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或许是因为大学时候两年在国外，所以沈念念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大四，幸而家里离市中心不远，沈念念的实习安排便选择了在家附近，每次去上班，都会路过实验室。

    直到实习快结束，她得到了理想中的offer，就等着拿到毕业证之后转正，在公司安顿下来。

    实习结束的那天晚上，同事六七个一起举办了庆功宴，因为留下的只有两个，两个便成了被重点灌酒的对象。

    沈念念酒量不好，几杯便晕头转向神志不清了，倒在一边，耳朵里充斥着各种讨论的声音，只听声音不入脑袋。

    一众混杂的声音当众，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浮白”二字，连忙起身东张西望：“在哪里？”

    在旁边的同事更疑惑地看向她：“什么在哪里？念念，你怎么了？”

    “浮白，你们刚刚说什么浮白？”

    同事举起手中的酒，指着上面的标签道：“这个，叫浮白。”

    原来是这家自酿酒的名字。

    沈念念殷切的眼神顿时落了下来，扶着自己的额头：“看来我是喝多了，先回家，你们继续吧。”

    她提起包，同事还想送被她拒绝，本身离家也不远，她吹着风往家步行，她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她，应该是同事不太放心，所以她也不在意，一个人走到实验室门口，停了下来。

    其实她跟实验室没什么联系，一年多以来，实验室丢失了沈浮白却若无其事，也没来找过她和她的父母，像是凭空就消失了这么一个人一样，哪里也找不到他，身边人都不会主动提起。

    沈念念站了很久，左右看了看，只看到那个躲在书后面偷偷看自己的同事，便上前走了几步，狠狠踢了下大门：“混蛋！”

    骂完之后转身离开，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再次踢了下大门。

    这会儿酒劲上头，眼睛看到的东西距离和感受到的不一样，脚踢了下空，人踉跄着往前倒去。

    小腹上忽然传来一股支撑的力量，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沈念念得了安全，往后退几步，带着五迷三道的眼神道：“谢谢啊。”

    来人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去吧。”

    沈念念晃了晃脑袋：“我真是醉得离谱，怎么感觉你声音，那么像我哥。”

    像哥哥的声音，带给她亲切感，沈念念晃晃悠悠地趴到他的背上。

    她贴近男人的耳朵，指了指旁边的实验室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里面有一个科学家，他特别坏。”

    男人默默地听着，背着她往家里走去。

    沈念念沉声道：“但是他抓的人，更坏。”

    说完安静了一会儿，只是不一会儿男人肩膀上的衣服便湿了，他停了停：“念念？”

    沈念念抽了抽鼻子，带着nongnong的鼻音：“你能多说两句话吗？我很久没听到你说话了。”

    “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沈念念搂紧他的脖子：“哥哥。”

    “念念现在很优秀呢，还没毕业，就参与了程金大厦的工程设计，拿了建筑国奖，大三时候瞧不起你的男生，现在全都被念念比下去了……”

    班里只有她一个女生，那时又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很多观念和同班同学不太一样，总被嘲笑。

    “你参加实习从学校走的那天，那个大二男生给你拿的模型不是让你帮忙做好残缺的，而是想送给你留作纪念，他喜欢你……”

    “你的设计初稿被你老师偷去署名自己的，被你同公司的齐泉举报了，所以你后来才换了个老师。齐泉就是你入职不久的时候，加班遇到下雨天，你留了把雨伞给她的那个女孩子……”

    沈念念忽然捂住了他的嘴，身体在他后背上跳了跳：“我想听……你是怎么……”她哽咽了几下：“那么短的时间里，剩下的五个……”

    “那个啊，那个我忘了。”

    沈念念伸手去触他头上的鸭舌帽，他侧头躲过：“别动。”

    沈念念便老实了下来，嫌弃道：“这个帽子丑死了，哥哥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这么嚯嚯。”

    两人说着话，便回到了家，今天沈峰和萧情在应酬公司上市的事情，都不在家，沈念念执意不回房间，开了灯坐在沙发上，非要捧着对方的脸看清楚。

    他的帽子遮住了洒落下来的灯光，正面脸上全是一片阴影。

    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

    “哥哥，你疼吗？”

    沈浮白摇头：“一点都不会。”

    沈念念摸着他的腰沉默了半晌：“你以前那么凶，我很怕你，但你是我哥哥，我就想着凶一点也没什么。兄妹之间不该疏远，但也不能过分亲近。你靠得我那么近，我呼吸都乱了。”

    沈浮白拉着她的手：“去房间，别冻着了。”

    “我不要。”沈念念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你坐，好不容易见到你，别让我那么早睡觉。”

    “念念……”

    “你说的那些狠话，没一句真的，你只会欺负我胆子小，吓唬我……”

    “陆青说，陆青说你们想断掉海洋血脉变成人，就要砍掉所有的触手……可是那么痛啊，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

    她一句话说不完整，总是断断续续，两句话之间要隔很久，声音大小颤抖都不是同一种频率。

    沈浮白不知道说什么，静静地听着。

    “你明明说好的，不会再去动自己的触手，拔掉一根，你要花那么久的时间，都不能痊愈，那次我见完你，你明明就剩五根……怎么就能……十天以后，就能寄给实验室……五根……止痛药和麻醉剂都没用，你怎么能做到的......”

    所以实验室再不去找他。

    才对外谎称他已经回到了大海。

    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摆脱了实验室的追捕。

    沈念念的泪珠大滴大滴落下：“那么疼……你还不回家……”

    沈浮白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都过去了。”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到后面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把别人的衣服都哭湿了，喝下去的酒全变成了泪水。

    爱哭鬼，难怪哥哥会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