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好事多磨

    巳时准，皇家辇车停在姑苏符家大宅门口，身着流光彩金披帛、头戴翡翠珠钗的公主被紫衣女官缓缓从辇车扶下。

    一旁的侍卫黑着脸从通体黑亮的马匹上落下，攥着唐刀柄，意难平。生气归生气，可若荷今日的穿着打扮，倒是有点公主的样子了，珠光宝气的也……很衬她。

    同样黑着脸下来的是另一处轿中被若荷请来撑场面的“皇嫂”，谢淑惠。

    那男狐狸精自从来了就一直鸠占鹊巢，太子竟为了他赶自己出来住，还搅和进这般麻烦的事情来。自己在姑苏无权无势的，当下唯有隐忍，慢慢谋算。

    “公主殿下、奉仪娘娘万福金安，草民恭候多时了。”符恒站在门口迎接，只见下辇车的公主对他款款微笑示意。符恒做了一辈子生意遇过太多矜贵的妇人小姐，却从未见过这般婀娜娉婷的女子，又不失端庄贵气，一时竟愣了神。

    若荷见符恒盯着自己目光直白，微微往谢淑惠身后侧了侧。

    “本宫听meimei说圣上钦点的驸马爷有结亲的对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淑惠虽不喜若荷，但如果若荷能把那男狐狸精收了，自己这个忙也不算白帮。

    符恒弓着身子抬手将三人往里请，听了这话，又唯恐皇家人生气，“哎呦呦呦，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女符棠只是把世子当作哥哥看待。”

    若荷见谢淑惠上来就犹如兴师问罪般，还是上前打断了话头，“符老爷见谅，本宫今次请嫂嫂来，正是要为跟世子的事情和符家说清楚。父皇，并没有下旨赐婚。”言下之意是张滨若与符棠两情相悦，当下时机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荷与谢淑惠安坐在上座，随后，张滨坐在若荷身旁。

    若荷抿了口茶水，是姑苏碧螺春，眉梢轻轻抖动一下，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道，“果真是好茶，在宫里也很难喝到。”

    张滨看在眼里，内心道，明明是不爱喝的，偏要装成喜欢的样子。对着符府小厮耳边轻声道了几句，小厮立马下去照办了。

    谢淑惠没发觉身旁二人的小动作，“本宫一会还有事，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不知符小姐有了心上人没有，与世子的口头婚约还作数不作？”

    符恒脸色微变，“这……”捋着青色的胡须暗自忖度，这与侯爷之前的说辞不符，世子是能成为符府女婿还是驸马，一切要听圣上的安排。昭明公主想着天高皇帝远违抗圣旨，恐怕不妥。她自己是亲闺女不怕，外人的脑袋就不想着了？

    符恒想了又想，天下又不是没有别的男子了，公主既然推攘，肯定是不喜欢张滨，那就由自己家抢得先机好了。何况公主与奉仪热心帮忙，就算自家媒人，以后符家也能在宫中说得上话。“启禀奉仪娘娘、公主殿下，符棠小女的亲事全凭两位贵人定夺就好，符某绝无怨言。”

    若荷见符恒思考良久，许是有顾虑，便一抬手，将躲在中堂柱子后面偷瞧自己的小姑娘招来，“符小姐快来，你的亲事理应由你自己做主。”

    符棠本还在柱子后面偷听众人的谈话，有些心急，这时被发现，便顺其自然向前走了两步行礼。“公主殿下、奉仪娘娘万福金安，小女子符棠有礼了。世子哥哥。爹爹。”

    谢淑惠见符棠伶俐又有礼貌，微笑着点头，想着符家家大业大，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子，于是摘下一对翡翠镯子给她，“本宫没带什么见面礼，这对玉镯你收着，就当本宫给你将来结亲当贺礼。”

    符棠没有接，“小女子不能受奉仪娘娘的礼物。”

    “为何？”谢淑惠发问。

    “因为……小女子……”符棠抱歉地看了眼张滨，“不能与世子哥哥结亲。”

    张滨亦看了眼符棠，心里疑虑，竟懂得拒绝自己了。是姑苏的哪个臭小子让符棠开窍了吧？之后再好好审视一番，不过这回帮了自己大忙。毕竟由自己出言拒绝，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一上午都微微皱起的眉间终于舒缓许多，将小厮上的一杯新茶移到若荷手边去，将她的杯子移到自己这边，没被人察觉。

    “符棠！快下去！这没你说话的份！”符恒见女儿如此，紧张得手都冒汗。

    若荷也听见了，对符棠缓缓点头，“没关系，符小姐。嫂嫂一对翠镯不轻易送人，既然出手相赠，你便收下。结亲的事以后再考虑，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以说。”

    符棠看着这天姿国色的公主，心生欢喜，胆子也大起来。想了想还在后院里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大白狐狸，笑逐颜开，“小女子已经有了中意之人，那人救过小女子的命，所以，只能拒绝奉仪娘娘的好意了。对不起，公主殿下，世子哥哥。”

    即使那般说着，符棠还是没有收下镯子。她眨着灵巧的眸子站起身来，“那么，小女子便不再打扰各位啦。”

    符棠才不在乎爹爹如何谋算，只想着全家能在世上幸福生活就好，得罪了皇家也不要紧，反正自己的云弈哥哥神通广大。

    谢淑惠见送礼被拒绝，立时觉得这小丫头不知好歹，趾高气扬地抬起了脑袋，“既然如此，事没办成，这也就没本宫什么事了。meimei，阿嫂先行一步。”

    这叫什么事，一个符府，还真以为自己富可敌国了？

    “嫂嫂……”若荷拦止不下，只能由着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去，摇了摇头，虽然跋扈骄纵了点，但亦知阿嫂心思弯弯绕绕的都能清晰看见，做不得什么坏事。

    “哎……奉仪娘娘、奉仪娘娘您留下用个便饭吧……”符恒也拦不住，心惊胆战地，想着别跟皇家结下梁子才好啊。

    张滨拿起若荷刚刚的姑苏碧螺春茶碗，就着刚刚若荷喝过的杯沿抿了一口，他原本便知道，符棠不喜欢的事情是没人能强迫她做的，如今到了自己被拒，竟还有些欣慰姑娘家长大了。

    若荷见张滨还有心情喝茶，无奈苦笑了下。这种事强求不来，硬要成亲也不是办法，自己就是女儿，更不能委屈了女儿家。

    张滨看若荷担忧地打量自己，用指甲尖点了点若荷的被盖。

    若荷偏头疑惑，还是照着他的意思端起来喝了一口。入口回甘，雅香悠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葛根花茶。若荷惊喜地望着张滨，只见后者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笑了。

    “午时了，劳二位议事辛苦，若不嫌弃，不如在小宅中食个便饭如何？”符恒生怕这剩下的两位大佛也生了气，额角有些汗珠滴落。“让殿下和世子见笑了，草民之后一定严加管教小女。”

    “不用了，符老爷，公主一会还有事，我们先行告辞了。”说着，张滨像完成大事般一身轻松，一刻也不愿多留地拉着若荷的手腕出府。

    若荷被他牵到了门外，“世子，世子……”

    张滨不耐烦道，“你还想继续替我说媒？”经了这一遭，若荷竟还嫌不够吗？

    若荷浅浅笑了，不紧不慢道，“世子误会了。只是，世子刚被拒绝就一直牵着本宫的手，旁人见了，要误会的。”

    “啊。”张滨松了手，可柔软滑嫩的手感还停留在掌心，搞得自己浑身酥软。

    若荷上了辇车，掀开一侧的帘子跟张滨说话，“世子说本宫一会有事，是有什么事？”想得到是张滨推拒的一番说辞，可还是笑着打趣。

    张滨骑着马，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别老‘本宫’‘本宫’的，听着不习惯。”张滨没告诉若荷接下来的打算，只是审视了眼她的衣装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太招摇了。”

    “世子真是……”若荷摇着头，放下了帘子，能这般与自己对话的除了父皇便是兄长了，连那个人也不曾对自己如此说话。

    可奇怪的是，听着并不刺耳，还有些……

    云弈晒完太阳后伸了个懒腰，一觉睡得很舒服。伸着鼻子嗅了嗅，符棠回房了。

    它蹿到符棠身边。「回来了？」

    “嗯，拒绝掉了。”符棠顺着狐狸毛，脸颊有些红红的。

    「可惜了，本狐没看到那小子吃瘪的样子。」即使比人类大几百岁，云弈依旧记仇得很。

    “大白团子，今天要洗澡哦，你的毛都粘在一起了。”符棠拍了拍狐狸头。

    「你……」云弈无奈，自己都将人形给她看过了，为什么还揪着自己一起洗澡不放。

    “我让奶娘放了洗澡水，一会一起洗。不许躲！”符棠眼疾手快，抓着狐狸肚子将它紧紧抱进怀里。

    符棠脱掉衣物，率先进了浴桶。“好啦好啦，水温正好，一点也不烫。”

    云弈心中腹诽，倒不是怕烫，而是男女有别，连狐狸们除了情侣外也都没有一起洗澡的习惯。

    「你已知道我是男子，为何还要如此。」

    “大白团子是大白团子，云弈哥哥是云弈哥哥。”符棠每次看见那两只白色的毛茸茸团球都非常好奇它的触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捏了捏。

    哇，好软，又弹弹的！

    「不许摸！」云弈本意是扒开她，可情急之下一爪子将符棠摸向自己的手抓伤。

    符棠愣愣看着云弈，委屈又生气。

    洗完澡后一人一狐回了寝房。

    云弈化作人形，拉着符棠的手，先是吹了吹，然后仔细包扎伤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符棠撅起小嘴，闷闷道，“大白团子真小气，就是摸一下嘛，你每天又抱又舔的，我何时拒绝过了？”

    “这不一样。”云弈想解释，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不一样嘛！”符棠转到另一侧，不想理云弈了。

    “你……真想知道？”云弈见状，挑着眉毛，反正自己是狐狸，不用在乎人类那些繁文缛节。“好吧，过两日陪我上街，我们去买话本，本狐要好好给你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