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文学 - 言情小说 - 变成他的眼镜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

    树影寂寂。

    只剩一座半倒塌的砖屋,爬着杂草。

    地上的香已燃尽了, 黄纸钱的灰低低地飘, 不远处摆了三个大包裹, 没派上用场的石阵也堆在一边。

    回到现世了。

    很静。

    只对着眼前这座脏兮兮的废弃屋子,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曾与怎样一座富丽的屋宇连在一起。

    缓过气来的柳小明微微俯身,揉着跑太快而有些发疼的小腿。“真像是做了个怪梦……”

    开茶话会的颜料和镜子,垂垂将死的马桶。是挺奇怪的。

    邢若薇道,“反正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死了。”

    许愿心里有些惴惴。马桶临死前, 究竟是在对谁说话呢?是它眼睛花了看错了,还是当时当地,那个大房间里确实站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

    寂静里忽然响起一阵钢琴曲,的旋律。程楚歌的手机响了。与此同时,许愿口袋里也有一只手机在振动。

    毕竟是复制来的。

    她微微一僵,有点尴尬。

    他接电话的同时,往她振个不停的口袋瞥了一眼,大概是猜到了,但没有说什么。

    电话那边是刑侦局几个组员有些兴奋的声音。就在几分钟前,嫌疑人洛斌的银行账目里突然出现大量资金漏洞,银行已经开始紧急查账。他公司的产品也不知怎么的,纷纷报废,瞬间涌出的消费投诉竟是把管理部门的网站服务器挤塌了。

    没了来自异物的助力,某位前不久还洋洋自得的企业家就快成为丧家之犬了。

    可怜该企业家仍在想办法闯进被“市政形象工程”围起来的这片地域。

    程楚歌挂了电话。“走吧。”

    他另一只手里仍牵着一只纤细的手,不放开。

    -

    接下来几周对洛斌的处理是花了不少力气的。虽然这个人自大、不讨喜,而且不算太聪明,但毕竟挂了个新兴企业家的名头,五年里,凭着家业在各路上结交了不少“朋友”,一时落难,也有那么几个“仗义”出手救他的。

    但那也不过是一开始的事。

    随着午岭雨公司的产品大批量出现不明问题,消费者连连退货,又不停有政府部门上门检查,连八卦新闻小报都知道这家公司是彻底完了,即使接了手,也不再是从前的香饽饽,只是个烂摊子而已。

    于是再也没人理会他了。

    一时风光,在商业创意大会上被众人团团簇拥的“明星”,连个探监的人都没有。从前他不关心任何人,只想出风头,现在风头没了,狐朋狗友也散了。

    听说他独自呆在监狱里时,时常咬牙切齿,说要出去报仇——只要他能找到他的马桶。

    狱警当然是以为他疯了。

    听说他还时常对着监狱里的各种物件喃喃自语,说他可以给它们一个家,只要它们愿意帮他,他是永远不会丢弃它们的。

    它们当然什么也没有说。

    有一天,许愿作为小助手,跟着程楚歌到关押洛斌的静山监狱去问话,搜集证据。这人作恶多端,过去靠着堕灵遮掩下来的事一桩桩浮出来,有点触目惊心。

    五年前A大的电梯事故跟他有关。四年前某公司的纵火案跟他有关。三年前跨省大桥坍塌事故跟他有关……今年的青山园镜子杀人案也跟他有关。

    手下这么多条人命,看上去是从别人那里掠夺了很多很多东西,但是——虽然被掠夺的人确实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可掠夺者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得到。连个探监的人都没有。

    大概恶本就是一种必定损人但未必利己的事。

    车停下来,静山监狱到了。

    这座建于上个世纪的建筑仍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朴素风格,外墙是灰扑扑的,地是水泥地,门前是一幅上世纪的反犯罪宣传墙画,色彩鲜艳,年年补色。

    画上是七座高山,姿态各异,各自代表一种“恶”。画面上方用血红的大字写着两句宣传语——“击毁七座人性恶山,塑造当代良好公民”。画家姓言,落款在左下角。

    许愿想到神秘人“颜七山”,受害人秦时当年蒙冤入狱时候的狱友,摄像头照不到,没人记得。

    秦时能挺过监狱的黑暗岁月,又在出狱时迅速振作起来,做生意,让妻子和儿子过上好日子,少不了“颜七山”的帮衬。

    很显然吧。

    “颜七山”是秦时的守护灵。化为人形入狱相伴,开解他的郁抑,帮他渡过难关,就像被剪了手脚的布娃娃可可和代替真正的洛文佳死在A大电梯里的“洛文佳”,用各自的方式守护各自的主人。

    她跳下车,看向车子另一端的人。

    真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了,到现在也才是个只会扫扫瘴气的小物灵,别的什么也不会,来不及成为足以迷惑人心、呼风唤雨的守护灵,给他开出一条万事顺遂的康庄大道。

    他察觉到她视线,看过来。“怎么了?”

    “……我饿了。”

    “不是刚吃了东西?”

    “消化了。鬼的消化系统很强的,你是活人,你不明白。”

    “是么。”

    “是啊。”

    “那你想吃什么?”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出门前我问了阿拉阿拉,它说今天运势大吉,适合来一碗冰糖湘莲,吉上加吉。”

    “是么。”

    “是啊是啊,而且它还说,最好是找个不善厨艺的人亲自下厨,那是吉上吉又加吉!”

    他望定她,微微失笑。“要我做?”

    “嗯嗯!”

    “你善厨艺么?”

    “呃……不善。”

    “所以你自己也是不善厨艺的人,”他缓缓道,“自己做。”

    她像是摇个不停的尾巴忽地掉了下去,一下子又丧了气。“……我自己做?”

    “你自己做。”

    “说真的?”

    “真的,”他说,“而且最好做两碗。”

    “啊?”

    “吉上吉又加吉,这么好,分我一碗。”

    “你就不怕我做的东西太难吃,毒死你?”

    “今天既然是运势大吉,应该不至于死人。”

    “……”

    讨食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了厨房。

    许愿有时候会想,他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看出来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说,所以她一直没有问。

    只剩下十几天了。

    不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就做个来自明朝的古怪小姑娘,没有跟他在校园里牵过手,也没有踩着他的鞋子,在偶尔会有教导主任经过的教学楼拐角试图对他动手动脚。

    这样,走的时候也许会比较轻松。

    ……那么一点点。

    -

    前新兴企业家洛斌坐在房间另一端,隔着一层防弹玻璃板。看上去很是憔悴,低着头自言自语,确实隐隐有个疯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