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发烧 / 一些喜欢的理由
四、发烧 阿志：「林晴，你把小黄书放到哪里去了？」 林晴：「不是在你书包吗？」 阿志：「我书包里没有啊，我都翻遍了！」 林晴：「不可能啊？我是真的放你书包里了，你不是牛皮书包吗？」 阿志：「对呀，黑色真皮，你是不是放错了？」 林晴：「啊？我不记得那书包什么颜色了……」 阿志：「我靠，该不会真放错了吧？」 林晴：「（抓狂）啊……完蛋了……」 阿志：「我们班还有谁背真皮书包啊？」 林晴：「我哪知道啊……」 阿志：「我去群里问问。」 林晴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掌盖住脸，重重叹了口气，不忍面对这个世界。当时因为夏子善叫他“同学”而太过沮丧，导致藏小黄书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结果藏错了书包。如果被人发现，举报给老师就惨了。这倒不会被严重处分，青春期正是疯狂发育的阶段，学生看点不良的书籍来发泄过剩精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即使批评时提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很丢脸的。更何况，要是被夏子善误解自己是什么色眯眯的猥琐男生，那他的青春将会变成灰白色。 想到夏子善，那张纯洁如百合花般的面庞浮上了心头，让他的心脏又开始动摇起来。 两人初遇时的情景估计夏子善想不起来了吧，但却是他每天温习的宝贵精神财富。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六，是他最崩溃时期的其中一个灰暗日子。林晴在初中成绩还算不错，加上运气好，考到了现在的这所重点高中。但到了新环境后却感到不适应，老师的教学方法和初中大相径庭，使得他很难消化掉每天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知识点，成了班里的吊车尾。这是他受到的第一个打击。原来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考到和他同所学校，初来乍到的他在新班级中时常会感到孤单，加上周围的同学似乎有点成绩歧视，没有办法交心，曾经热热闹闹的课间变成了他孤零零一个人。一个铁哥们儿由于中考没考好，对他的态度随之大转变，言语带刺，整日怨天尤人，给林晴带来不少压力，最终两人闹了矛盾。这是第二个打击。第三个打击是家庭原因，爸爸做生意被骗了钱，经营了十多年的超市差点给卖出去。虽然最终保留了下来，家中经济条件却一落千丈，工员的工资开不出，林晴只能抽空去超市帮忙干活。 原本阳光开朗的男孩在那段黑暗时光中被压抑得沉默寡言，叛逆厌学。 那个周六晚上，林晴的工作是把过了保鲜期的生鲜都处理掉，再把货架上的所有临期食品放到专区，贴上标签和打折促销的标志。刚处理完海鲜的他浑身都是烦人的鱼腥味，拉着大推车，把食品都放到车子里。冰柜里的冷气与冷光冻结着他的表情，机器里轻微的电流声带来无情又冰冷的绝望。一个大妈挎着篮子没注意蹲着的林晴，碰掉了他摆成高塔的酸奶。 “哎呀，这里还有东西呐。”大妈毫无歉意地惊呼一声就走了。 现在的老太婆都这么没礼貌的吗？祝你吃到过期垃圾天天拉肚子。林晴无不恶毒地想，狠狠用眼神剜了一刀大妈的背影。 他低头捡着酸奶，视线中忽然踏入了一双优雅的小皮鞋。林晴惊讶地抬头，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女蹲下身子捡起散落一地的酸奶。她穿着奶白的羊绒开衫，胸前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直扣到领口，麻灰色的长裙遮住膝盖，露出两截套着波浪边白袜的细瘦小腿。平刘海，细软的黑发长到蝴蝶骨末端的位置。少女的睫毛很长，眼尾微翘，垂眸时面庞如沉静的湖面。她肌肤白皙，仿佛是沾着晨露、能闻到清香的百合花。 林晴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少女，感觉到几分熟悉。 少女察觉到了目光，冲他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家小饼干很爱吃这个酸奶。” 林晴耳朵红了。 “你放这吧，我会摆好的。” “嗯。” “谢谢你。” “没关系。” 少女帮忙捡完酸奶，又往篮里装了三盒便离开了。 留恋地望着背影离去后，林晴赶紧嗅嗅自己身上的鱼腥味，怕这味道太重了。猛然间，林晴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她是年级排名表上常年位列前三的夏子善，在大会上曾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当时她是在七班，和他隔了四个班，除了成绩好，没有其他关于夏子善的消息。林晴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或许每天在走廊上都能擦身而过，但确实没留下什么印象。 可这一次，夏子善却在他心中激起从未有过的波澜，从小到大萌发过的所有情愫中，这次涌出的力量可谓势不可挡，而且这仅仅只是一见钟情。从那时开始，他每分每秒都忘不掉夏子善的身影。在学校里，他会刻意经过七班门口，去偷瞄夏子善学习，她看起来文静又好学，读书时会戴低度数眼镜，头发扎成马尾巴。偶尔体育课刚好是同一节，他会够长脖子使劲去看cao场对面的七班，夏子善跑步出乎意料得很快，跳得也高，姿势如同标准答案一般。 在夏子善的影响下，林晴每天开始期待上学，努力学习，成绩一点一点地追赶了上来，性格从冰冷阴沉恢复为阳光开朗，人缘也越来越好，收获了许多友谊。爸爸经历了被骗钱的教训后，本本分分经营了一段时期，填补了大片亏空，家中氛围融洽了许多。 他想，他碰到了生命中的幸运女神。 何舒雅：「是你这家伙把我的大作弄丢的吧！」 何舒雅忽然发来急促的消息，没有开场白直接劈头质问。林晴流下冷汗。何舒雅是个除了长相漂亮其他都很糟糕的人，性格糟糕，成绩糟糕，向来我行我素，令人摸不着头脑。该小黄书的作者便是何舒雅。 林晴：「抱歉抱歉，我会找到的。」 何舒雅：「这是老娘花了一个月的心血啊！世间唯一手写本！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林晴：「啊？这书还值钱吗？」 何舒雅：「网上连载有超高的稿费嘞！」 林晴：「真的假的？」 何舒雅：「如果你找不回来，你就要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抄在裸体上。」 林晴：「神经病啊！我知道啦！我会找回来的！」 何舒雅：「（坏笑）我更希望看你的裸体黄书，桀桀桀桀……」 林晴：「（羞愤）这辈子都没门！」 何舒雅：「别找了，放弃吧，你找不到的。你就老实地现在开始抄吧，网上查个书名就能找到原文。」 林晴：「找不到我给你抄一本行吧。」 何舒雅：「手稿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那是作者本人亲自写的，你抄的手稿纯粹是浪费资源。」 林晴：「行了，我会赔你钱的，别来烦我了。」 何舒雅：「就抄一章，一章总行了吧！」 林晴：「不行！！」 林晴关掉手机，扔到床的另一端，眼不见为净。他虽然气呼呼的，但也更加卖力地回忆小黄书是放到哪个书包里。班级里同学普遍背的是牛津布材质的书包，背真皮书包的很稀少，又贵又显眼。可他平时都不关注其他同学背什么包。等等……等等……慢着慢着！ 夏子善的书包就是棕色真皮书包啊！他一直觉得那个书包是全班最特别最好看的，夏子善什么东西都最好看。 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就塞在夏子善书包里吧？ 血流直冲林晴的大脑，他哀嚎了一声，抱着脑袋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企图滚着滚着就人间蒸发。完蛋啦！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种可能性，换句话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可能性，只能心怀侥幸等到学校去亲眼验证了。 周日下午，林晴发烧了。被大雨淋湿加上情绪激动睡眠不足，病毒乘虚而入攻占了身体。但林晴坚持拖着病体提前来到学校，祈祷能看到班级里第三个真皮书包。 夏子善照常来到学校，进教室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身上粘着几道视线。她心虚起来，有可能有谁在对她做恶作剧，偷偷把小黄书放进她书包里再观察她的反应，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子善很困惑，但忍住往人性幽暗处延伸的猜测。不管对方是什么动机，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她不能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好。 “夏子善背的书包是皮的诶。”阿志小声对林晴说。 “那也不一定是她的书包，咳咳。”林晴带着口罩，一边强撑着抬头看夏子善，一边有气无力地回应阿志，脸烧得通红。 “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务室？”阿志担忧地问。 “我吃过药了，撑得住。” 林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颗铅球，沉甸甸地往下坠，可仍然倔强地表现自己没事。他已经在心里打腹稿，如何该向夏子善道歉了。 原本烧到这种程度大可以请假在家里休息，父母也是这么劝的。可林晴却想，假如自己今天不来学校，就可能会发生两种情况。第一种，夏子善被男生问及小黄书的事，归还了小黄书，然后遭到那群男生调侃，「你一定看过吧！」「看完感觉如何？」「刺不刺激？」……单纯如小绵羊的夏子善一定会相当难堪，她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那种场面！第二种，夏子善把小黄书交给老师，老师把相关的同学逐一“抄斩”，有人把他林晴供出来，「是林晴塞到夏子善书包里的！」。夏子善心想，啊，林晴同学原来是这种人，好恶心！他的爱恋尚未传达便惨遭夭折。 这两种情况都绝对不能发生！ 好像有谁在念我？夏子善打了个喷嚏，第六感起了作用。她放下书包，把练习本和笔袋都摆到桌面，眼神偷偷向教室后方一扫，和林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的心扑通一声，弥漫开酥麻的感觉，有些惊讶。 林晴感冒了吗？看上去状态很不好呢，肯定是被雨淋坏的吧，都是因为把伞借给我……虽然虚弱的样子也好可爱。哎，伞该什么时机还比较好呢？从来没有主动和林晴同学说过话，第一次去搭话还是有点紧张。我好像几乎没去过教室后排，是一片有待开发区域…… 结果，一直到自习课开始，夏子善都没有下定决心去还伞。她表面上是在写习题，内心却被困在愧疚与纠结之中。她写的习题是自己课外买的，心乱的缘故比平时多错了几道，她在题号上画个圈。 “班长，今天的任务是什么？”一个同学过来询问她。 “诶？” 夏子善这才想起忘记写今日任务了。她匆匆跑到办公室询问老师，回来时偶遇了上厕所回教室的林晴。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扶着墙很伤脑筋地挠自己的头发，像只校园幽灵一样。 “林晴，你发烧了吗？走路都走不了还来学校呀？哎哟哟，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在夏子善终于要开口搭话的时候，班主任从背后出现，走上前去探林晴的额头温度。 “老师，我……”林晴犹豫不决，“嗯……” “你现在先去医务室休息着。诶，夏子善，你能帮忙把林晴扶到医务室吗？他现在估计自己都走不稳路。”班主任回头招呼夏子善，林晴也一个猛回头，眼神瞬间惊慌失措，两人直勾勾对视着。 “好！”夏子善果断答应。 “大男生个子高，比较重，你可以吗？要不我还是叫男同学帮忙？” “我没问题！” “哈哈，那就拜托你了。” “好！” 夏子善让林晴先等一下，以百米冲刺速度回教室在黑板上写下今日任务，再以原速奔回来，像走廊上刮起的一阵小旋风。林晴留在原地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到班长在走廊上跑步，真是罕见啊。夏子善把林晴的胳膊抬到左肩上，脑袋钻出腋下，右手环住林晴的腰部。林晴猫下腰配合夏子善的身高，从体型来看，像是林晴挟住了夏子善。 “麻麻……麻烦你了。”林晴上下嘴皮子打架，话都说不利索，心脏咚咚咚打鼓，死亡摇滚的那种，好像全世界都在响彻他的心跳声。第一次离夏子善那么近，快要疯掉了！她好瘦好小好软啊，骨头好细，头发好香，好想抱住…… 林晴额头分泌出紧张的汗珠，不敢把体重都压在夏子善身上，以别扭的姿势强撑着。 “没关系。你一定是被雨淋到后发烧的吧，都是因为我，才害你……” “不是的，是我想借给你的，跟你没有关系。”林晴脱口而出，心里一惊，完了，这好像表白，她现在都不熟悉我，这么直接该不会被拒绝吧！ “林晴同学，你真热心呀。”夏子善笑眯眯地说。竟然会为了照顾同学的愧疚之心，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这人真善良。话说回来，林晴在班里人缘还挺好的，看来是公认的好人。 “啊？呃……哈哈哈，还好啦。” 这是在拒绝我，还是在夸我？ 林晴分辨不出夏子善的话有几重含义，思考得CPU都要烧焦了。意识逐渐昏沉，世界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发出滋滋雪花的声音，眼前冒出的金星如旋转的万花筒。感觉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