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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 第105节

    “砚哥儿。”老远的地方,裴太夫人钟氏就等不及亲自相迎。

    丫鬟婆子簇拥在她身后,就怕她走太快摔了。

    “祖母。”裴砚带着林惊枝一同朝裴太夫人行礼。

    裴太夫人眸光闪了闪:“砚哥儿媳妇也一同回了?”

    她语气虽平和,但说话的模样不见任何亲昵。

    裴砚冷漠视线望向裴太夫人,声沉如水:“孙儿听着祖母的语气,似乎并不喜欢枝枝回来。”

    裴太夫人一愣,脸上神情数变,才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砚哥儿说的是什么话。”

    “她是你妻子,我如何会不喜欢。”

    林惊枝也有些诧异看了裴砚一眼,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种小事,裴家人对她态度如何,他之前并未在意过这些细节的,今天倒像是吃了炮仗一样,见谁谁不爽的模样。

    最终裴太夫人好说歹说,才留裴砚在花厅里说了一刻钟的话,裴砚就面无表情拉着林惊枝起身,往他们在裴家时居住的抚仙阁走去。

    这一路上,丫鬟婆子见了裴砚赶忙行礼,又不敢近前,远远避开。

    抚仙阁虽然半年多没住人,但日日都有丫鬟婆子打撒,不见灰尘,四周整洁,拿了干净衾被就能睡下。

    虽乌依江是出行的目的地,但河东郡裴家也是裴砚非来不可的地方。

    有些东西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如梦中那样,因为梦中有些事情,现实却没有发生。

    就像如今的抚仙阁大致还是他梦中的模样,但家具小玩意的摆放却和梦中大不相同。

    在他的梦里,他的妻子时常一身素净颜色,说话的声音不大,性子软和,但凡与她对视都会羞涩垂下眼眸。

    无论是暖阁还是小书房,或者耳房沐浴的地方,她都不会随意动他摆设的东西,也不会随意添加自己的东西。

    而现实中的抚仙阁内,博古架上摆着她喜欢的明艳珊瑚礁石,小书房里零零散散放着许多打发时间的话本子,还有她练字画画的宣纸,就连暖阁的青玉案上,也是她平常的小玩意。

    至于他的东西,她只要看不顺眼的就会寻个空置的箱笼装起来,直接给送到他外院的书房。

    哪会像梦里那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取悦他。

    “枝枝。”裴砚眸光一颤,不动声色落在林惊枝的衣橱上。

    “我记得枝枝初嫁我时,喜欢穿素净的衣裳。”

    林惊枝不知他忽然问这话是何意,但依旧谨慎道:“妾身在豫章侯府时,的确喜爱素净的衣物。”

    “可嫁给夫君后,夫君时常给妾身置办新的衣物,妾身觉得明艳大气的装扮也极适合妾身的,也不想辜负了夫君的好意。”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裴砚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梦里并不是这样的。

    他时常出现的梦境里,他也给她置办了许多衣裳,她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未穿过,那时他以为她不喜欢。

    裴砚疑心重,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他就会想方设法去查证。

    就像他查沈家、查寂白、查程春娘。

    裴砚带着林惊枝,夫妻二人在裴家待了三日。

    三日后,他们准备出发回汴京。

    此时林惊枝正踮着脚尖,在内院的小书房中,要把一幅挂在墙上的牡丹图取下。

    这幅牡丹图,正是之前裴砚陪着林惊枝回豫章侯府拜年那次,在她阿娘居住的院子里带回来的东西。

    上次去汴京,林惊枝是在梦中被裴砚抱走的,她没来得及把图取下。

    下一瞬,林惊枝手腕一烫,被裴砚握住。

    他生得极高,她踮着脚尖都有些费力的地方,他轻而易举抬手帮她取下。

    “怎么不叫我帮你?”裴砚俯下身,一只手亲昵地搂在她腰上,眸色漆黑似有重量,带着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

    林惊枝心下微凛,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然而裴砚动作更快,清瘦冷白的掌心,用力把她往怀里一带,她就整个人撞进他宽阔的胸膛上。

    “枝枝,为什么不要我?”裴砚不依不饶。

    林惊枝偏过头,避开裴砚视线,抿唇不答。

    裴砚垂眸盯着她许久,那种藏着深意的,让她心惊不已的视线令她有些心慌。

    她就像是被他盯上的猎物,无路可逃。

    ……

    两个月后。

    马车沿着汴京官道,缓缓驶入汴京皇城。

    孔mama的风寒虽然早就好了,但青梅也留了下来。

    青梅那双眼睛生得讨喜,林惊枝又是容易心软的人,从河东郡回汴京的路上,她伺候得细致,力气更比寻常丫鬟大些,林惊枝想了想就把青梅留在身旁伺候。

    秋末的清晨,树枝带着白霜。

    风一吹,人冷得都能缩起脖子,四肢发僵。

    林惊枝缩在暖融融的马车里,青梅在给她捶腿,孔mama安静坐在一旁,也不出声打扰。

    至于裴砚。

    裴砚一个时辰前,接了密报,下了马车后,就骑马先行离去。

    汴京城门前,林惊枝马车停下,守门的士兵就算看见她马车车厢上的标识,依旧仔细巡查。

    进城不久,车厢外响起一道温和又透着不确定的声音:“可是大理寺卿的夫人。”

    这声音?

    林惊枝伸手挑起车帘子,漂亮的乌眸含笑,连唇角都带着欢喜:“逢吉?”

    状元郎百里逢吉没想到林惊枝会直接挑开车帘,他整个人有些愣愣的。

    林惊枝眼中笑容明媚娇俏:“多年不见,若不是那日宫中贺公公叫了你一声‘逢吉大人’,我到底是认不出了。”

    路上人多,若是马车停下,自然不妥。

    百里逢吉慢慢驱使身下马匹,同林惊枝的马车保持水平距离。

    他的话不多,语调温和眉眼含着柔色,脸抬眸都是微微侧开,不敢去看林惊枝的眼睛。

    只是她问什么,他就一丝不苟回答。

    两人年少相识,她无意中救了他一回

    他记了一生。

    “汴京入城,怎么变得如此严查,可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林惊枝想了想,弯眸看着百里逢吉问。

    百里逢吉一愣:“您难道不知?”

    林惊枝倒是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异常:“我离京数月,倒是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

    百里逢吉缓缓说:“今日是月氏新君,带着使臣来访的日子。”

    “为了不再出现十八年前的惨剧,所以整个汴京城戒严,直到月氏新君离去为止。”

    月氏新君?

    白玉京?

    林惊枝握着绣帕的指尖忽然发紧,心脏怦怦乱跳。

    现在是秋末,马上就要入冬。

    若是冬日乌依江冰封之后,就算不用渡口和渡船,也能通往月氏。

    ……

    第74章

    “主子。”

    山苍骑马,跟在裴砚身后。

    他们在离林惊枝马车不远的岔路口旁,山苍只觉四周空气凝滞着冷意,他根本不敢去打量裴砚的眼神。

    之前回汴京路上,裴砚接到消息,去了皇宫。

    等在宫中处理好事情,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策马疾行,就想着能赶在林惊枝到家前,他亲自送她回去。

    寒凉秋末,他穿得单薄,鬓角却透着热汗。

    可这一刻,裴砚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他从未见过林惊枝这般喜悦的模样。

    就算在床事上,她受不住那愉悦,小死过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是这样的。

    裴砚握着缰绳的掌心发紧,他想策马上前,想弄死百里逢吉,可梦中那些画面却让他眼底掠过狼狈。

    “回去。”

    心脏被人活生生撕裂的痛,让他嗓音泛出一丝颤抖。

    山苍一愣,并不敢多言,跟着裴砚悄无声息调转马头离开。

    林惊枝玉白的指尖,拉着车帘一角,笑吟吟趴着车窗前,就像小时候那样同逢吉说话。

    而百里逢吉骑马跟在她车旁,不敢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他进退有度,语气恭敬。

    自从他知道自己悄悄藏在心里,救了他一命,心善高贵的小菩萨已经嫁人,他就悄悄藏起了所有的念想。

    他不贪婪,也不妄求。

    人生有得有失,他寒窗苦读,勤耕不辍。

    上苍曾怜悯过他一回,他这一生,除了她外,剩下的注定要用来回馈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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