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符申很想去通知一下杨善，让那人暂时避一下风头，却发现或许是老天不垂怜，完全没留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郭解说之前他们在二狼镇附近躲避的时候，有一个神秘蒙面人约见了他们，声称“只有我能救你了”，让郭解于月圆之夜到二狼山的望花台中相见。

    而今晚就是月圆夜了。郭解让他们几人就先别回客栈去了，直接一块儿去望花台见见那神秘人再说。加之花如梦算了一卦，说着什么今晚可能有变动，需要有人陪在郭解身边，于是他作为郭解以外的唯一男性，更加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罢了，只一晚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等明天回到客栈再找机会去通知他的。符申点头应下，其余人自然也都是答应。花如梦见她的郭大哥这下该没有后顾之忧了，转头又分析起了杨善和奇书的事情。

    “杨善必须得防，奇书可以造就一个人的武功甚至智慧，但同时也能增长人的欲望和野心，他既然练了奇书中的武功，必然不会满足于现在的官位，最终的目的肯定是图谋不轨。等我们拿下杨善，也拿到那另一部奇书后，我觉得应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把这两本书彻底焚毁、永绝后患，或者按着郭大哥的意思，献给朝廷，保卫疆土，造福百姓，总之不能再流落到任何私人手里了。”

    前后矛盾、自以为是、妄自揣摩，她和郭解也练了奇书，怎么就不提他们自己会不会图谋不轨呢。符申无力去纠正这意气洋洋的京城第一名妓话语里的那些不能细究的细节，只得盼望今晚赶紧过去，那蒙面人不知又是哪位，少一些幺蛾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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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善于午后收到了来自师父的传信，说匈奴人通知他们，郭解和花如梦今晚要去望花台，让他师父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而他师父确实打算去望花台一趟，让他今晚也悄悄跟去，别被任何人发现，见机行事，必要时可以助之一臂之力。

    呵，匈奴人。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怕是想浑水摸鱼坐收渔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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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郭解与包括符申在内的众人共同前往了望花台，山盟和玄阴教的人都守在了望花台周围，随时准备接应。出现的是一个鬼面人，相当自负地给出了要么死要么归降的两条路后，果不其然被郭解拒绝，在这阴气森森被鬼面人点了幽暗火光的台上，二人就这么单打独斗起来。鬼面人的武功非常奇诡，郭解本就不敌，遑论途中还被突然冲出来的霍小玉给一剑伤到了手臂。

    是制心术。躲在一旁的杨善一瞧见霍小玉的状态就蹙起眉头。看来师父出手了。为了他的计划，郭解再讨厌也是暂时不能死的，眼下情况对符申他们十分不利，或许他该酌情考虑，出手救一下郭解了？师父问起时可以用卧底取得信任一类的话来搪塞，就是不知能瞒多久……

    就在他犹豫之时，却一声怒喝拔地而起，居然又一个鬼面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和原先那个打到了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还用显然是伪装过的声音大喊着“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师父的身份应当不会有更多人知道才对。杨善心里一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郭解不能死，但现在也不是能让他们揭穿鬼面人身份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合适机会……

    好在，他师父的功夫和对方也算不相上下，见杀不了郭解便直接使了奇门遁甲而撤退，那人一看对手要跑，立刻也跟了上去，两个鬼面人几下就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里，而霍小玉毕竟本身武功不高，被花如梦制住点了xue道，暂时陷入了昏睡。

    对方武功太高，弟子本想相帮，但实在是跟不上二位的轻功，为了不暴露只得先行撤退回去。他在心里拟好了事后应对师父的说辞，不再去管手忙脚乱处理着现场和救治小玉的众人，直接回了二狼镇去，却在夜色里被那位茅员外给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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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症状我也没有办法解。”

    花如梦忧心忡忡地说着。她与郭解、郡主、符申，还有柳无双等一众人等已经带着小玉来到了二狼镇上的神仙居，所有人都暂时待在了后院里。这地方是山盟的产业之一，据说郭解他们来到二狼镇后便基本躲在这里，还是相当安全的。

    “这是另一部奇书里所记载的制心术，能使人丧失自我意志，不知不觉受人cao纵。我功力不够，不能贸然去解，不然很可能会对小玉的头脑造成损害……”

    她自责说着，难过得绞紧了双手。郭解走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制心术，按着杨善之前告诉他的字里行间的意思，应当是还有其他人也会，那么霍小玉此次受害，很可能就并不是杨善造成的。符申自然见不得真有人受这武功迫害，在心底默默思索起来。不过不管谁使，本质都还是那一个功夫，那么杨善肯定能解除霍小玉的控制，就好像他帮自己摆脱控制一样，但是以现在双方这明面上的立场，并没法直言让他们去找杨善帮忙……

    他尚在考虑周全办法，却已经有人同他一样想到了杨善。

    “花jiejie和郭大哥不是说过，那杨善很有可能练了另一部奇书么？这事儿会不会是他干的？”郡主拍着手，宛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都露出了了然神色。

    “那就把他抓过来！能干这事儿肯定也能解，就抓他过来给小玉meimei解除控制就行，反正我们本来也要擒他，倒也算恰逢其时了。”

    符申瞥了眼志在必得模样的柳无双，觉得这事儿似乎要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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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善觉得，自己认不出自己老爹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了去，实在是有些丢脸。

    不过也不能怪他，谁让杨玉林又是白发白胡子又是皱纹的，伪装得还挺彻底。他在心底默默回忆着“茅员外”的装束，表面上则是一副委屈又乖巧样子，立在角落里乖乖听着父亲的斥责。

    父亲狠狠训了他一顿，说他接二连三的净做傻事，再不出来教训大祸就要临头了。他默默想着您正筹划的事情才是大祸临头的根源，但还是佯做诚恳模样一言不发仔细听着，就听他父亲直接道出了常笑天是皇上大师兄的事情。他把人家杀了，这里又有柳无双这个皇上的师妹在场，必会要将此事彻查到底，到时万一因为这个暴露，就是功亏一篑了。

    杨善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他睁大了眼看向自己父亲，小心翼翼又惊讶地问道：“但是，杀常笑天一事是师父给我的命令啊。父亲是什么时候知晓此事的，有没有与师父通过气？师父并未告诉我这人的身份，若是早些说了，孩儿必定会用假情报之类的诓骗他从而迷惑皇上，而不是直接动手除掉。”

    他父亲显然也愣一下。杨善看着陷入沉思，同时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的父亲，直觉自己这一段话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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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刚顺心了不过一晚的杨都尉看着指在自己面前的利剑，总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眨了眨眼，极其无辜地扫视了一圈在大清早溜进自己房间，把床铺包围起来的四人，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情绪，相反，倒是非常想笑。

    “符大侠、柳姑娘”，他慢条斯理开口，仿佛自己不是身着里衣被狼狈围堵，而是正被下人恭敬等着伺候起床的少爷，“还有被悬赏中的花姑娘、郭大侠？你们不该是刀剑相见斗个你死我活的关系么，跑到本都尉床前做什么？莫非是需要在下做个见证人？”

    “话给我少点！阴阳怪气油嘴滑舌，小心姑奶奶割了你的舌头！”

    柳无双柳眉一竖，手中剑锋又逼近了几分，杨善终于还是笑出了声，又耸了耸肩，配合着将手指举到唇前，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神情仍是从容万分。郭解见状也沉声开口道：“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杨大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外头埋伏着我们的人，就麻烦杨大人别起什么心思，乖乖和我们走一趟吧。”

    说话间，花如梦已经毫不客气拎着他领子，让他站了起来往前踉跄了几步。符申拿出备好的麻绳，低声说了句“得罪了”，绕到他身后，将他双手反背在身后捆住，又蹲下身去帮他把鞋袜穿好——在俯身的时候，他迅速又不动声色地朝杨善使了个眼色。

    杨善应当是看到了，不过他仍然是一副从容又淡然的样子，神色连一丝微动都没有。柳无双不解念了句“你对这jian贼这么客气干嘛”，等符申重新起身，四人便围住这瓮中之鳖，符申将剑柄轻轻顶在他后腰上，并未使什么劲儿，那人便仿佛真的被制住似的，被夹在中间带离了客栈。

    客栈门口有两辆马车，郡主候在那里，郭解和符申押着杨善上了其中一辆，几个姑娘上了另一辆，马车便晃悠悠地出发，朝神仙居回去了。

    杨善刚一上车就被罩上了黑色头罩，郭解点了他的哑xue，他现在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不过他倒也没兴致去看去说什么，只是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被带离客栈时的情景——那四个“亲信”再怎么随性妄为也不至于真让少主被人捉了去，看来是真的不在客栈了，那么方才的情景除了这些人应该就没人看见了。这很好，尚且还有补救的机会。

    就在他头脑飞速运转的时候，有一只手从身侧悄悄探到了他的身后，捏了捏他被缚住的指尖。温润的触感来得突然，他到底还是被惊到了一下，身子下意识一僵，险些要往前躲，还好身体反应也是很快，硬生生忍住了大幅的失态举动。

    不过左右两边坐的都是高手，自然不会忽略这点小小的异动。郭解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让他安分一点别打鬼主意，而那只手缩回去避了一下，随后又抚上他的手，轻轻覆上后温柔摩挲了几下。

    那一侧坐着的该是符申了，这人在做什么，不会是觉得自己紧张害怕了，在安抚自己吧？仗着有头罩掩饰，杨善肆无忌惮地扯了扯嘴角。举动有点蠢，不过手倒是挺暖，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给这人敢上手绑自己的举动记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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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对自己是不是防备过头了。下了马车都没被摘掉头罩的杨善暗暗腹诽着，看不着路又要他走快些，他已经踉跄了好几次，要不是符申还知道扶着，他可能就已经在这帮人围观下摔好几次了——不排除这帮人就是为了看看他这个虚伪小人的丑态。

    等好不容易踏入房间，背后响起门闩挂上的声音，他的头罩终于被拿了下来，突然的光亮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人。

    除了抓他过来的五个人以外，还有个躺在床上昏睡的小玉。花如梦把他双手解开，随后又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给她解开制心术。”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通威胁他听话的雷同话语，他只觉得耳朵都快起茧，压根没往心里记，只指了指嘴巴示意得解开xue道便站在那儿不肯动了。几个人要救小玉，暂时拿他没辙，只得继续警告着不要做多余事情，一边解开了他的xue道一边将剑紧紧压在他的肩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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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玉很快就恢复了神志。杨善运功给她施了一掌的内力，在她双目无意识睁开时又俯身低头与她凝神对视，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听不清的碎语，随后点下她的几处大xue，这被控制了一晚的人便悠悠醒来了。

    离得也太近了些，他教自己破解之法时，还有帮自己脱离控制时，离得有那么近吗？郭解等人急急围了上去嘘寒问暖，符申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拿剑制着杨善，思绪却莫名的偏离了出去，直到杨善悄然拿手肘捅了捅他，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剑锋已经歪到了不知何处，于是赶忙在背对着他的众人发现以前，一本正经地又将剑刃挪回到那人的脖颈边。

    不多时，照看完小玉的几人终于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他身上。花如梦神色肃然，指了指小玉挑眉道：“杨都尉，所以你确实会制心术。你练过奇书上的武功，对不对？”

    “这肯定就是练过了！不过无妨，现在人已经在我们手里了，谅他插翅都难逃。杨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干过什么恶事，是老老实实交代，还是需要我们一一列举？”

    杨善的神情在一众义愤填膺中显得格外平静，他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郭解、肖音、花如梦、柳无双、霍小玉，最后落在符申身上，朝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回应马车上的那一握。

    “本官的交代吗？那么，老铁、达塔木使者、花大姐，哦，还有老铁那个跑腿的小徒弟，”他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符申却从中听出一丝狡黠意味，“还想再见着他们么？想的话，最好尽快把我放了，现在可不是什么正确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