金印双喜纹,“看起来是精心挑的呢,是个好彩头啊。” “好彩头?”陆不行冷笑,“给人家的新婚贺礼,送零单一个,安的什么心。” 她歪头想了想,他说的也在理:“单个的寓意确实不太好……” 不过他对裴棹的敌意太明显,林婉疑惑:“你很讨厌他?” “……”陆不行抿唇没答,过了会儿,林婉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声音低低传来,“难不成你喜欢?” 话题怎么能歪到她喜欢裴棹身上? 喜欢……? 陆不行抬手将瓷器放在桌子上,指尖堪堪蹭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他垂下眸敛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我听闻,你从前和他订过亲。” “啊……那倒,确实定过。”林婉想了想,恍然明白了什么,她眼底闪过笑意,继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侧脸。 “你游湖时见了他。” “嗯见过。” “围猎时特意去找他?” “是啊,特意去找的。” 他鸦黑的眼睫垂下一片阴翳,衬得脸色格外泛白,身侧的手按了按指骨又放开,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再抬眼看林婉的时将那些情绪都掩埋干净,一片沉默的柔和。 他没有再问的意思,眼看着又要闷下去,林婉眼眸弯弯,拽着他衣袖将其扯过来,装模作样地夸张扇鼻子:“闻到了么,醋味儿怎得这样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