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长眠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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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索城外唯一的修道院建在悬崖边上,这是一栋已经废弃了数百年的三层巴西利卡式古老建筑,灰白色的大理石搭建的筒形拱顶,拥有粗重的墩柱。高高的钟楼和主建筑紧紧挨着,一棵笠松顽强的从钟楼一侧的小窗户里面探出头,损毁掉不少砖石。每一层的屋檐两端都雕刻着逼真的三头蛇尾犬。 阿隆索城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那个修道院曾经是数百年前,一个贵族家族弃子们的栖身地。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一个个被修道院所雇佣的女仆和车夫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而那些给修道院送去新鲜蔬果和rou类的小贩们,接连死于非命。前去调查的警官们也逃不过暴毙的结局。 ‘那是一个会吃人的修道院,里面住着食人的恶魔。’老一辈的人们这样告诉他们的孩子。 平民的无缘无故暴毙在某一日戛然而止,一个胆大的小贩在一个周一的上午,一脸惊恐地从修道院跑出来,连驴车都丢在修道院门口。他带来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阿隆索修道院里面的修女和修士们全部死亡了! 当夜,几名游手好闲的懒汉试图从那里面搜寻些值钱的财物,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修道院。一直到第二日夕阳西下,也不见他们从里面出来。 ‘惨死的冤魂在里面徘徊着,寻找陪葬者。’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们这样口耳相传。 这一日,一辆侧面描绘着精致飞蛾徽章的马车行驶在通往那座悬崖的黄土路上。红发血眸的车夫动作僵硬,眼神毫无神采,扯动缰绳时候,关节发出轻轻地喀拉声,像是木质齿轮的转动声。 修道院周围生长着高高的荆棘围篱,墙体上生长了满满的爬山虎,隐隐约约可见到彩色玻璃制成的瑰丽玫瑰窗。 咚——咚——咚—— 高挂在钟楼的青铜钟在无人撞击的情况下,无风自动,自发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古朴钟声,惊起了栖身在荒废修道院中的猫头鹰群。修道院的黑檀木大门咿呀一声,缓缓打开。 像是迎接那辆到来的马车一样。 红发血眸的车夫跳下马车,打开了车门。 泽费洛斯从车厢里面钻了出来后,转头看向车厢内,好奇道: “我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天,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花?” 他接过里面递出来的一把由白色的马蹄莲和玫瑰组成的花束,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去揪上面的玫瑰花瓣。 “如果你喜欢扯花瓣,一会离开修道院,我们可以去阿隆索那家开了百年的花店买一些花瓣多的月季花。” 阿兹克手里同样抱着一束紫色勿忘我,他温和地看着抱着花束,和玫瑰花较劲的泽费洛斯。 “几年前苏醒的时候,我在地下侧室见到阿拉贡先生和克莱尔夫人的玻璃棺材。” “你什么时候对地下室的棺材感兴趣了?” 泽费洛斯松开那朵只剩下一片花瓣,露出花蕊的白玫瑰,弹了弹手指尖沾着的黄色花粉。 阿兹克呵呵笑着,没有接话。他抱着紫色的勿忘我率先踏入修道院大门。 泽费洛斯扔掉那根玫瑰花,右手倒提着花束,抬头看着废弃的钟楼。 他脚下的影子微微蠕动,一只有着棕色斑点、橙红色大眼、耳羽簇长的长耳鸮从他的影子飞了出来,嘴里叼着白色的大丽花,停在泽费洛斯的肩膀上。 “吾神,您不进去吗?” “阿兹克为什么要带这么多花?” 克洛莉丝眨了眨眼睛。 “那您在阿兹克先生沉睡的时候,为什么要在他的棺材里面放花呢?” 泽费洛斯疑惑地看着肩上的猫头鹰。 “花店老板娘说适合给死人...” 泽费洛斯一顿,低头看了手上带着露珠的花束一眼,突然冷哼了一声。他抱着花束,快步走进修道院。 克洛莉丝跟在他后面飞着。 在克洛莉丝跟在泽费洛斯身后进入修道院后,沉重的乌木大门自动缓缓阖上。 长长的幽暗走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座座白色大理石拱顶,天花板上有着斑驳的彩绘。柱子上除了固定着有铜锈的壁灯,还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腾。 穿过这段走廊,来到一个长方形的大厅,纵向的几排柱子将大厅分为许多长条空间,中央的比较宽,是中厅,两侧的窄一点,是侧廊。中央比侧廊高很多,两侧都开了狭小的高窗,使得内部幽暗。每根柱子上的都有蛇尾三头犬造型的装饰。黑曜石堆砌的祭台被设置在一楼中厅的中央,祭台上面刻了一个大大的、糅合了象征深渊和被缚者的符号。 阿兹克捧着花束,站在祭台边缘的柱子旁,打量着柱子上黄铜壁灯。他用左手抱着那束勿忘我,用右手转动了壁灯上面的蛇尾三头犬的尾巴。 轰隆一声,黑曜石堆砌的祭台从中间对半分开,开始向两侧移动,露出一个旋转向下的石头阶梯。 泽费洛斯瞥了一眼壁灯上那只因为常常转动,显得特别光亮簇新的黄铜蛇尾三头犬雕像,用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语气说道: “你对这里倒是挺熟悉的。” 克洛莉丝率先飞了下去。 “你不在的时候,来的次数多了,这里有很多值得参考的古书。” “再加上,最近几次苏醒都是在这个地下墓室。” 阿兹克轻声解释道。 两人并肩下了那个石质楼梯,随着他们向下走去,两侧石壁上挂着的铜灯一个接一个亮起。 阿兹克空着的右手,动了动,缓缓牵住泽费洛斯微微晃动的左手。 泽费洛斯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一直到他们双脚踩在地下墓室时候,他才开口: “你就不怕我们一起摔下楼梯?”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们两个都摔下去的。” ...呵呵,真自信。 泽费洛斯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脸上依然不显分毫情绪。 潜藏在这具躯壳下的蠕动阴影,却突然开始毫无规律地扭动,像是一个醉鬼。 阿兹克低低的笑声驱散了地下墓室的阴森。他拉着泽费洛斯向着左侧的侧墓室走去。 左边的侧墓室同样是石壁,人工开凿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壁龛,每一个壁龛里面都放着镶嵌着贵重金属和珠宝的玻璃棺材。这些玻璃棺材里面大部分是一些动物的骨骼或是残骸,有的则是一些长着翅膀、头顶山羊角的恶魔,放置着人类尸体的只有极少部分和放置在墓室正中央的三个玻璃棺材。而这几个玻璃棺材也是最为精致、镶嵌最多黄金和珠宝的棺材。 三个华贵棺材的棺盖上放着一些枯萎的花束,棺材里头分别放置着两女一男的尸体,黄金铭牌上面分别刻着三个人的姓名和生卒年。 “阿拉贡·德·波吉亚,1033-1199;克莱尔·瓦西里·波吉亚,1030-1199;露西亚·米拉,1063-1199。” 而墓室石壁上那些壁龛下的黄铜铭牌上面同样刻着每一个生物的名字和死亡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1199年死去的。阿兹克凭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上面看见几个姓波吉亚和安德雷拉德的死者。 阿兹克敛去脸上的微笑,表情微微肃然地闭上眼。 克洛莉斯在其中几个壁龛内的玻璃棺材上,各放下一朵白色的大丽花。 “这不是玻璃,是白水晶。” 泽费洛斯突然开口道。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棺材上面云雾和冰裂纹,琥珀色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 阿兹克睁开眼,取下上面的枯花后,将手里紫色的勿忘我分成三份,放到棺盖上面。然后,他看向泽费洛斯。 泽费洛斯盯着那个躺着高大女尸的棺材。 “猎人和魔女真是奇怪的序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没办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不,应该说,人类们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泽费洛斯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 “明明都是背叛者,都是别有目的的人,最后竟然会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死去,是不是很莫名其妙?为了虚假的感情,他们还真的是...假戏真做了啊。” “明明都是我的东西,结果个个擅自做决定...真是苦恼呢。” 他环视了一圈墓室,笑着叹了口气。 “不合格的追随者。” 阿兹克沉默地拍了拍泽费洛斯的肩膀,转身离开这间侧墓室。 “我在外面等你。” 泽费洛斯微微挑了挑眉毛,目光继续驻留在中央的三个棺材上,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就这样站着看了许久,最后,他走上前,将手里的白色马蹄莲和白玫瑰随意分成三把,分别放在每一个棺材上。 “真没意思啊...这种愚蠢的人类行为。”他似乎在指他们献花给死者的举动,又似乎另有所指。 ....... 娜娅的脸用黑色网纱蒙着,只露出她一双眼眸和高高的额头。 她站在一座新的墓碑前,身后跟着两个拿着铲子的中年男性。墓碑上站着正在打盹的妮可,它的嘴里叼着一朵白色的大丽花。 “维尔女士,是不是可以开始填埋了?” 娜娅从手袋里掏出半截金色票根,一个做工粗糙的小鹿木雕和一条枯萎的花编制的花环,轻轻地放入那具空的木棺材之中,最后,将手里的花圈放在里面。她的目光在这些物件上来回徘徊,眼神空洞麻木。 “维尔女士?”另一名工人抬头看了看太阳,出声催促道。 娜娅抿了抿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是啊,她还在渴望什么?她在等着自己落泪吗?一具尸体的她怎么可能有眼泪那种东西? 再也没有眼泪了。 “埋了吧。一会将草皮种的漂亮一些。” 她的目光落在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那个她亲手刻下的名字和生卒年: 克莱恩·莫雷蒂,1324-1349。 娜娅转身离去。 她在走到公共墓园门口的时候,和这里定时巡视的看守人擦肩而过。那是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上有死灵的气味,和一些精油残留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