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唯爱
哪怕无垢城曾有那不拘小节的长老，外出云游时因起了爱才之心，就顺便拐带了别家门派中被埋没的天赋型弟子回来教授道法，之后还被对方找上门来对质，北华真人也没这么尴尬头疼过。 毕竟，眼前之事放在他们无垢城开宗建派以来的历史里，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它怎么看都是一场……风月纠纷。 风花雪月的事情，跟无垢城的执剑长老及其弟子扯上关系，这要在外人看来，多稀罕呐！不，就算在门派内，要是传讲起来，也是稀罕的。 幸好他一回来就及时屏退了左右，国师谭那边也就一个风里峭，也算知根知底，为人可靠口风紧。不然，即便作为事件主角之一的兰珊此时依旧昏迷着，这四男争一女的奇事也恐怕根本捂不住。 而流言蜚语一旦传出去，对青宇师徒的名声和整个无垢城的风评，都极易产生不利。无垢城虽然从不屑于沽名钓誉，但在修真界也相当爱惜羽毛，又有千百年的传承，门规虽没有规定严禁弟子嫁娶，可那指的是正常的两情相悦，到了含元殿这师徒三个身上，又远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他本以为百川与凌若谷是因为站在师傅青宇一边，为了维护师傅以及未来的“师娘”，这才对国师谭敌意十足。谁知转头他便从青宇口中得知了令他震惊的“真相”——他们都爱上了兰珊！ 就算寻常风平浪静的时节，含元殿的师徒三人曝出这等事情，都能算是平地一声炸雷，而如今，据称是人家正经的未婚夫，且兼之算无垢城贵客的国师谭，已经登门要人了！ 这事真是难办极了！ 不论是私人身份，还是官方地位，这位国师谭都不是能随意打发的——无垢城也根本不会做那种夺人之妻、仗势欺人之事。 但只要兰珊一天不醒，不亲口承认这位的身份，别说青宇他们三人不会放人离开。便是他无垢城上下，也没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任少女就这么被带走。 但这其中又牵扯了另一个问题——兰珊之前是失忆了的。 可她在峰顶吐血晕厥之前，又明明真切地叫出了国师谭的名字——敖谭。 谁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态度。 她记起了多少，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更重要的是，她会……怎么选？ 即便北华这辈子都不通情爱，可从师弟青宇及其弟子偶尔流露的神态之中，也微妙地明白了些许。 自从人间出了一个深受百姓爱戴，也为百官推崇，更重要的是即便人心所向，也还能不被官家忌惮、并一直简在帝心的国师，因为其人之技非凡，无垢城也有所关注。但他们至今未能查到，他师从哪门，来历如何，唯独知道他单字名谭。 可兰珊却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只看后者那默认的态度，还有两人一度执手抚脸的亲密姿态，青宇他们便也可推断出，他们的关系匪浅，且兰珊应是已然记起了他。 而如此一来，他们三人对于兰珊来说…… 此刻的含元殿内，凝丹长老容涵真人已把能用的医治法子都试了一遍，丹丸汤药针灸输气轮番给兰珊用上了，但她就是不醒，容涵也没奈何了：“她的体质，怎地比当初被带来回时，还要差上许多？” 他皱紧眉头，倒是没继续发表不满，只接着很客观地陈述兰珊目前的状况，“她现在魂识不稳，魄力不聚，情况并不乐观。但这既可能是头部旧伤迸发，也可能是受了新的刺激，甚至两者的原因都有。总之，外力已经无法催动她醒来，唯有看她自己的意愿，若是她的意愿够强，想醒来时，自然就会醒来了。” 说白了，现在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但显然，青宇师徒与国师谭并不想就这么干等，而是依仗各自与兰珊的契定联系，继续用灵力为她稳固魂魄。 容涵真人也觉察出现场气氛的怪异，但他没开口过问，也不阻止他们的行为——反正对兰珊没坏处，既然他们都乐意这般事倍功半，那起码还有一星半点的“功”，他们自己都不管这种形同浪费灵力修为的细节，他自然也没什么好不肯的。 见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他更是干脆地起身告辞。 北华真人则是真的头疼，但他头疼的并不只是一件事。 因为，四男争一女的风月官司放在禁地之峰的问题面前，却又显得不那么紧急与重要了。 当青宇找了个机会私下向他一番陈情与解释，他们师徒三人竟都爱上了兰珊这一个人，并且还一齐同她契定了命约，将心头的真心血都给了她，饶是北华这般气度见识非凡之人，都一时变了脸色。 修道一途本就道路阻且长，而真心血的失去意味着以后师徒三人在修道之路上更难前进。 要知道，光是一脚踏进这修道的门槛，就需要莫大的天赋与时运，老天爷一上来就用最残酷也最现实的条件，筛选出了极少一部分幸运儿，但这只是第一步，在这之后能不能有大造化，却也不是一个“勤能补拙”就可实现的。 越是往强者的方向奋进，越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像青宇就因为天赋异禀而悟道极早，不过二十出头已参透大悟，他的两个徒弟同样根骨悟性极佳，只要假以时日，各有建树自不必说。但更多的人，却可能直到四五十岁了依旧止步筑基，既不甘心回到凡尘谋个旁的生路，却又无比明白怕是自己此生蹉跎再无所望了。 说到底，修道之事，人是根本，若是在这个最根本的基础上出了问题，即便再有什么天时地利，成就也都成了旁人的。但现在，为了一个女子，极有天赋的师徒三人，竟亲手断送了自身光明无限的未来！ 可他们三人身为无垢城的一员，未来本就与门派以后的荣辱息息相关，更何况他们还是天选的守峰人，而禁地之峰的好坏又关乎大运兴衰！ 他们是不知道这些吗？ 不，他们知道，只怕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三个更清楚这些了。 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青宇又忧心难掩地提到了交传真心血的仪式中，半山腰的祭台莫名毁坏，之后峰峦之顶更异象频生，一切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能感觉到峰峦的失控在加速，这代表着，凡尘之下，大祸降临。 而一切异变的开端，似乎就是从三滴真心血离开他们本人的那一刻起发生的！ 北华和青宇的沟通自然是避开国师谭的，但他却好像很清楚他们交流了什么，明明守着兰珊寸步未离，却直接抛来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守峰人失去真心血，会引来峰峦之怒，天下大乱，近在眼前，灾祸四起，战火不断，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他的语气冷冷淡淡，明明所言内容残酷至极，叫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沉，他却好似在说什么寻常之事。 就连还不明白前因后果的风里峭，乍闻此事都神情紧张万分，他却只是平静地又说出了第二句话，“我有破解之法。” 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北华立刻一拱手，神容正肃道，“还请国师明言。” 玄衣男人终于从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转过视线来，看向的却是一旁的青宇师徒，“我要先带走兰珊。” 他在提条件，但更像是一种明晃晃的威胁。 他的筹码，是天下苍生。 “不行！”青宇师徒三人想也不想，就异口同声地加以拒绝，凌若谷甚至直接再度亮出长剑。 北华到底是局外人，他考虑的更多的还是大局，见状想再斡旋几句，“听闻国师谭爱民如子，深明大义……” 敖潭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误会而已。” “我此生，唯爱一人，”他的视线旁若无人地落回兰珊双眸紧闭的脸上，语气也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