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上的宴请挺是隆重，皇上本在白天说要微服出来，最后却还是身着龙袍带着皇后一并现身，一同被邀请而来的还有刚回宫的李甘。皇上给霍冰和李甘等一众人都加了官，轮到郭解时他却直接拒绝，直言不以君臣相交，应当继续保持布衣之交，这样就还是朋友。

    此话一出，原本热络的场面顿时有些冷，皇上眯起了眼睛冷笑看他，反问一句“此话当真？”，郭解倒是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梗着脖子应了句当真。符申就站在杨善的对面，清楚看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转瞬即逝的嘲讽笑容来。

    “不自量力”，他猜对方是在想这个，毕竟郭解的表现实在有些愚蠢，皇权之下哪有想与不想之分，只有皇上乐不乐意。若不是这位龙先生确实有些江湖气，大度也讲义气，就他的冒犯行为早已不知被获罪几多了。

    最终还是郡主出来打了圆场，看得出皇上对这认来的义妹倒是还算满意，不计较这事儿只说从长计议后便叫来了舞乐，请众人一起吃喝欣赏，气氛稍有缓和，卫箐他们又恭喜着皇上得到了几名新的良将，将他哄得开心，一杯接一杯下肚逐渐喝得酩酊烂醉。符申注意到了杨善没怎么说话，也没有参与群臣对皇上的赞美劝酒，全程只是自顾自喝着，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是因为九龙杯的事儿吗？他对此总有些过意不去，想到郭解带来的消息，思索着是否也该告知对方一些，毕竟玄阴教和山盟若是与朝廷一边，就暂时可以不用查了，能让杨善那繁复的任务量稍微减轻一些，却见对方没多久就起身离席，说是身体抱恙，先行回去了。

    他和郭解他们一起参与到了宴会的最后，众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微醺，各回各家后便是倒头就睡，第二日郭解便要离开，说是要继续处理玄阴教的事情，还得继续找小玉，若是要找他就去找那老铁，那人会帮忙带话，而郡主也把密旨交给了郭解，说救小玉时可能有用。

    而随着郭解的离开，事情便宛如失了控，大批武林人士进入了京城，传言奇书出现了，其中一部在神州游侠郭解手里，到处寻找郭解并且试图通过霍冰和符申他们来找到这个消失了的家伙，而卫箐也回来义愤填膺诉说，说那杨善进宫单独觐见皇上，禀报说奇书在郭解手中，他心中有鬼所以不敢入朝做官。私藏奇书是构成大罪的，皇上很是生气，把这事交给卫箐来办，三日之内要见到奇书，否则过了时间他得提头去见。

    这事儿便很是蹊跷了，传言从何而来尚不清楚，完全可以说是捕风捉影，众人谁都确实没见过郭解手上有什么奇书。霍冰和卫箐俱是怒发冲冠，已将杨善骂了个狗血淋头，符申也一时无法理解，若说是对九龙杯一事的报复，但这传言本就空xue来风，到时被证实是谎言，那么上报此事的杨善免不得要受一顿责罚，以他的性格，没必要拿这虚无缥缈根本没有准头的事儿去报复吧。

    这事情才刚开了个头，小玉就又突然跑了回来，说是自己逃出来的，还偷听到了小王爷的谈话，说郭解是匈奴盟友。彼时卫箐已经回宫去了，霍家就霍冰和符申在，她将偷来的匈奴左贤王写给小王爷达罕的书信交给他们二人看，里头果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件谁都不敢相信的大事儿，需要慎重对待，霍冰把信放在他那儿，当场就带着小玉去找郡主商量对策，符申留守霍家，脑子里想着这一件件的事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私藏奇书、私通匈奴，所有矛头都是冲着郭解来的，在他成为玄阴教教主之后。杨善的反应和行为摆在那里，很难说什么他与此事毫无干系，但也正如此，符申总觉得有股微妙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之前他想找花如梦多接触，现在花如梦那边有了个师哥郭解，倒是某种意义上还算放心，他或许该转换目标，看看杨善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仔细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连时间飞快流逝都无所察觉，等反应过来时，霍家兄妹已经回来了，他们说见到了郡主，而对方很是冷静，知道了书信和奇书的事情后让他们别中诡计，沉着应对，并且坚信郭解绝不是那种人，之后她被召见进宫，会借机和皇上好好说一下郭解的为人，防止大家被此jian计蒙骗。

    不得不说郡主还是很有胆识魄力的。符申夸赞了一句，有她这一趟估计郭解在皇上那边是安全了。他瞧见霍家兄妹仍然不太好的脸色，好奇问道：“怎么了，莫非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两人面面相觑，一副做错事了的样子，随后他才知道原来在找郡主的路上他们碰到了那些进京来找郭解的武林人士，为了脱身与他们打斗比试起来，而在打斗中那封写着郭解是匈奴盟友的书信掉了出来，被那伙人的领头人，自称是中原一剑常笑天的人拿去，他要求郭解亲自去讨要此信，给个说法。

    ……还真是不省心。符申揉着眉心看着他俩，他俩倒也知错，难得的乖顺低着头都不再言语，只求他赶紧想想办法。最终他也只得无奈叹道：“这样，小玉不是回来了么，去告诉老铁他们不用找了，然后把那位常大侠的模样告诉他们，让大家帮忙改找此人，找到以后回来通知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书信要回来。”

    事实证明老铁他们是真的厉害，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通知说找到了常大侠那些人，但当符申赶到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把那封所谓的密信拿在手里仔细阅读了。

    “杨大人。”他恭敬一行礼，见那人视线仍然停留在信上，只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便直接凑到他身边去看那信的内容，说话语气也恢复如常，“还真是巧了，看来我们都是冲着这书信来的了？”

    杨善终于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对于这极近的距离蹙了蹙眉，随后把手里东西塞给他，走开两步淡淡道：“这信上所写内容非常重要，我得紧急处理，尽快进宫呈给皇上，你快些看，看完就还来不许耽搁。”

    符申没答，只是将那封已经看过的信再次粗略扫了一眼，确认是小玉拿回来的那封没有掉包后，他捏着书信望向杨善，轻笑一声问道：“杨大人也已经看过这封书信了，那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呢？”

    “是真是假我不清楚，也不是由我评判的，皇上英明自会有他的高见。”对方又是一如既往的官腔，答了又仿佛没答，见他看过了就伸手想来要回去，符申挑了挑眉，将拿着书信的手背到身后，无奈道：“还以为经过几次友好交流，杨大人对我不会再来这套了，看来是我想多了。”

    杨善伸到半空的手一顿，随后抬眸毫不犹豫给了他一个白眼，径直绕到他身后动手就抢。

    “有闲心想这个，不如想想看为何一个匈奴人之间传递机密消息的信件上会写着我们谁都看得懂的汉文。”

    经过符申身边时，他压低了嗓音，出口的话语轻飘飘的随风即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符申呆愣了一下，趁着这个当口，书信便已经被杨善夺了回去。

    “符大侠身手退步得厉害啊，有空钻研这东西不如回去好好练功的才是。”杨善若无其事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嗤声嘲笑道，随后一挥手，潇洒转身带着候在门外的卫兵们径直离开，朝着皇宫而去。

    符申空手而归，对着期待满满的霍家兄妹二人，只得说出实情，告知书信被杨善拿进了宫去，却鬼迷心窍般隐瞒了书信本身存在的问题。

    对于杨善悄声所说的那句话，他理解了意思，但莫名觉得还是不说出来好，毕竟对方也算是单独告诉他一个的——何况这话只要对皇上说了，事情就圆满解决，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谁知等郡主第二天回来时，诉说的情况却和他想象的相差甚远。她说，杨善在皇上与她用膳时呈上了那封书信，言辞里言之凿凿认为这就是郭解私通匈奴的证据，加上私藏奇书，二罪并罚，要求皇上对其严惩。

    好在书信递交给皇上和郡主观看后，郡主她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认真解释了匈奴密信不应用汉文，以及上头不应多此一举印一枚左贤王印章。皇上相信了她的话，已经认定了这封密信乃是假的，是有人用来嫁祸郭解所用，将杨善斥责了一顿不察之罪后便在郡主的劝解下让他回去了。

    这事儿算是有惊无险解决了，他们自然都是高兴，唯独符申脑海中疑惑却是更盛。杨善分明看出了书信中的破绽，怎么还拿着去“告发”郭解，如果是为了整垮他，那大可不必把破绽告诉自己啊，而且这一下不是把功劳往外推么，皇上另眼相看的是郡主，受责的是他，怎么看都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举动。

    这其中必有深意，只是他还没察觉而已。符申把这事儿埋在心里，听闻郡主打算带着他叔叔去见一次郭解，要去找老铁联系对方，便主动请缨跟着一起去，权当是保护郡主顺便散散心了。

    通知完老铁明天午时在神农祠堂与郭解见面后，他们便一同去了酒楼，点上酒水小菜吃喝的同时就看见一旁靠窗的位置，那常大侠正和他的武林同道讨论郭解私通匈奴的事儿。常大侠对此表明了存有疑虑，认为羊天朋是武林公认的领袖，可以等过会儿听听他的看法。这些人居然都是认识的？郡主有些吃惊，符申看她不熟悉中原武林的模样，便压低了声音给她讲解，而羊天朋不多时也带着一众江湖人士来到了酒楼，他认出了之前相识一场的小友，与郡主和符申笑眯眯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去与常大侠汇合，讨论起这次围绕郭解的事情来。

    符申暂缓了和郡主的聊天，竖起耳朵细听那边的情况，就听那羊大侠说着，武林人士来到京城是因为收到一封神秘信函，里面表明了郭解和奇书的关系，但这信函何人所写、目的何在、是否真实都是存疑的，他们应当先找郭解追查清楚再去研究之后奇书的事情，至于私通的事儿更要调查清楚，不可简单判断。

    听起来还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物，不愧为他们所说的领袖。符申听着众人群情激昂喊着要追随羊大侠的声音不由发出感慨，有郡主和这么个人在，郭解应当很快就能摆脱当前的困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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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武功来自奇书，郭解的武功也来自奇书……”

    “你必须除掉郭解，否则永远没有你的出头之日！”

    “对，没错，有一本奇书就在为师手上……除掉他，另一部奇书也会浮出水面，届时两本奇书珠联璧合，我们就所向披靡了。”

    “不要心软，你看他有把九龙杯交给你么？有拿你当朋友么？”

    “很好、很好，我等着你的计策，让他不死也先褪一层皮！”

    他恭敬送走师傅，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