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x狄】《破念》(半正剧心魔业障佛下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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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进不减。 佛说,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最恢宏的佛殿内只盘坐着一人,周围百尊金身佛像姿态各异,数十米的漫天神佛下一点佛灯照亮了青年半闭的眼眸。 青年身穿一袭白色袈裟,外层似纱非纱,淡如云烟。他盘坐于蒲团之上,面色平静无波,神色似空寂又似清朗,半阖的眸中似目空无物又似心怀众生,神色清冷出尘,无波无澜,淡然难测。 一百零八颗佛珠在他腕上缠绕了多圈,随着每一句低语指尖便拨下一颗。 突然,佛灯上的烛火微微一颤。 像是有风拂过。 青年视若无睹,在念到一卷尾时,一只柔弱无骨的手顺着他的脊骨而上,虚点着袈裟上绣的经文。甜腻的香气浮动,妖魅的细腰芊芊不盈一握,赤裸柔软的身子似是想要贴上去,偏生又像顾忌什么一般,最后只是檀口微启吐出一点轻呻低喘—— 葱白的指尖几乎触到了青年脖颈,在涂着血红丹蔻的指尖碰到佛珠前,美人无声张口长大了眼眸,烈焰从其身上卷席而起,柔软如水、凝白如玉的身子变的焦黑皲裂。 一瞬间,红颜白骨粉黛骷髅。 青年睁眼,一双眼淡然如水,天下苍生皆入其眼,世间万物亦在他心。他拨动了最后一颗佛珠,吐出最后的一句经文:“……律己正心、” “——心猿归正。” 一个声音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耳边响起,音色与他一模一样,连那清润怜悯的语调都像了个十成十,听不出分毫差别。 佛灯上的烛火跳动闪烁起来,将神佛的阴影映射的狭长飘忽。 年轻的佛子依旧端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泱泱大殿仅他一人。佛灯光芒细微,飘忽不定着一点橘红火苗,无风而颤,将他的影子一同拉长变幻,近似妖魔一般。 但若是再仔细看去,亦能感觉到他周身似有斑斓光华萦绕,衬的其气质愈加兰芝玉树,淡然出尘。 但冰凉阴冷的吐息吹拂在他耳侧,与他一般无二的声音恻恻低笑,“你真当自己看破了顽冥、守住了本心不成?” 苍白泛青的手臂勾画着扭曲的妖纹,偏偏这只手腕间还缠绕着一串旃檀佛珠,十八颗佛珠上镂着烫金经文,珠子腥红的色泽仿佛能沁出血来。 他敛眸不答。 佛说五蕴三毒皆是妄,因果业障念做空。 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他要克己定心、无嗔无狂,心无欲念自然不会因外物乱了心神。偏生不知何时,他以为化解了的妄、参透了的空,不知何时成魔化魇,在他的三千世界中逍遥纵横。 魇魔有着和金蝉一模一样的俊秀面貌,不过佛子眉眼柔和怜悯,他眸中却含着不散的戾气,魇魔嘴角勾着琢磨不定的笑意,双手合十,学着金蝉的语调,却是全然的讥讽意味,“心、猿、归、正……嗯?” 尾音微调上扬,魇魔审视着自己苍白的手臂和五指,像想到什么一般,饶有兴趣开口:“红颜即骷髅,你清心寡欲心无外物,却将我锁在明镜台中不让我去找他。” “你为佛子心如明镜不染尘埃,自然……”魇魔歪了歪头,张口轻声道,“也不会在意我寻欢yin乐?” ——说来你或许不知,我在初生之地,寻到了一个人。 相由心生,妄从行出。 金蝉握着佛珠的手未动,却是凝眸,静静地看着自己心魔在身边幻化出的青年。 长发的鬓角处有一缕翠色,一同束在脑后垂直腰背。青年眼睫漆黑,偏偏却有着双暗金色的眸子,衣摆上能看到绣制的飞鱼纹,衣服系的规整却将衣袖挽到了腕骨。 他未开口,却将对方的名字在口齿间缓慢辗转碾碎。 狄、仁、杰。 此为,因。 魇魔的手指挑开了青年衣领,摩挲着对方后颈柔软的皮肤,抚过喉结和耳垂,感叹一般,“暖的。” 如兽一般舔吻着对方的脖颈,舔咬着颈侧青色的血管,将白净的肤色染上一点浅红,另一只手紧扣着青年的手腕掐出了红痕,手暧昧的停留在鱼的唇畔附近,有几分好奇一般按压着柔软的唇角,从唇角处似是找到一处缝隙,两根手指就顺着唇缝探了进去。 指尖触到半闭的唇齿便抽了出来,看着指腹沾上的一点湿润水光,却是不紧不慢的吻上了对方淡色的唇瓣。舌尖细细的勾画过唇纹,掐着青年下巴撬开闭合的牙关,吮吸着湿滑的舌尖,逐渐带出不堪的水声。溢口的唾液顺着青年的唇角流下,又被掐着下颚一点点舔舐干净。 金刚怒目、佛陀敛眸,他的心魔坦然在千万尊神佛之下,径直行大不道之事。 金蝉静静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神色未变捻着佛珠的指尖却隐隐发白。 被刻意藏在记忆深处中素来淡色的唇变的湿润红肿,那副身子瘦而不单薄,上面有着不少伤痕,如今却被烙上了靡靡绯色。 而且行那轻薄之事的魇魔,有着和他别无二致的样貌。 祂眉眼半敛,张扬的、近似挑衅一般,吻着青年侧头而微微闭合的眼睛,另一只手中却是凭空幻化出了一柄短刀,一点点、缓慢的、割开了青年系紧的衣带。 失了束缚的衣衫骤然宽松散乱下来。 青年露出一片白皙的胸口。 魇魔舔了舔唇角。 祂几乎想嗤笑出声,你看眼前这个人,明明不比他高尚无私到哪儿去,偏偏要装出这么一副悲悯模样。 ——佛? ——你的佛能做到一边对世间苦难视若无睹,一边说什么善恶有报,如果神佛良善,那他一定是个耳聋眼瞎的蠢货。 ——如果不是,他注定虚伪。 ——何必这么冠冕堂皇,他拯救我了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他的初见对方是一副漠然冷戾的神色,如同一柄锋利无鞘的兵刃,身上沾染的血液红得泛黑,看到他时微微侧头,失了血色的面孔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眉眼间却冷然至极。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在他的浩浩识海中任由魇魔褪了衣衫失了意识,精于杀人取命的手无力垂在身侧,低眉敛目任人宰割。 偏偏魇魔犹不满足,对着青年的眼轻轻吹拂了一口气。 金蝉看见,对方那原本紧闭的鸦色长睫颤了颤,溢出一抹鎏金般的色泽。 从漫长沉睡中被迫醒来的人一瞬间是茫然神色,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熟悉面貌,思索了几个呼吸下意识开口,可长久未曾发声的喉咙只能发出低哑难辨的细微音节。 魇魔低笑出了声,祂几乎是下意识放软了声音,像是见到了久别的痴念,拥着青年入怀,言语中透着几丝歇斯底里般:“怀英……” 十年,未见了。 爱恨嗔痴,别离贪怒。 恨苦欲求皆为法相。 金蝉闭了闭眼,他的视线停留在幻象的颈侧,在耳廓边缘的位置有一颗极小的红点,像是沁出的一点血……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所以这并不是他。 他从未这么叫过对方,狄仁杰也从不会应。这种称呼对方并不适应也不喜欢,锦衣卫游离在光暗之间以杀证道,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亲昵又无用的称谓。 ——金蝉见到狄仁杰的最后一面,青年刀锋扬起一半。冷冽的刀锋划出炫目的光华,刀下的亡魂哀鸣求饶,面前的人跪倒在地哀嚎磕首,说家中有妻儿老小,自己若是身亡家眷毫无出路,留他一命必衔草报恩,从善从德。 金蝉未出一言,对方却止了手,看了他几个呼吸后嗤笑着让开了一半身子。 那时的狄仁杰当真算有副恶劣的性子,他与想查看对方伤势的金蝉擦肩而过,这时刀光闪过,求饶的男人眼中喜色未去,头颅便滚落在尘埃之中。 血染了金蝉的袈裟,杀孽沾了普度众生的菩萨。 始作俑者收回甩了短刀的手,他反而嗤嗤地笑:你看,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这世间。 狄仁杰指了一个方向,道:那儿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阳光之下芳草鲜美,有鸟雀婉转嬉戏,不远处的佛堂中有诵经之声。 锦衣卫又指了指当下,轻声道:而我这儿,只有无休止的杀戮和死亡。 血腥味混着土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死不瞑目的人大张着充血的眼。 他饶有兴趣,笃定一般:你要选什么? 杀人取命的锦衣卫和渡人渡世的佛背对而立,他面前是影是血,佛子眼前是光是生。 金蝉闭眼,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十步而出,两人便再无干系。 他在第九步时回了头。 身后空无一人。 对方走的干净利落,抽身的彻底。 那日金蝉恍然,对方看的向来比他透彻,在他还优柔寡断之时,这个锦衣卫早早便想好了如何全身而退。 末路殊途,不过如此。 他需要为世间的苦难背书,那日金蝉给亡人诵经超度,望其来世步入正途。 半月后金蝉受了监寺身份,再也未曾见过狄仁杰,连听闻都散的一干二净,恍惚数月之前救下的人只是他的臆想幻影。 风动,幡动,皆为心动。 魇魔舔咬着青年的锁骨,细微的挣扎动作被轻易压制,青年睁大了眼,唇齿溢出一声闷哼,胸口起伏间血丝混着唾液下滑,横在胸前那只手冷的像一块冰,偏偏顺着敞开的衣襟摩挲揉捏,引得青年无意识绷紧了身子,在此之下是掩盖不住的瑟缩颤抖。 锁骨处的齿痕渗着血,喘息间胸前浅色的乳珠也被两根手指掐着亵玩揉搓。 他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宛如被搁浅的鱼。 魇魔轻轻地唤着对方的名讳,刀锋却是贴在了青年腿根,一点寒锋紧贴着皮rou,露出衣衫下未见天日的柔嫩肌肤。 青年被扣开了双腿摁在地面,视线所及之处是神佛雕塑,他暗金色的眼眸动了动,侧头时看到了盘坐在蒲团上看着这荒yin一幕的金蝉。 青年无意识,或者说下意识的朝金蝉伸出了手,曾经执刀掌管生杀的手弯成了柔软脆弱的弧度。 哪怕和侵犯折辱他的人是一副模样,但他好像依旧想去相信这个明明一直冷眼旁观的人。 腿根的一点冰凉触感让青年下意识想合拢,却是被拉着脚踝,大腿若有若无的离开地面,青年不得地以手肘撑着地面,蹙眉看着魇魔的作为。 那只苍白泛青的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只笔,柔软的羊毫被墨汁浸的湿润,点在了青年腿根。 寥寥几笔勾抹,便绘出了一朵初绽的花。 ——大梵王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示诸大众黯然无措,唯迦叶破颜微笑。 ——如果给金蝉一次机会,他依旧会救那个滂沱雨夜的不速客,但不会再牵扯上太多杂事。彼时的金蝉受教于感业寺,天生佛骨,听闻主持的教诲,修着闭口禅。所谓开口即罪,闭口禅正是己身至极,心亦有所悟,闭之人口,方悟大善。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走了讨食的猫,金蝉撑伞而出,看到的便是一道蜿蜒血迹,淅淅沥沥的被雨水冲刷稀释,又源源不断的流下来。 失去意识的人给自己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像是死前会给自己寻个安静地方的动物,垂下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 那是血浸的,却大部分都不是眼前这个人所有。 致命的伤处有二,其中一处在后背,深可见骨。能不能活,靠的是天命。 夜半时发起了高烧,唇角都烧的干燥起皮,但水却喂不进去。年轻人好像极其厌恶意识不清时咽下什么东西,水喂不进去金蝉就只能用棉布浸湿了一点点把水润过去。 他要时时注意着对方情况不能休息,金蝉在床头无声诵了一夜的《仁王经》,接近入定时青年醒了,对方为了引起他注意打翻了喂完药的瓷碗,唇色苍白毫无血色,看清了僧房布置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偏偏还要强撑着起身,一本正经的斥责他,聒噪。 金蝉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个人若看不顺眼什么,哪怕真的未出声,拨弄佛珠的细微声响都能被胡诌成白日惊雷。 喂。他,或者说狄仁杰就这么叫金蝉,他在金蝉不开口后就好像默认眼前模样俊俏的佛子是个哑巴,被救了也毫不知感恩。 狄仁杰从不吃素,喜欢往偏房去,在传闻中那个地方关着一个被诅咒的少女。他看金蝉时眼里从来没有太多多余神色,自说自话时语调近似轻佻。 但那眼底一直燃着火,就好像对方一直在愤怒,被迫隐忍而强行藏下的愤怒。 金蝉对镜时也会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瞳孔深处依旧平静如同深潭,而狄仁杰则是冰封的山体下流淌着涌动的炽热岩浆,沸腾高热几乎想将一切焚净。 狄仁杰会说这些复杂的言词,他借用过金蝉放在院中的棋盘却不为对弈,一张棋局中,白子星罗遍布,角落里仅有两枚黑子蜷居一隅。 金蝉看着对方无意识的捻着指腹,指甲用力在小臂上抓挠力道打的留下红痕。 清规戒律禁是荤腥,狄仁杰不在乎,不碰酒就更不可能遵守。 但金蝉感觉对方饮酒并不是好酒,一日踏进房门是酒味弥漫还混进了血腥味。他心微微一顿快步走上前才发现狄仁杰打碎了酒盅,一块弧形的碎瓷留着些许酒水,他便把这块碎瓷含在了口中。 再用了几分力抿下去。 瓷片尖锐的棱角划破了狄仁杰的唇舌,铁锈味混着香醇的佳酿,刺激的口腔疼痛带腥。 他在尖锐的刺痛中麻痹自己仍旧以人的身份活在世间。 被金蝉用两指强行撑开口时也没有挣动,暗金的眸静静盯着对方,良久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嗤笑。 他将血混着酒一同咽下去,问金蝉佛经诵熟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因为碰到了口中的伤口有几个字吐得含糊不清。 金蝉看着狄仁杰的眼睛,他未出声。 这个人即便是醉了,那眼底的火也从未熄灭分毫。 ——业障难除,三生七世,永堕阎罗。 魇魔亲吻着挣脱不得的青年,苍白的唇印上青年足踝,在小腿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然后取下了手腕上缠绕的佛珠。血红的珠子抵在青年唇角,言简意赅的命令:“舔湿它。” 青年下意识摇头,肿胀的乳尖便被又被狠狠掐弄了一下,他喉间隐约有细碎的呜咽,暗金的眼瞳似蓄着一层水雾,神色称得上是茫然委屈。紧接着青年便被摁在了地面,赤裸的双腿泛着凉意,压在唇上的佛珠被收了回去,魇魔捻过一颗佛珠:“佛?” 语气讥俏,祂讽刺道,“本来,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青年睁大了眼,一颗佛珠抵在了后xue,冰冷的死物破开柔软的xuerou,血红的色泽衬的未经人事的地方青涩柔嫩。魇魔的指尖往里继续推动,“半托迦尊者……呵,所谓的药叉神半遮罗之子,神灵自通自得其乐?” 十八颗佛珠,其上都刻着佛理经文,魇魔执起第二颗,眸中不屑更甚,“释迦牟尼……” 祂舔咬着青年汗湿的脊背,掐弄着对方半硬的乳尖,阴冷的吐息吹拂进青年耳蜗,“这神佛都看着你,怎么不救救你?” 苍白的冰冷的指尖在青年的肱骨上留下淤青的掐痕,魇魔语调似喜似悲,却是将青年被玩弄的一片狼藉的腿间打开,以一种羞辱的姿态让其跪在了殿台之上,腿间艳糜的金色婆罗华沾染着白浊,偏生始作俑者低垂着眉,悲悯一般:“你的佛不管你” 魇魔一字一顿:“他、不、敢。” ——可他从不需要被拯救。 金蝉曾见过一只蝶,斑斓的翅,飞舞时无声,落在路边浅黄的野花之上,又轻荡在夏日煦日之下。那只蝶停留在他的指尖,纤长脆弱的触角轻颤着,又翩然而起。 狄仁杰也在那只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当初恢复了不少,温暖的阳光让这个锦衣卫脸上多了抹暖色,染了三分人间气。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只蝶停留的花上,然后随手掐下了那朵花儿,思索间无意识间大半的花瓣碾的软烂。柔软的花瓣被挤压出浅色的汁液染了指腹。 狄仁杰回头看见了金蝉,手顿了一下问道:一花一世界,我这算不算毁了一方世界? 那时金蝉没有说话。 他的佛法意他的身口业,修行一半的闭口禅让他不出一言,对一切不予评价置喙。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魇魔问身下的青年,“你怎么不求求他?” 两指扩开xue口,露出的柔软红肿的嫩rou,混着麝膻的白浊,顺着青年腿根下滑,流过瓣蕊破碎的花,映的一片yin糜景象。 祂低哑的声音蛊惑着:“他在意你,你让他走下来,让他爱你、救你……不好么?” “我让你疼,可他能让你快活。”魇魔冰冷的五指掐着青年柔韧的腰,“你只需让他承认,他……” 青年眨动着湿润的眼,看着神色似空寂又似清朗的佛子,嗓子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他伸出了手,小臂上有着暧昧情色的吻痕,锁骨的齿印渗着血,淡色的唇瓣被吮吸啃咬的红肿,一副被疼爱狠了的可怜模样,又乖顺的宛如傀儡木偶。 白浊顺着腿弯而下,拖出了一片yin秽不堪的水光。 金蝉在上,他依旧无动于衷,可周身原本笼罩的光晕暗淡,佛灯原本豆大的光芒变的仅有米粒大小,跳动间光芒飘忽不定。 有光则有暗,世间最暗灯下黑。 佛灯之下的阴影变动着,最后化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那片阴影涌动着,缠绕上最近的佛像,菩萨的金身逐渐龟裂,扑扑落下粉尘。 大块的碎片翘起掉落而下,露出佛像填充着稻草泥沙的空洞躯壳,辉弘的佛堂晃动着,摇摇欲坠。 金蝉终于垂眸看着青年,眉心的一点佛光暗淡,他脸侧逐渐浮现出怪异的朱红色的暗纹,看起来和魇魔如出一辙。 他腕上的佛珠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绳珠颤动,在青年伸手触碰时绳线如同纤细的蛛网般脆弱,佛珠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旃檀佛珠在佛堂蒲团上坠落,滚进暗处,沾了尘,染了污。 金蝉握住了青年微颤的手,双手紧紧相握,他俯身闭眼:“你不是他。” 他解下了身上的袈裟盖在了对方身上,将青年散落的发捋至脑后,动作温柔细腻像是至亲之人间的肌肤相亲。 金蝉道:“你的眼睛是死的。” 那里面没有燃烧不息的火,没有要将世间不平连同自己一齐焚烧殆尽的决然于愤怒。 那里只有和他一样的一潭乌沉死水。 他认识的狄仁杰无需信佛,也不需要被拯救,佛为世间苦难兜底,而他要做的一直是去改变这个世间。 他为什么而愤怒? 为世间所有不公。 所以他当然可以不屑神佛,他的手段血腥偏执,他被逼至绝境也向来坚定自己所求所念,而不是寄托在佛道轮回之中。 这样的一个人……注定自己不能与其同行。 青年脸上仍旧是一片懵懂无辜的神色,他伸手时袈裟从光裸的手臂上滑下,指尖想要去触金蝉的眉心。 他眉间的金纹像是幻影般破裂。 魇魔看着这一幕,祂面无表情,齿关相抵却发出怪异的声响。 “凭什么……”祂喃喃自语,祂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佛心既毁,你的明镜台也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为什么我还是见不到他……” 祂来回踱步间对着金蝉质问:“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啊?” 也就是这时,传来了一声陌生的叹息。 微弱的佛灯转瞬熄灭。 一个有几分头疼和不耐似的一声轻啧,不知何时出现的短刀刀锋窄长,轻易刺透了青年的胸口,猩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淅沥而落,漫出大片深色。 幻象萦绕的金光的指尖无力垂下,而持刀者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他抽了刀,挑眉时夹杂着几分意外:“金蝉子,你所谓的佛心就到这种程度?” 金蝉握住了持刀者的手腕,毫不介意那血腥染了素白的袖口,他一寸寸的看过对方的面貌,本应无悲无喜的佛子开口:“狄仁杰。” “……”持刀者嗤笑出了声,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视线从和自己一样的幻象上扫过,口中的话显得更加漫不经心,“许久不见,才知道您这舌头原来不是摆设啊。” 紧接着便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魇魔,“至于你费尽心思玩这一处,到底是想……” “想见你。”魇魔打断了对方的话,又像是控诉一般指着金蝉,“他不让我见到你。” “我们分明是同一人。”金蝉的心魔开口,和佛子一样样貌的魇魔问道,“为什么只有在他受到危险时你才出现?为什么你从不看看我?” 妖魔和神佛同一面貌,犹似不满:“我分明在很久前、就存在了。” 对方不答,抽了被金蝉握着的手腕,他随意拂了拂袖口:“那不如问问你们自己。” 持刀者目光微凉,他扫过两人,“我在这个地方,不是更奇怪吗?”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金蝉和魇魔同时沉默着,不过金蝉是敛目不言,魇魔则是将眼睛移到了一边,有几分不愿提及般抿唇。 大殿栋梁断裂破碎,狄仁杰抬头望了望,不知在对两人哪个说,“你这明镜台……怕是要毁了。” 他好像并不理解,当年种下了什么因,才能得出了他这样荒唐可笑的果。 金蝉只是道:“无妨。” 魇魔嗤笑,他盯着狄仁杰道:“我早看不惯这地方。” ——佛言色即是空。 金蝉真的许久未曾见过狄仁杰,甚至很久未曾想起过这个名字。 十步之后再无干系,对方应当断的干净。 他在感业寺听人说人皇将偏房关押的被诅咒的女子接到的宫中,听一个少女用极短的时间推翻了先皇统治并强行稳下了局势。 听女帝登基的当天,大理寺的一位年轻少卿走马上任。 在女帝登基一个月后,金蝉在感业寺重新见到了狄仁杰,对方和女帝想要将上古的魔神重新封印。 阵法被破难以修复,千钧一发之际对方割破了手腕不惜以身血祭重绘封印大阵,金蝉或许想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在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惜动用佛心为对方挡下了最致命的一击。 他喊狄仁杰,然后看见对方倒在女帝怀里。 金蝉在那晚见到了一个陌生人,对方给他感觉异常熟悉,但事后根本却记不清样貌。 把……交给我吧。陌生人道,他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着急赶往别处,勉强分心在金蝉身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微妙:原来当初能活下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啊。 陌生人给狄仁杰下了一个诅咒,用血混着混沌碎片的力量将一串符文烙刻在了丹田之下的位置。 你知道玄雍吗?陌生人饶有兴趣地解释,他兴致勃勃地比划着:玄雍的掌权者研究并利用血族,发现血族畏光渴血,但恢复能力异于常人。将一个人强行转变为血族,对方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只知道吸食血液的怪物…… 但传说中的地下古城朝歌有一种秘术,完整的秘术可以克制这个情况,反而保留下血族特有的生命力和恢复力。 我手里当然没有完整的,我只知道一部分残缺的记载,而且需要动用上古力量,眼下只能用混沌碎片代替……有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副作用,足够了。 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陌生人失笑,他轻声道:当然是,因为你之后根本不会记得。 陌生人道: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干属。 那一晚金蝉守了狄仁杰一夜,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晚。 雨夜滂沱,佛龛上观音菩萨低眉阖目,聆听世人困苦。 众人皆知观世音观万众之音,金蝉却想过,大慈大悲的菩萨可否观过自己的音。 菩萨没有苦痛,也没有所求,自然不必观自己。主持的方丈这么告诉他。 为什么菩萨可以没有痛苦? 为什么他却……有所求? 他口中说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他眼中是对方苍白的唇色和无意识抓紧了衣角的指尖。 他念着色即是空,语气却低哑泛沙更像在呼唤一个名字。 嘴里说着般若波罗蜜,眼比冰川冷,心如炭火深。 他思索着百年不相系属,他回转着最初诵学的戒文,却…… 金蝉低语——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半月后金蝉向女帝请奏离开长安,去求证自己所想的佛心。 居于高位的女帝身后是华丽的翠屏,她审视着金蝉半晌后淡然应允。 ——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干属。 眼下,盘坐在观音像下的佛子忽而睁目,吐出了一口鲜血。 腥红的血染了木鱼,污了袈裟。 金蝉狼狈的咳嗽着,雨夜的雷声隆隆,雷电将他原本俊秀的面貌照得脸色青白。 他想起了,一个被刻意忘了许久的人。 甚至引出了蛰伏已久的心魔,乱了经脉内息,毁了佛道大乘。 雷声破空而来,金蝉心里一悸,他用力摁着额角只感觉脑中绞痛。 他想起曾看狄仁杰摘下一朵花,碾碎了大半的花瓣。 他曾看着锦衣卫抱臂靠着墙小憩,眉心习惯性皱着,惊醒时会用手捂着眼睛半晌才长出一口气。 他……他曾看了对方许久,久到或许心里忘了轮转不停的经文。 已经回到长安许久的金蝉已经回到了感业寺,他起身不知想起了什么,撑伞朝着记忆中的房屋而去。 房屋十年未有过人烟,厚厚的尘埃落了一层。金蝉想着记忆中那人时常停留休息的地方,不出意外的找到了一个满是灰尘的匣子。 没有落锁,好像只是放置些无关紧要的玩意儿。 金蝉打开,先入目的是一片枯萎脆弱的残花花瓣。 只可怜的保留下了一小半,花蕊干枯脆弱,叶片蜷曲干卷,丁点大的力气都能碾破这朵在十年前展开的杂花。 他诧异自己怎么能记住十年前的过往的细节,甚至能准确回忆出,这朵花当时在对方指尖是如何被揉捻破碎。 ……他都说不要了,为什么还要留着? 再往下,便是一摞手稿。 凌乱的、细碎的寥寥几笔,笔锋锐利,宛如出鞘的刀。 零零碎碎记了些东西,涉及当时朝政的部分是他看不懂的简称暗语。 他看懂的有一句。 ‘虽千万人吾往矣’ 匣子掉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埃,他又像惊醒一般去拾去捡,反而被飞扬的尘埃呛得不住咳嗽,最后像是咳出了泪。 ——喂,你们说什么色即是空,我若怀色,岂不亦是怀空? ——生气了?开个玩笑嘛。 ——佛曰众生芸芸,万物皆一。那杀人和揉了一朵花于我有何差异? 佛子在一片尘埃与寂静中笑出了声。 他也不知道究竟要笑些什么,毕竟现在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十年间金蝉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狄仁杰,连名带姓都封存而起,等着时间而消逝无影。如今却又是被用这种方式,血淋淋的剥皮拆骨曝在青天白日之下。 魇魔却是是金蝉的一部分,那是他的妄他的贪嗔痴他的求不得。 他在外游历数十载,他渡世渡人,亦厌世间渡不得救不了之人。 就像, 狄仁杰。 他救不了,渡不得,甚至对方在这么多年后还要拉着他坠入泥潭。 而他,心甘情愿。 于是魇魔而生。 妄性与佛性两性皆存,救世与厌世永世而变。 “你真是……”金蝉指尖颤动着,他像是在对谁说什么,又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固守己心。” 在确认失去一个人的十年又一月零七天,永远温润悲悯的佛子跪伏在满是尘埃的旧屋之中,为自己的私欲私念失声而泣。 种种执念,至此而破。 种种因缘,不相系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