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长意再醒来时，纪云禾正用目光仔细描摹着他的轮廓。

    一抹微红悄悄爬上两人的脸颊。

    纪云禾也没想到长意这么快醒，正痴汉时刻被抓包了，也是忍不住害羞的。

    纪云禾见长意更害羞，不由得觉得有趣，愈发不收敛的盯着他瞧。

    这大尾巴鱼……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纪云禾心想。

    长意却是觉得纪云禾的目光太炽热了，热烈炙热，像是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烧的他浑身guntang，从心尖一直到耳尖，都滚滚发烫。

    这目光，仿若相识。

    好像六年前那个晚上，纪云禾也曾这样盯着他，只不过当时多了些深沉，如今却全是炙热的爱意。

    这样的目光下，长意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浑身上下简直都不受他自己控制。

    长意像是猛的被烫着了一般，挪开眼睛，“还……还早，云禾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言毕，长意就要起身穿衣。

    纪云禾却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伸手一揽，就抱住了面前这人劲瘦的腰。

    长意猛的被抱住，猛的一抖，只觉得被抱住的地方不是纪云禾纤弱细长的手臂，而是guntang发红的烙铁，烫的他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云……云禾……”

    “还早就再陪我躺一会儿吧。”纪云禾闻言抱的更加使劲儿了，长意话还没完，就被纪云禾打断了。

    长意本是一个鲛人，鲛人喜寒畏暖，也体寒，此刻却是汗珠都要滴下来了。

    纪云禾见他仿佛真受不住了，脊背紧绷，这才松开了手，“大尾巴鱼，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明明我们都抱过亲过也……”

    话还没完，长意却是猛的转身捂住了纪云禾的嘴，“云禾，”纪云禾呼出的气，在他的掌心依旧guntang，“今日还早，要不然……要不然，我带你去看日出吧。”

    长意绞尽脑汁转移话题，纪云禾爱看风景，看日出总能让她忘了这一出吧。

    果然，纪云禾不再纠结他害羞这事。

    纪云禾喜出望外的道，“那就去看日出。”

    她来北渊这么些时日，还没看过北渊的日出呢，先前同长意看过落日，是极美的景色。

    想必，日出应该比日落更美。

    纪云禾连身体上的沉重都忘了，只觉得欣喜，三两下就起身收拾好了自己，等着长意带她出去。

    天光乍破，红日慢慢从山脊处攀升，霞光满地，带来的是每一日的新生。

    纪云禾沉醉在这温暖里。

    原来这就是人间说的:日出江花红胜火。

    这北渊的冰天雪地在这样的霞光中，仿佛都带上了温暖。

    长意抱着她，共同沐浴在这阳光下，长意觉得他也爱上了这样的日光。

    同纪云禾一起的日光。

    长意出发前将纪云禾送回了云苑，妥善安置好她。

    纪云禾却要他带着鲛珠一起，长意本不从，却还是敌不过纪云禾的坚持。

    取出鲛珠后，长意还是没忍住又给她送了一些灵力，希望能让她好过一些，他只能同纪云禾保证，会尽快回来。

    长意见洛锦桑同青姬前辈都来了，长意才稍稍心安的出发。

    长意今日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像一把尖针悬在他心尖，不知何时会挨上一下。

    长意也说不清这种不安来自于何处，他只得将一切都安排好才同空明出发。

    长意为她传灵力时她也不阻止，没了鲛珠，也只有传些灵力给她，长意才会心安，纪云禾为了长意心安，也只能接受了。

    纪云禾叫长意走远才露出一些难受的神情，看日出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想让长意担心才一直忍住，直到他走远了，才能松懈下来。

    “云禾，云禾，你怎么了？”洛洛见她神情有些难受，焦急的问道。

    纪云禾说不出这种难受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腹底紧绷、发涨，也不是痛，就是有些难受罢了，能忍住。

    这种关头，她也不想再生事端。

    纪云禾摇了摇头，“没什么，洛洛，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又去看了日出耗费了些精神。”

    洛洛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她扶着纪云禾躺下，“那，要不，你再睡会吧，我和青姬前辈就在这儿守着你。”洛洛将狐裘拉过来，给她盖好。

    就如她所说，洛洛坐在床边守着她，看着她。

    纪云禾也听话的睡了过去。

    长意这边，除了朱凌有些麻烦棘手以外，旁的都很顺利。

    长意用着纪云禾教他的攻心之术，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万花谷有意投诚后，朱凌催动了万花谷驭灵师体内的寒霜。

    还好事先已经将解药都分发给了他们。

    只是朱凌见势不妙，跑的比谁都快，这五百仙师府弟子他也不要了。

    没有抓到他，长意同空明都明白，仙师府应当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万花谷这次来了三千驭灵师，这三千人如何安置，又能安插在何位置，为北渊贡献出力……也是难题。

    和谈算是落幕了，没了朱凌同仙师府弟子一旁监视，林昊青也能光明正大的出来。

    长意同空明也没回去，而是去边境查看阵法毁损情况，看看这些结界桩子有那些还能不能再用用。

    不能用的要重新打，能用的检查一下还能承受多大的力。

    林昊青跟着他俩一起，长意也没客气，分给他一片路线，让他去查看。

    来不及庆祝这次的胜利，朱凌的逃走，让大家都明白，仙师府下一波攻势应该很快就到，边境的结界安插好。能抵挡多少是多少。

    北渊不比仙师府，仙师府光一个仙师就让人难以招架。

    北渊势弱，能保存一些实力，就能多几分胜算。

    这边境的桩子一查看就停不下来。

    众人也没有偷懒的，都在为北渊尽一份力。

    长意忙完布防图上这条线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他白日里精神集中，忙着事情，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眼见天都黑了，才猛的惊醒，今日说要早点回，而纪云禾已经离了鲛珠差不多一日。

    长意来不及跟空明交代，御风而行，回了云苑。

    远处的空明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回去看那纪云禾。

    他本想着不跟上去，又想着，若是纪云禾出什么事，长意只怕要疯魔，空明这才施法跟着长意去了云苑。

    纪云禾今日睡睡醒醒，却始终不见难受缓解，今日的崽崽明明很是安静，只是肚腹却仍是发涨、发硬。

    纪云禾也是忍得，只是手中默默拽紧了长意留下来的帕子，那帕子上还有些许长意身上的气息，让她心安一些。

    纪云禾昏昏沉沉睡着，被洛洛叫醒两次喝了药，又吃了一些饭食。

    难受却愈演愈烈，起初只是肚腹发紧、又有些涨，慢慢的，疼痛慢慢爬了上来，这疼痛，并不剧烈，只是细细密密的，像细针慢慢扎着，纪云禾想叫洛洛的时候，这疼痛又慢慢下去了。

    纪云禾又歇了心思，只当是今日鲛珠离体，她身体撑不住的难受。

    纪云禾想着若是叫她们，定又会惊得洛洛大哭，长意去了一日，她也不想惊动他们，让长意分神。

    不知又睡了多久，纪云禾是被疼痛折磨醒的，那疼痛陡然攀升上几个度，肚子也痛腰也痛，痛的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身下又是一股暖流，将她惊住了。

    纪云禾别的不怕，只怕是孩子出了问题。

    “洛洛……”纪云禾终是忍不住，“洛洛……”连声叫着小蝴蝶。

    洛洛听见她的声音，只当她是睡醒了想要起来，她坐到床边，却见纪云禾表情痛苦、扭曲。

    洛洛也惊住了，先前万花谷那么多苦，云禾只是咬咬牙就过去了，今日竟是痛到这个地步。

    小蝴蝶慌了神，“云禾，云禾，你哪里难受？”连连大声叫着青姬，“前辈，前辈，你快来，你看看云禾这是怎么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云禾，没事的，没事的，青姬前辈在这呢。”小蝴蝶慌了片刻又定住了心神，抓着纪云禾的手道。

    “孩子……看看孩子……”纪云禾忍得辛苦，声音都有些微弱。

    小蝴蝶听了半晌才听清是说的孩子，这边青姬把着脉，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心里有数了，应当是要生了。

    “阿鸣，去叫那三个产婆过来，”青姬指挥道，“乳娘也一并带她们过来。”

    阿鸣也有些慌了神，她是鸡精，生产是不必这般痛苦的，听着青姬的话，嘴里还喃喃念叨着，生怕忘了。

    因着云苑是湖心小院，但，纪云禾月份大了，所以产婆和乳娘也没安置的太远，就在旁边的小院子里。

    阿鸣急得跑着去叫人，连法术都忘了用。

    剩下的侍女，被青姬指挥着去备热水和剪刀，虽然他们可以用法术，但，青姬也没生过孩子，只是在凡间游历时见过几次，也出手救过产妇，见她们是如此做的，如今也只好照搬。

    青姬一边指挥，一边安慰纪云禾，“别怕，只是应该要生了而已，你先忍着点别太用力。”

    青姬为了缓解气氛又是打趣道，“你这孩子倒是会挑日子，今日和谈，它今日出世。”

    闻言纪云禾放心了些，不是出问题就好。

    洛洛却仍旧泪眼连连，一手握着纪云禾的手给她安慰，一手接过侍女备好的帕子，为她擦汗。

    纪云禾本以为小蝴蝶又要嗔怪，却见小蝴蝶只是泪眼连连的给她擦汗，纪云禾忍着痛道:“怎么……怎么这般表情？洛洛，别怕，我没什么事。”

    小蝴蝶闻言更是伤心了，云禾在这边遭受痛苦，罪魁祸首不知道在哪呢，洛洛咬着牙，只怕是长意空明随便谁出现在她面前，她都想咬死他们。她实在是忍不住要连坐。

    长意这边用鲛人印记感受纪云禾如何，却是腿一软差点摔下去，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痛到法术都维持不住。

    只是片刻，汗珠都如豆般滴落。

    长意更是焦急了，终于落地，疼痛让他都有些腿软了。

    终于到云苑门口，屋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长意发髻散乱，汗如雨下，大口喘着粗气，扒住门框，此刻也顾不得洁了，抬脚就是要往里面冲。

    “诶诶诶，你进来干嘛？”却被青姬指挥侍女拦住。

    长意急得在外面大喊，没了半点尊主的矜贵模样，“云禾，云禾你怎么样了，云禾……”

    又是对着青姬喊道:“前辈，好歹让我进来把鲛珠给云禾吧，前辈，没有鲛珠她撑不住的。”

    长意还没分辨出来如今到底是怎么了，只以为是云禾反噬又加重了，青姬在救她。

    青姬听出长意此刻还在云里雾里呢，叹了口气，果然是年轻人，当了爹还是愣头青一个，“你这半身风雪的进来，纪云禾受不住，产妇不能受风，你若真要进来，先驱驱你身上的寒气。”

    见不得这种愣头青，扒住门框，眼巴巴的瞧，仿佛她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青姬还是忍不住叮嘱。

    长意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烘成暖炉才软着腿进去了。

    榻上纪云禾衣衫被汗水湿透，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额上，眉头紧皱，拧作一团，牙齿紧咬，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纪云禾吃力的蠕动着有些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长意像是傻了一般，半步也不敢近前了。

    他从来没想过，岸上的生产是如此痛苦。

    青姬见他愣住，抬手就是一下打在他的后脑，“愣着干啥，鲛珠，给啊！”

    长意才仿佛如梦初醒，颤颤的贴上纪云禾的唇，鲛珠从他的胸膛里升起，落下来到纪云禾的身体里。

    也许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有鲛族血统的缘故，鲛珠很好的安抚了它，也减轻了很大的疼痛，纪云禾终于可以喘口气。

    长意看着这样的纪云禾，只觉得自己心痛到肝胆俱裂，长意此刻是扑倒在床前的，坐也是坐不住了，只抢了洛洛的活，接过手帕为她擦汗，出口的话都不成句子，“云禾……我们……不生了，不生了。再坚持一下云禾。”

    说着又是灵力的蓝光闪烁，他想着灵力应该可以减轻一些她的痛苦。

    纪云禾握住了长意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安慰他:“我没事的，长意……”

    青姬瞧着这个愣头青，只觉得他碍事，纪云禾的力都松懈了，让他扶着纪云禾喂了她半碗参汤后，又让他喂纪云禾一碗催产药。

    长意听着她们的话，双手都在发抖，颤着声音问，“为什么要喝催生药？是不好吗？”六神无主的模样，碗都快拿不住了。

    还是纪云禾自己撑着喝的，青姬越看越觉得他碍事，待纪云禾喝药，就把他连着药碗一起送出去了。

    临了，关门前就丢下一句，“别来烦扰纪云禾的心神，你在她不能集中精神。”

    长意这才止住进去的脚步，僵着身子在外面等。

    云禾痛，他也痛。

    里面除了青姬同各位产婆的声音，没听见纪云禾的半点声音漏出来。

    长意只觉得度日如年，好几次想要敲门，又想到青姬那句话，又止住脚步。

    空明见状，也只是备好了温补滋养的药，陪他在外面等着。

    ……

    从暮色沉沉等到天光破晓，才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啼哭声，长意紧绷的精神终于松了口气，想进去看看，抬脚却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还好空明眼疾手快把他拉起来。

    “你还好吧？”空明见他一直大汗淋漓没有停过，不由得问了一句。

    长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无事，眼睛只紧紧盯着云苑的门。

    纪云禾听见一声啼哭，外面的光透过窗户闯进来，她偏过头，瞧见乳娘抱住刚出生的孩子给他清洗身上的血迹，纪云禾恍惚间看见一抹蓝色闪烁。

    她愣怔了下，问洛洛:“我刚刚是不是看见了鱼尾？”

    同大尾巴鱼如出一辙的鱼尾，只是小了许多。

    洛洛陪她一整夜，转过去瞧了瞧确定后才回她话:“云禾，是，是蓝紫色的鱼尾，可好看了。”

    纪云禾这才松了气，慢慢闭上眼，喃喃道:“洛洛，我先睡会儿，好累啊……”

    话还未落，就已沉沉睡去。

    侍女将屋里一切收拾妥当，才开了个门缝，照例是寒气不许进屋，空明只把药递给了长意，只让长意自己进去。

    长意腿仍是软的，进屋之后，才看见云禾已经睡去，旁边放着个襁褓。

    长意看见云禾才真的有种落地的真实感，连侍女们同他道喜，他也听不见说了啥。

    只傻愣愣的坐在床边，盯着纪云禾同孩子瞧。

    纪云禾苍白着脸，睡得昏沉，长意接过侍女的热帕子，仔细给她擦了擦。

    待侍女们都退下后，长意终于绷不住，这一夜简直是一夜噩梦，他真的害怕极了，害怕云禾会因此离开他。

    还好，还好……

    还好你愿意留下来……

    还好你没有离开我……

    长意紧紧抱住云禾，仿佛抱住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