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组装

    黑云压城，大雨落在树叶上哗哗作响，cao场上积水飞溅，众人都换了趁手的武器跟机器人周旋，很快只剩下储容跟闻潇还站在场地中央。

    “拆都拆了，能装回去吗？”储容点着cao控屏，随口问了句。

    在雨中湿透的头发一缕缕贴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滴水，闻潇垂眸想了想，片刻后她轻轻摇头，诚实地说，“报告，我装不回去。”

    机器人的核心装置上，很多大师级的连接手法和机械构造实在是太奥妙了，应该是昆古尼尔独创的技术，她也没有看懂，最多只能拆掉，但没办法还原组装。

    昆古尼尔跟赫菲斯机关掌握着最顶尖的甲胄技术，是全星际机动甲胄的起源，她可以通过大致的手法拆卸，但绝对无法还原。

    “嗯，那是高年级机甲核心组装课的范畴，要签保密协议的。”储容扶了扶眼镜，神情微妙，带着细纹的眼角微弯，“你要是能看懂，那就不是聪明，是学院渗入间谍的问题了。”

    闻潇无措地抿了抿发烫的嘴唇，有些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储容轻笑了一声，随意地招了下手，很快就有工具车顺着轨道滑过来。

    “你来给我递工具。”她淡淡说了一声，推着工具车往cao场边缘走，看样子是要亲自维修组装。

    闻潇下意识上前替她推车，听见她的话后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谢谢老师！”

    ——储老师是在默许她旁观！

    “现在不是教你们这个的时候，我不会作任何解释，能学多少看你本事。”

    储容轻轻哼了一声，她脾气不算太好，但爱才之心还是有的，对这个在教授间饱含争议的孩子也很有好感。昆古尼尔的入学审核相当严格，很少出现学生品行不端的情况，而闻潇更是从小到大都被仔仔细细调查过一遍了，校方频繁商讨后也授意在她身上可以适当放开一些培养力度。

    “我知道的！谢谢老师。”闻潇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点头，她在这个时候才露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灿烂笑意，忽略了身上的伤势，连昏沉的大脑都因为兴奋而清醒了一点。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观摩顶级机械师组装机械是一种享受，或许不是完全能参透其中奥秘，但她也可以记下来回去仔细琢磨，然后再加进自己的想法尝试用新的思路组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大有裨益。

    闻潇跟着老师走到停止运行的机器人旁边，看这个年迈的银发老太太出腿横扫，轻松放倒巨型机器人，然后优雅地掀起袖口坐在长椅上开始着手维修。

    “37号齿轮。”

    “铆钉。”

    “螺丝刀。”

    “拼接线。”

    储容一开始还会说自己需要什么，到了后面她就懒得吭声了。哪怕以她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学生的确令人满意，省事又聪明，只要一抬手她就能马上递过来正好需要的工具与零件——只有完全熟悉各种机械结构运转的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每一个零件和运行流程都烂熟于心，哪怕是在此之前闻所未闻的组装方式，也能在观察过后看出她的意图跟所需的工具。

    闻潇默不作声地半蹲在工具车旁边，看得简直如痴如醉，她不停地抹掉眼睫上坠落的雨滴，生怕自己因为眨眼看漏了什么——她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昆古尼尔的机甲学院是那么多年轻机械师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mama从前为jiejie跟她请的机械学老师就已经是帝国举足轻重的机械大师了，不止一位君主曾经授予他奖章，在众人眼中所有令人困扰的机械难题在他那里似乎都迎刃而解，但在闻潇对他问起军用机甲时他却说自己对昆古尼尔出品的军用甲胄一无所知。

    “不光是我，其他机械师也都无法理解，除非那位机械师恰好来自昆古尼尔或者赫菲斯机关。”那位年迈的教授露出一点苦笑，“我生平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考进昆古尼尔，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应该就是顶级的机械师了对不对？可据说在昆古尼尔机甲学院的教务处，连负责替学生教授们端茶递水的修女都能帮我代课。而机甲学院的历任院长，也就是赫菲斯机关的历任总长，那才是真正的机械学巅峰，机械在他的眼睛里串联成线，就像星辰的图景在神的眼睛里运转。”

    他的话在闻潇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从此之后她一直心存希冀，直到现在她站在这里，才真正理解了那位大师当时的心情。

    大雨渐渐停下来了，很快就到了下课时间，机器人的目镜重新亮起，储容已经组装完毕。

    cao场上还站着的学生并不多，大多数学生都狼狈地躺在积水里。

    褚容就着地上的水滩洗手，抬眼看着站在推车旁边神情严肃的闻潇，她似乎还沉浸其中，一连喊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褚容无奈地笑笑，拿起工具车上的手帕擦手，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有的是时间，收拾一下吧，下课了。”

    说完不等她反应便迈步走至场地中央，储容浑身的气场一变，眼神凌厉地环顾全场，高声道，“114人，只有16个通过测试！你们机甲1班的实力真让人难堪，稍后我会通知你们的体能课老师，全体加训。”

    倒在地上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喘，剩下那些喝了营养液还勉强站在场上的也神色复杂，他们面面相觑，直到站在它面前才能体会到那种压力——那个巨大的金属人形并非玩具，本质上它还是暴力的武器，只是最开始那个女孩赢得太过轻松，让他们也小瞧了机器人的力量。

    褚容转身离场，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以后每周增加一个战斗程序，现在下课。”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无形的高压才得以消散，大家终于缓过一口气，cao场上瞬间响起哀嚎。

    闻潇甩了甩头，跟着亚尔曼一起吃力地拉起地上的米遥跟派恩。

    “我、我靠，这老太婆也太狠了，要我命直说啊？”

    米遥捂着胳膊，疼得直抽气。

    旁边的派恩也惨白着脸一言不发地仰头喝着营养液。

    闻潇拆开营养液的包装小心翼翼地喂给米遥，小声安慰了她一句，“毕竟我们是新生，老师要严厉一点才能镇场嘛。”

    “那也不能……哎，哎，亚尔曼你别碰，老娘的腿好像也断了……”

    “怎么做到的？”派恩苍白着脸，镜片后的眼神深沉地看向闻潇。

    米遥也跟着嚷了一声，“对对对，怎么做到的啊？老大你也太牛了吧！喔，真的太酷了，我跟亚尔曼刚刚给你鼓掌手都要拍断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你们这种高材生也太让人沮丧了，我本来也想试试来着，结果连核心装板在哪都摸不着，一靠近它就给我把胳膊打断了！这也太难了！”

    闻潇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合适的语言跟她解释，“也没有复杂到那种程度，这个只要了解机械组装学的大致基础核心原理就能做到，因为说到底学院的机械才是本源，所以以它为基础研究出来的原理也能适用……”

    她低声说，“其实拆卸的话不是特别特别难，但一时半会不太好说，等我回校舍再跟你们仔细解释好吗？画个示意图可能会更容易理解。”

    “够义气！”米遥比了个大拇指，贼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开小灶吗？”

    米遥觉得自己在抱大腿这事儿上多少是带点天赋的，一抱就抱上个稳稳带飞的大佬，性格好，人也好，靠谱就算了，说到底新生之间其实都是竞争对手，大家都在试探彼此的深浅，可闻潇一点也没藏私的意思。

    跟她在一起就是觉得好舒服，被人真心相待的感觉很好，大家这个年纪其实都还是学生呢，这么早就照搬权力场上那一套又有什么意思？

    是Beta又怎么样呢？当初她来考试的时候谁能想到啊，但现在再也没人敢小瞧她了。

    闻潇腼腆地笑笑，cao场上由于天色过暗亮起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显得那张沾着雨水的脸蛋明净而通透，零星的花瓣被风卷起，飘落在她打着卷的长发上。

    她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水，“那我先回去啦？我下节没课，但是有体能作业。”

    “好哦！”

    “明天见。”

    “扭结测试、分装拼接线、7号连32号、再扭结测试、满电荷放电……”

    闻潇缓慢地走在路上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老师刚刚的手法，已经在生物学院的范围内了，下车之后她走得很慢，身体上倒是感觉不到太大的疼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在越发急促地跳动，几乎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会儿。

    她闭上眼努力加深刚刚电路的连接记忆，但越想越觉得头脑昏沉，以至于她不得不扶着树干撑住身体，大脑深处传来的钝痛轻易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身体难以动弹，她的瞳孔急剧紧缩，那种精神突然被抽空的痛倦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鼻尖嗅到一股清凉的冷香，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见有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很清冽优雅的腔调。

    “真是要强的小姑娘，这么糟糕的身体状况都不吭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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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猜猜是谁接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