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光照的影子长长长，就让我对爱投降

    十五、

    今日是大雪。

    一场前所未有的雪。

    蓝色的外袍裹着纪云禾的身躯在风中无力的垂下，长意只觉惊惧的肝胆俱裂，顾不得身上疼痛飞身上前接住纪云禾。

    纪云禾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怀里，长意像是傻了一般不可置信，不敢触碰她。

    发觉纪云禾的身体在颤抖着，长意只觉得一定是这里太冷了，“云禾，云禾，是不是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回去，云苑暖和，云禾……我这就带你回云苑。”

    纪云禾被长意抱着，施法回了云苑，云苑里洛洛抱着孩子等在这里，纪云禾醒来就是见了洛洛一眼，便飞身去了边境。

    洛洛的哭声压的很低，可能是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

    纪云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碎裂了一般，疼痛非常，喉头的腥甜被她极力忍下。

    纪云禾抬手抚上他的头发，“摸一摸就不疼了，长意。”

    长意，别用鲛人印记感受了，太疼了……你都不会痛吗？摸一摸就好了……

    “长意，你有没有看过我们的孩子……”纪云禾余光瞥见孩子，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一眼，“他好像，也有一条和你一样的尾巴……”纪云禾气息越来越微弱，长意抬手渡灵力给她，却被她抓住了手阻止了。

    洛洛低泣着将孩子抱近了，让纪云禾好好的看了看孩子可爱的睡颜。

    他睡得如此的香甜。

    纪云禾瞧着觉得这孩子像极了长意。

    “咳咳……”又是一股腥甜……

    “云禾，云禾……”长意像个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她的身体像是个无底洞一般，灵力也不起作用了。

    “云禾……你别离开我，云禾……”长意苦苦祈求着，不知道是在祈求谁？

    纪云禾终于忍不住了，喉头的腥甜涌出，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长意的衣袖间。

    长意捧着她的脸，灵力源源不断的送进她的身体，可，这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

    “长意，我如今也要变成风了……”

    纪云禾只觉得长意的声音变得幽远了，孩子和洛洛的脸也开始模糊，所有往事如同浮光掠影一般从她眼中呼啸而过，她渐渐轻盈地飘了起来。

    所有声音和光影都退却了，她只看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长意笑着，从他背后升起无数天灯。

    那晚，他们曾许愿：“愿我所爱之人余生平安喜乐。”

    在长意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的倒影，眼角一滴泪滑落。

    纪云禾此刻才真正明白，她真的真的很舍不得，可惜啊……这命运就是如此。

    用她自己换长意与孩子的暂时安宁，也算值得。

    所有声音都静了。

    纪云禾的手无力的垂下，眼睛也闭上了。

    周遭的所有长意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长意只觉得自己心口裂开了个大洞，冷风呼呼的灌，又像是有刀子一刀刀的将这洞撕裂的更清晰了。

    他觉得好痛啊，比他任何时候受到的折磨还要痛苦。

    心脏又仿佛在针尖火海上跳舞，被反复刺痛和炙烤。

    鲛珠晃晃悠悠的从纪云禾的身体里飘出来，慢慢的回到他的身体里。

    长意却觉得这鲛珠仿佛像一块烙铁，将他的身体烙的千疮百孔。

    纪云禾，死了。

    长意觉得，他好像也死了。

    乖乖睡觉的孩子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声大哭，婴孩的哭声回荡在这个房间里，洛洛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孩子飞奔出去，将孩子交给了乳娘。

    空明带着伤跌跌撞撞回来的时候，长意已经抱着纪云禾呆坐了很久。

    他不死心的给纪云禾渡鲛珠，鲛珠却始终不进去她的身体，只停留在她的上方。

    空明沉默许久终于看不下去了，“长意，纪云禾已经死了，鲛珠没有用。”空明拉过长意的胳膊。

    他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又像个犯了错不被原谅的孩子，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床榻上满是珍珠散发着莹莹的光。

    “空明，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长意喃喃道，“她一定是生气，气我之前同她怄气，说那些话，气我知道她爱自由还关着她，所以她生气了。”

    生气了，所以这般惩罚他。

    “长意，纪云禾已经死了。”空明规劝道，“人死如灯灭。”

    长意此刻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空明瞧见他的眼神，诸多的话对上他的神情时又都说不出口了。

    空明一时也不知如何说起了，若是叫他直面事实，未免太过残忍，可要是叫他安慰，他也不知怎么安慰。

    空明只好静静坐在桌边，看着长意，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将鲛珠送进纪云禾的身体。

    整整两日，长意用结界封了云苑，只余他和纪云禾在里面。

    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第三日，长意打开了结界让他们进去。

    这边小蝴蝶却是拖着重伤未愈的林昊青过来了，小蝴蝶开口又是哭腔：“云禾一定没有死，对不对？”

    林昊青一身血迹喘着粗气，他今日也受伤颇重，被小蝴蝶拖着一路飞奔过来。

    林昊青喘了一会儿才终于能够开口，“纪云禾死了。”

    小蝴蝶闻言哭的更加凶猛：“你说什么啊？云禾才不会死！我叫你来是来救她，不是说这些屁话。”

    林昊青却再次重复：“纪云禾死了。”

    小蝴蝶大哭间隙，恨不得把林昊青揍上一顿。

    林昊青碰了碰空明的胳膊，“有没有药？再给两颗。”

    空明沉默半晌，其实他也很想揍一顿林昊青，这人怎么这么欠的慌，还是从怀里掏出两粒滋补的药丸递给他。

    林昊青一把吞下，然后又再开口道：“纪云禾，死了……”

    小蝴蝶同空明都要忍不住了，这拳头是捏了又捏，不用法术，只靠拳头应该打不死人的吧？

    “他的意思是，只有纪云禾真正死了，她才有可能再活过来。”却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姬成羽搀着仙师进来了，小蝴蝶同空明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做出防御的姿态。

    仙师却淡淡一笑，“怎么？纪云禾不救了？”

    小蝴蝶闻言哭着啐了他一口，“我才不信你这人会突然好心。”转过头来又骂空明，“你为什么没把他关起来？怎么放出来的？”

    仙师摆了摆手，“若不是师傅借用过她的身体与我叙旧，我也不会管你们这些破事。”

    仙师居然管宁悉语击碎他护体仙印为叙旧，屋里几人闻言觉得仙师同长意疯的如出一辙。

    长意现在瞧着却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放下纪云禾，将她好好安置在床上后，才下来走到仙师面前，“你能救她？”

    仙师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没错，我能。”

    “只要你能救她，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鲛珠、鳞片甚至我的命都可以。”长意把自己作为筹码，只求纪云禾能醒来。

    仙师却又是一笑，“我不要你这些，若不是她同我师傅有缘……”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宁悉语。

    “不要封着她，让她消散吧。”仙师又说道，“唯有天仙一脉陨灭，她作为九尾狐妖的地仙一脉才会复活。”

    小蝴蝶听着仙师的话只觉得他像个骗子，刚想说什么，却被空明捂住嘴巴。

    “只不过，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复活就说不准了。”仙师又笑，“毕竟这世间只有她一人有双脉。”

    “可能需要千年万年……”仙师看向长意，“你可等的起？”

    长意闻言坐回床边，冰蓝的眼眸注视着床榻上的纪云禾，她面容苍白，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睛，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

    长意抬起手帮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只要她能回来，等多久我都愿意。”

    小蝴蝶不愿意相信仙师的话，长意却照信不误。

    刚刚一战，让长意觉得仙师同他是一类人。

    信也无妨。

    长意给纪云禾换上了之前备好的红衣，象征着尊主夫人的嫁衣。

    长意知道纪云禾不在意这些虚礼什么的。

    是他想。

    其实之前他就想着了，要同纪云禾有个名分，想要昭告天下，他是纪云禾的夫君。

    只是如今只能用这套衣服送她消散，不过也算是全了他想要同她结角定百年的心，只是没有行礼而已。

    长意抱着纪云禾一步一步走到曾经她逃跑的湖边。

    从前她的自由跑的最远是这里，如今在这里放她自由。

    虽然已经从仙师口中得知她一定会回来，长意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痛。

    今日的纪云禾一袭红衣，很美，是他未曾见过的美。

    长意仰起头，眼角却滚落一滴血泪，落入纪云禾的手心。

    长意闭上双眼，神色痛苦凝重，将眼底的痛苦和难受通通压下。

    “曾经我说你像风，如今，你真的变成了风。云禾，以后风拂过我的脸颊，我就知道是你回来看我了。”

    “盼你能归，盼你早归，若是迷了路，便多看看风景吧，云禾，我会永远等着你。”

    长意语带哽咽，“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尾巴鱼。”

    纪云禾的身影慢慢消散，随风飘向云端。

    这一次她是真的自由了。

    自从湖边放纪云禾自由之后，长意就开始了连轴转，白日里孩子都是他自己带，夜间又忙着处理公务。

    长意rou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空明来来回回看他几次都欲言又止。

    就连小蝴蝶都有些不忍，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主动提出帮着带一带孩子，让长意可以歇歇。

    “长意，你这般熬着，只怕云禾还没回来，你就先把身体熬坏了。”洛洛苦口婆心，只觉得她如今也变得啰里啰嗦了。

    长意只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瞧了瞧怀里的孩子，“我不累，抱着阿忆我才觉得我还活着，阿忆是我同云禾的孩子，我会好好带着他等着云禾回来。”

    阿忆，阿忆。

    忆云禾，忆往昔的忆。

    洛洛铩羽而归。

    空明又只好晚上前去，想着劝解一番，“长意，你如今……还是歇一歇吧，若是纪云禾还在，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模样。”

    “若是纪云禾还在，我就等着她能回来，来骂我也好，打我也罢。”长意头也不回，只顾着手上的公务，“可惜，她还没回来。”

    “若是她回来，会心疼我吧？会吧？”

    空明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离开，只是离开前听见了长意的呓语，飘散在空中。

    空明从给了药之后就开始了后悔，如今这后悔愈发强烈，几乎攀着爬满了他的心，让他无颜面对长意同洛洛。

    青姬的劝解就直接了当许多，将酒摆了个够，“喝吧。”

    “千年了，这还北渊凑不出个酒友。”青姬率先开了一罐，递给长意，“今日洛洛替你看着阿忆。”

    长意看着面前的酒，还是接过了，“多谢前辈。”

    只是喝闷酒，却只会越喝越难受。

    青姬想到纪云禾留给她的信，叹了口气，她是想报仇的。

    可又不能不顾大局。

    更觉得苦闷。

    宁若初，为何这么久了，你也不入梦呢？青姬想着。

    青姬陪了他半晌，只觉得被长意带的自己也要陷入先前的回忆里去，只好拎着酒壶溜了。

    长意半躺着在湖边的石头上，举起酒壶，喃喃道：“纪云禾，你在何处呢？为何都不会回来看看我？”

    长意很是委屈，连风都没有来过，为什么不入梦见见他呢？

    云苑内。

    长意拖着疲惫的身心回来。

    照例散了风雪和酒味。

    长意坐在床边，看了半晌后又俯下身去，只静静地趴着，满是温柔得注视着阿忆乖巧的睡颜。

    云禾，阿忆真的很像你。

    长意也抵不过酒劲沉沉睡去，手却还是护着阿忆。

    阿忆睡得正好，而被子滑落了。

    “云禾……”长意梦中呓语，唤着爱人的姓名。

    一抹华光闪过，落在他们身旁，光芒散去，留下的是一个九尾狐。

    不知它从何处来，这里却好似是它的归处。

    这九尾狐尾巴毛茸茸的搭在阿忆身上，像是为他抵挡风霜，同被子一样的给阿忆提供温暖。

    云苑里他们睡得正香，不知是不是旧人入梦，长意也面容平静了。

    九尾狐蜷缩在小阿忆身旁。

    只是。

    它的眉心有一颗形似鲛人泪的红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