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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云。师兄既困绝心掌指,手下未停,疾运云海波涛摁捺绝心。绝心见状大骇,退得稍慢,掌风无尽未有崖际,层叠透骨而来,一扫之下叫他胸腔皆碎,心脉欲摧,再不能战,唯有勉力借势急退,跃房渡瓦,几个纵跃已是不见。 步惊云亦不再追,仍挽聂风,低头探问,眉间眼下埋葬多少痛惜焦切,只说风师弟。聂风恶战方毕,素容血唇襟前腥膻,经霜渡雪似是扶病,然眸色荡然无惘,映火尤清,揽照之间,有九万里日月寒暑,伤怀忧切,都在目前。师弟得他相扶半晌,转眸去看步惊云,抿唇未语,戚然转哀,终至悲痛莫名。 ——云师兄,皇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步登天 义父身死,神锋痛惘,终日试灯无心,对月无情,一时看花非花,按剑非剑,都是长恨难休。他半生共皇影相依为命,为父为子,为徒为师,是夕弹指心老,眉目沉哀之处,已不复年少。 聂风见状,岂能不知神锋心中伤切,然他昼夜奔忙,为挚友定葬,偶见爱子怀抱惊寂默然而立,万千劝慰竟从未能说出一句。如今诸事已备,神锋孝服白衣,燃楠木遗尸,才想西渡时候,曾与皇影约得事毕同归,孰料死生易转,寥寥几日竟留他人世孤身,更有深仇未继,去留无计。 神锋恍惚,抬头唯见火冷天寒,晚来风乱,惹劫灰拂衣,泪亦沾襟。师弟在旁沉默,手覆其肩,神锋只觉魂窍骤暖,声息既定,已察聂风同悲之情,护持之意,不由心下稍安,回眼唤声爹。聂风听闻,一瞬且感且伤,二十年旧时心绪皆下眉间,温言来应,眼中渐有湿意。 前夜风云幸得鬼虎通传消息,已晓无名步天行迹,但皇影后事不可马虎,三人为其费时稍久。现今故人葬毕,遂连日起行。聂风村前谢过乡民,师兄与神锋街旁候他。步惊云虽为神锋师伯,然性自冷凉,寡言少语,很是难以亲近。神锋偶得与他共处,彼此无话,着实心悸。 其时两人巴望师弟,步惊云蓦然开口,却道:“你爹。”神锋如临大敌,愣神一瞬,恭敬退步拱手回礼,应声云师伯,你是在和我说话?师兄眯眼不耐,仍说你爹,风师弟。神锋点头说是,云师伯有何教诲?步惊云沉默,半晌又道:“皇影之死,我师弟亦是伤怀,你,勿怪他。” 此句万般蕴藉,俱在“我”字,神锋听闻大觉古怪,盖因步惊云言中亲疏倒转,他虽为师弟独子,叫师兄说来竟已遥隔风云之外,一时心中甚有感慨,暗道师伯对爹义薄云天,关怀之意已于言表,非是众人口中“冷心冷面”之人,遂好感丛生。盖因风云行事磊落,武艺卓然拔群,便在东瀛亦有侠名。市井流言传奇话本何其多,神锋年少最喜台前听人说书,讲隔水西去,中州种种,讲雄霸天下,徐福屠龙,都是风云。 他初闻之时已神往至极,只觉故事动人,世间果真有情,写作兄弟一世,读作同生共死。后年龄稍长,共他义父谈及。皇影与风云本是旧识,更为聂风挚友知己,听神锋如此来问,便与他说起,只道聂风温和飘逸,自然侠骨丹心,至于他的师兄步惊云,皇影神色未佳,停了一停,又说步惊云性情冷厉,不易相与。 神锋皱眉不信,说书中写了,聂风弃道入魔,天下人皆欲杀之,唯有步惊云对他舍命相护,以身相救,如此高义,怎会不易相与。皇影听了只做一笑,抚他额发,说日后你我西渡寻你生父,你见他便知。 神锋此念方起,忆及皇影,才想言尤在耳,其人已逝,心下更做一痛。步惊云看他容色渺然,亦不再言。聂风事毕回转,见二人木然而立,不由苦笑,只说云师兄,锋儿,我们走罢。步惊云颔首行前两步,共他并肩,神锋回魂,亦于聂风身后相随。 风云神锋赶路半日,及见无名一行,已是入夜。步天见父心喜,有泪湿衣。神锋聂风知他父子重聚,也为之欢喜,更相让几步,留与两人再述别情。步惊云亦感师弟退开,身畔风停失伴,不由转头来看。聂风远观回望,心同此乐,共他有笑。笑毕垂眸,见神锋眉目冷黯,叹息半声,唤声锋儿。 聂风出言,方觉自皇影去后,他与神锋再未能一叙,而今两两彼此照面,竟半晌无语,唯有沉默揽他。神锋为聂风拥入怀中,一瞬离乱委屈,深恨嶙峋,都剐痛胸臆,更得他如此温柔以待,万般凄迟,掩抑不住,皆作长泣。 师弟闻之伤痛,却不知怎生劝慰,当下更是心碎,只得手抚其背,抱得更紧,轻言絮语哄他。神锋意乱,只听聂风耳畔话与,一字一句徒有坚毅,自是无上勇气,半晌悲怆渐平,搂罢师弟未放,抬首欲言。忽听人唤风师叔,竟是步天上前。神锋尴尬松手,却见步惊云亦望定此处。彼时风露霄中,月明短长,照不哭死神容色未清,难知该作何解。 步天实则听从他爹之言,来引神锋去见无名。天剑得见正道中青两辈翘楚俱在目前,又听神峰步天共风云相唤,一为风师叔,一为云师伯,真是对仗工整,甚为欣慰。众人桌前围坐饭毕,俱说前情。无名听得易风败亡之事,只道:“我这番出关,亦曾耳闻江湖将有凶兵降世。果如惊云这般讲来,此剑凶亡之气着实骇人,想必与之甚有牵连。 ” 他半时思虑,却望风云,说惊云,你与聂风二人明早需即刻启程去寻那位持剑青年,败亡凶性难驯,时日渐久,后患难料。至于步天神锋,且与我同去拜剑山庄探问一二。我知道你们父子方得重聚,然事出紧急,不得不行。四人闻言皆道无妨,去留遂定。 是夜,步惊云未眠,房内遍寻聂风不遇,暗叹他师弟恐怕又进了哪个牛角尖。遂转出屋前,抬头已见师弟怀中抱酒披衣而坐,一身风露十里,檐上瓦间,瞪眼正看他。师兄半个纵跃,便至聂风身边。聂风挑眉,笑说云师兄,你也喝酒?步惊云淡定回话:“你,又醉了。”师弟未有辩驳,扭头半晌,垂眉说是,我醉了。 聂风言毕转眸,一眼俱做清影冶容,似月明雪中,竟不知揽照何处方至消融,步惊云见他如此来望,恍惚心下一跳,更听师弟又念几句:“云师兄,梦死了,断浪死了,皇影也死了,我只觉二十年营营扰扰,旧事皆做尘灰,与他们一并烧尽了。 ” 步惊云深知聂风情厚,离缺生死有恨重重,都横陈眉上心头,搅他魂梦消瘦,但如今乍听师弟这般浅淡说来,一瞬亦是失措。师兄半生捭阖来去,天下未有匹敌,然纵是峻厉若此,及见聂风神伤,竟有深悔,未能替他斩情断愁,拂怨平恨,当下更是欲近还远,欲劝无由,唯有展袍而立,默然为其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