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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查,上班一堆杂事儿,“一箱康帅傅”这样的发票她开得心惊胆战,下了班还得往老爹那里跑。去年年底的酒会喝酒,她背包打听下楼。前年酒会,他背主任下楼。再前年酒会……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她背老父亲下楼。

    “行了行了,白二,爸爸能走。”老白脚触上地赶紧抓着扶手挪了下来,“你一个姑娘家……”

    说完两人都愣了。

    街上车来车往,阿三瞧到他们赶紧走了出去,何思衡躲在奶茶店拿望远镜偷偷看白金。她瘦了不少,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还傻傻地站在人行道当中挡住了人都不晓得。老丈人跟她讲了什么?阿三奔过去,看着父女俩这样子识相地没讲话。

    “哎!让一让!”

    身后有人猛按自行车铃,三人急忙闪避。白金低头擦了擦眼睛,一言不发去路口打车。

    老白瞅着闺女长头发翘屁股,突然悲欣交集。高中毕业去了北京,四年之后瘦得跟柴火一样回了上海,到现在笼统十年了。孩子从十八转眼就长到了二十八,他这个当爹的放了句狠话,就错过了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岁。现在自己得了病,她不仅一句埋怨没有,还天天细心地照料自己,这样的孝顺孩子还去哪儿找?当初真是瞎了眼。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念着想着,一边恨一边抹泪,孩子不好受,自己也不好受。现在他晓得这就叫害人又害己。老白一下子想通了,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他的孩子。等病好了他要好好补偿闺女。

    白金拦到出租车,扶着爹上车回家。

    “白二,爸爸还是不动手术啊。我觉得这两天好多了,腰能动了。”

    “嗯,主要是保证心情好。”

    “哎,心情好百病消,爸爸懂的。倒是你,你都二十八了,怎么还不找男朋友?”

    白金瞬间震惊。她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泪眼婆娑,相比之下他爹这适应能力也太快了吧?刚承认她女性身份了马上就催婚了?就冲份心理素质,腰不好没道理啊。阿三坐在前排,心里已惊涛骇浪飞满海燕:jiejie跟老爸和好了!

    “我……我没找到合适的。”

    “白二,爸爸单位里那个李工你晓得伐?他儿子硕士生,长得又高又……”

    “爸!”

    老白识相闭嘴。不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低声嘟囔:“哎,你结婚钱我都存好了啊。到时候再去买点蚕丝被,嫁妆被子一定要好……男方肯定要有房的,不过你那个一室户也要装修一下,钱我出……”老白儿子变闺女,新鲜劲头上来了开始可劲规划。

    “爸爸!”阿三与白金同时不耐烦!

    孝顺闺女伺候完老爹躺床,伺候完弟弟做作业,伺候完大侄子吃上好佳,到家时已经身心俱疲。她甩掉鞋倒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粉红纱幔发呆。

    自己现在就像个农村里的媳妇,体力劳动一级棒。日复一日在税票厂工作的日子她有点受够了,她想拿起画笔,拿起刮刀,回到众人瞩目的那个时代,要回自己真正的身份。老顽固承认她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丢失的不仅仅是性别身份,她还丢失了个更重要的、艺术家的身份。

    白金翻下床打开电脑,找到一个建于几年前的文件夹。那里面有她当年的毕设,有她的同学,有她的师哥。她点开一张张照片仔细看。

    同寝室友一起聚餐,她被挤在中间,站在后面那个天津哥们高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央美第一弱受,强压清华美院”,附一个手绘下箭头指着自己。那次是自己去参加北京一规模挺大的市级比赛,拿了第一。

    夏天,他在北海公园被师哥强扒了上衣,跟那群男的一起打赤膊。师哥威胁她,不脱就不是男人,不脱就把她扔到太液池里去。我本来就不是男人!白妹瘪着嘴脱了T恤被强行拍照。

    毕设作废了许多半成品。她本来想用塑造来表现水彩效果,绝对的夸张和荒诞,创造一套在老师嘴里肯定难看的造型。在创作中她遇到了困难,求教了师哥,师哥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她的概念去参赛。手术复原之后,她还是在期末展出了成品,果然被骂得体无完肤。

    ……

    白金狠了狠心,点中了那个文件夹,按了“删除”。

    她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的照片摄于近日。白妹托了包打听,在公司车间租了一个废弃的小仓库作为工作室。拒绝了何思衡之后,她下了班会去仓库忙个几小时,搞她的新创作。她每天对着雕塑拍摄一张,拉到最后,雕塑已经栩栩如生。

    一个神采奕奕的小王子,骄傲不可一世。肌rou的纹理、骨骼的线条,眼角的笑意,她闭着眼睛都能精确地刻画出来。那是她临摹了整整几个月的身体。白金没搞懂她痴迷的是何思衡的身体,还是痴迷于何思衡对她的痴迷。

    不过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决定重新开始。

    白金拿起手机拨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喊何思衡过来吃晚饭。

    何思衡打扮得光鲜亮丽,扶正鸟,梳好头,买了一堆食材颠颠跑去白金家,整得跟元春省亲一样隆重。

    “宝贝儿!”小王子邦邦邦敲门,吵吵着进屋,放下袋子冷得直哆嗦。

    “你买东西过来干嘛?我做了菜。”

    “哎,你那菜不能吃……”

    “什么?”

    “不能……叱……咤风云,真是可惜了!应该推广全上海!”四狗非常紧张,一个结巴救场之后,转身化作保姆切rou快炒添了两个小菜,理桌子摆碗筷顺便还把厨房灶台给抹了,简直比在自己家还熟门熟路。他心里激动:安身之处就是个旅馆,哪里有老宝贝儿,哪里就是俺的家!多久没回家了这都!

    白金默默地看着四狗忙活,不一会儿变出了一桌佳肴,还找出了俩小酒杯洗干净,满上一杯洞庭春波,文雅得不得了。

    “你不能喝,我带了点米酒,没什么度数跟糖水一样,你喝喝看。”

    “阿衡……”

    “咋了?”何思衡咂摸两口酒,这小滋味儿,喜欢!

    “没什么,先吃吧。”白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尝何思衡的手艺,听他饭桌上的唠叨了。

    “宝贝儿,你这两天有没有想我?哎老丈人怎么样啦?听阿三说你天天过去照顾他,我说你啊,就是太实诚,你不是还有个大哥么,你大哥死啦?出了事儿了全推给你,真是不算个大写的人!”

    “嗯,就你是条大写的狗。”

    “那可不!哎,吃这个。”四狗夹了一筷子羊rou,“你打我电话那会儿我就开始炖了,煨的红枣枸杞,冬天吃了不怕冷,小姑娘吃了缓解四肢冰凉。”

    白金咬着羊rou不禁瘪嘴:我都老姑娘了。

    “好吃么?膻么?”

    “不膻,好吃的。”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四狗见面,他们俩在饭店吃火锅,四狗跟服务员吵架吵得半个饭店都在看他,就为了亲自给她端盘羊rou,还跟个奴才似的巴巴帮她涮。白金觉得自己这辈子能碰上这么个痴人,值了。不管结局怎样,她都觉得老天爷已经优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