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算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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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就没有了下文。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刚刚设想好的沙拉餐也没吃上,不过这会儿好在胃不疼了。车上的人见提问题的人没有说什么的意思,也就不再好接茬了。 他倒是一直在看她,席珏注意到了,她办案多年,敏锐一直都是刑警该具备的素质,更何况这人目光还赤裸裸。虽然身子虚,眼睛倒是尽量睁到最大。 席珏舔了舔嘴唇,目光无意间扫到他湿透的裤腿和鞋子上。这人也就不到二十岁,估摸着还是上学的年龄,上不上她就不知道了,刚刚隐约听那几个混混的对话,大概也明白了点儿。 夜宴酒吧这一片都是邱左明,邱老板的地盘,他识趣儿,倒不想着惹是生非。事儿出在他那几个小弟上,就包括刚刚遇见的那个王齐,三天一小闹是常态。王齐和邱左明不太对付,想法多,一出事儿就牵扯到进局子,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儿苑哥和她提过。 他们酒吧服务人员之间也有竞争,开在谁头上的酒水单子谁就多赚。林棹生估摸着新来的,不懂这些,抢了王齐小弟的单子,也或者除了这些纠纷之外还有些什么个人恩怨。 毕竟照这么看,王齐那帮崽子打人打的还真不轻。席珏不大确定他有没有什么内伤,这人看着细皮嫩rou的,哪是在这里能混的,也不知道是缺钱还是怎么。 等红绿灯的间隙,席珏从副驾驶的储物盒里拿出一包纸抽,抽出几张纸巾,目光无意间落在那人的嘴唇上,轻咳了一下,示意道:“擦一擦,嘴角。” 半天都没有说话,这么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句,林棹生愣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递来的纸巾。 指尖轻触,他的手指忽而一颤,这才发现她手上的温度和他简直冰火两重天。 林棹生用纸巾擦着嘴唇上已经凝固的血液,白色纸巾上沾染上猩红。星星点点的,在黑暗处不明显,但他依然觉得刺眼。 西江区算是渝城的一大主区,这儿的十字路口白天堵的要命,晚上等红绿灯也得花挺久。就在等红灯的间隙,他望着坐在驾驶座的人。 他刚刚意识不清,王齐和徐庆涛的话只听了个三三两两。他们叫她席队,挺怕她。她刚刚说要带他去医院,但他拒绝了,不是别的,是他真的没有钱了。 那些伤自己养养也就好了,但若因此花出去的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挣回来。更何况惹了王齐,自己也没办法在夜宴继续待下去了。 她是警察,但不是经常来夜宴检查那些里面的。 她应该比那些人更厉害一点,林棹生想。 然后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他考虑的了。不过总归,她是个好警察,或者算个好人。 林棹生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刚刚没注意,现在恢复了一些神志,才意识到小腹那处痛得厉害。王齐他们下了死手,那条胡同里面没有监控,今晚下了这么大的雨,血迹就都会被雨水冲干净。 什么都是。 想掩盖的东西,很容易就能消失掉。 他只是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腹部,身边的人却注意到了。她意识到不对,不禁皱了皱眉,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低声询问道:“左上腹?”林棹生还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她忽然踩了一脚油门,继而道:“坐稳了。” 这条路上红灯不少,而开车的人在加快车速后,边观察周围路况边留意着林棹生的身体情况,连着闯了两个红灯。 一直到西江区医大医院楼下。席珏抿着嘴唇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把将副驾驶的人抱在怀里,一路来到急诊区,她的额头渗出了汗,脸色并不好看,衣襟上蹭到了他身上的血迹,下巴上也有。 林棹生仰着头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下巴,于是下意识伸出手蹭掉她脸上的血迹。 肌肤相贴,她的心脏猛地一颤。席珏的步子猛地顿住,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哑声道:“别乱动。” 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席珏的眼球发红,里面血丝遍布。 她似乎好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了。 林棹生有些发怔,头脑发涨得厉害,等再回过神来,隐隐约约听见她和值班医生的对话。 “孙医生,等下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尤其左上腹那边,加上他脸色泛白,我怀疑有脾脏破裂的风险。” “明白,席队。” 晚上医院没什么人,几乎都是急性病。所幸那晚刚好是她熟悉的孙医生值班,脾脏破裂不是小事,严重致命,办案这么多年,虽然也会遇到过无数次这种情况,但要说席珏真的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害怕人死在自己面前。 已经够多了。 因为席珏,他省去了全身大检查的时间,直接定位到脾脏部位。所幸只是轻微脾脏破裂,林棹生被送进手术室,进行简单的脾修补手术,缝补裂口即可。 联系家属的时候,林棹生说他没有家人,他把手机和手里那几张攥的皱皱巴巴的钞票一起交给了席珏,对她说里面有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手术费,如果不够的话,能不能先借给他一点。 林棹生说会还的。 家属签字那栏是席珏签的,钱也是她交的。 席珏闭上眼睛靠在走廊抽烟,烟雾缭绕,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刚刚林棹生进手术室的一幕,他那时候还有意识,也清醒,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脸颊上满是泥土和已经干掉的血迹。 本来不是很美观的,但席珏却说不清楚。 不过总归不想让那朵白玫瑰就此凋零。 也可能是因为席珏听懂了那小孩儿对着她无声说出的那句,“我不会死的。” 席珏把手里的烟摁灭,抖落的烟灰掉在裤腿上,她轻轻拍掉。外面黑的彻底,口袋里面林棹生的手机忽然一震,她下意识地拿出来,于是一眼瞥见了手机屏幕。 就在那瞬间席珏的眉头皱起,头皮一阵发麻,无数个过往的画面猝然涌入大脑,将她四肢百骸都抽干地彻底。她感到一阵干呕,屏幕上的合照与席珏记忆里的画面逐渐重叠,席珏感到自己的大脑继而发出长久地,持续的轰鸣声。 她冲到医院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反复冲洗手腕。 眼睛阖上,再睁开,再闭合,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反射出来的人影。镜子里面的席珏眼球发红,连身体都颤抖,她死命地冲洗着手掌,用力的反复揉搓,但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大滴的汗液流淌下来。 席珏大口地呼吸,闭上眼睛让自己努力保持平静。但眼前的一幕幕始终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放映。 七年前,大雨,傍晚。白盛宇的死,那场杀人案。 被害人被绳子捆绑的四肢。 那把刀,捂住致命伤而沾满温热鲜血的手。 凝固的血液。 席珏的噩梦。 她永远也忘不掉。如果不是那天,那场案件,白盛宇不会死。可是那条鲜活的人命,那个活生生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席珏这么多年破获了那么多大案,不放过每一个凶手,但她知道,她的朋友再也活不过来了。 那张合照里面的女人她见过,不止一次的见过。 因为她是当年那案的死者,姓徐,叫徐茵,三十四岁,离婚,小孩十一岁,由外婆独自抚养。事情已经过了七年,那孩子和老人她曾经见过匆匆几面,那时候他还很小,样貌和名字她已经记不太清,不过就算见到的话,相貌也早就和当年不一样,难认出来了。 原来那孩子叫林棹生。 席珏庆幸今晚自己救了他。七年前的案子和前几天的碎尸案反复在她的脑海中反复环绕,她的冷静唯独在面对白盛宇那场案子的时候才会崩碎。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零十五分钟,她一整晚都在,林棹生仍然没醒。认识的小护士给了她一包饼干,还有一袋热牛奶。身上的暖宝宝已经不发热了,席珏撕了下来丢在病房的垃圾桶里,剩下几颗胃药,没拆封的,她拿出来看了看,又重新放回口袋里面。 也许是几天没睡好觉,那天晚上她在病房里还睡得挺好,也没做梦,倒是难得。 席珏醒得早,想着还要早点去大队,剩下的尸块还没有下落,最近是有得忙了。她离开的时候把电话号码存到了林棹生的手机联系人上面,密码他告诉过自己,1026,估计是他的生日。 一晚上没换衣服,上面血和泥土都有,席珏在半路还是折回了家。早上六点外面没什么人,昨晚下了几乎一整夜的雨,外头也泛着凉气,从水泥地里面钻出来,刺的人浑身不舒服。 就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席珏看到夜宴昨晚他们打架的巷子,那里右拐就是老旧小区,四五十年的历史了,一直没安装监控,属于一个死角,那些人是吃定了选那位置打架不会有人发现。 死角。 席珏忽然脑子闪现出一个念头,她猛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向巷子里面走去。如果晚上,下雨,那里又长又黑,就将会是一个绝佳的。 抛尸地点。 尽头有两个垃圾桶,平时都是夜宴和周边小区的人在使用的。因为那附近生活垃圾多,没人会注意到,席珏心里的不安感逐渐放大,持续到自己打开垃圾桶的瞬间。 酒精味道夹杂着一股腐败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在最底下面,黑色的不透明垃圾袋层层包裹。席珏拿出口袋里面随身携带的手套,猛地将那袋子解开。 于是尸体腐败的味道在那瞬间猛然钻入四肢百骸。 席珏瞬间拿起手机拨打张最的电话,还未等那头说话,她便沉声道:“张哥,新的尸块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