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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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腹中的刀子被拔了出来。他缓缓倒在地上,看见纪月弯腰拾起背包,往前走去。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他看着她的背影,用力露出最后的笑容,“纪月啊,我们会死在一起。” 斯米兰的海是碧绿的,能一眼看到海底,五颜六色的热带鱼,钻在珊瑚中,还可以看见海龟。于是,很多人包船出海看海龟。纪月坐在甲板上,身上穿了件救生衣,双腿在水里随意摆荡着,她不会游泳,也害怕浮潜。Alex和莫奇就不一样了,他们俩都玩过一段时间自由潜,Alex说他们以前还去毛里求斯刷过深度。 船上的小工带着他们俩潜下去看海龟,老板在那削菠萝,削了几片放在盘子里递给她,她拿了一片,只吃了一小口,菠萝齁甜齁甜。 远处,也停了几艘一摸一样白色的快艇,都是来看海龟的外国游客,纪月看着他们一群人嬉笑着,一个接着一个,从船上跳入海中。 她看的有些入神,突然,脚腕被抓了一下,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下意识地把脚抽回来,紧接着,就看到莫奇钻出水面了。 他摘下水镜,甩到甲板上,笑着抹了把脸,“吓到了?” “有病吧。”她低下头看他,直到现在,心脏还跳得飞快,“你再吓我,我要发火的啊。” 莫奇笑着看她,他整个人随着海面上起起伏伏,短发上的水又淌了下来,他再次抹了把脸,“下来啊?” “不要,我怕。”纪月重新把脚放进海里,碧绿的海水,穿过她白皙的脚踝。 他抬手轻抚她的脚踝,动作很轻,最后变成轻挠,她笑着想抽回时,他立刻握住,“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她有些好奇,可没等到莫奇回答,只等到脚上的力道被无形中加重。 她惊呼着,被他拉下船。 那一刻,她没入海中,整个人被海水包裹,耳边是海水倒灌的声音,感觉到一只手搂上自己的腰,于是,她下意识地抓住面前的人。 下一秒,救生衣的浮力把她带出海面,海水从她的头顶流下,她大口呼吸着,睁开眼,双手攀扶住他的脖颈,“这样,我要生气了。” 莫奇双手搂住纪月的腰肢,他知道自己把她惹毛了,立刻哄道,“我看你一个人在船上无聊。” 她分出一只手,抹去眼前的海水,海水呛在嘴里,又苦又咸,“那你还吓我。” 他笑着故意扯开话题,“宝宝,给你看个东西。” “骗子,我不看。” 不过这次,他没骗她。 她看见他从海里拿出来一只蓝紫色的海星,底部白色的触须还在摆动,他举到她的眼前,她立刻紧紧搂上他的脖子,“扔掉,别给我看,我怕。” 他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是挺好看的。” 她攀附在他脖颈上的手,用力拍了拍,“快点扔掉,我怕。” 他没有扔掉,反过来拿着那只海星,放到她的耳后发间,“爱丽儿戴的是海星?” 她笑了起来,海面下是她飘散的长发,发梢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把海星扔掉,它立刻下沉,然后拉近她的身体,她配合着,微微低头。他们的唇瓣相贴,一张开,他的舌尖就迫不及待去寻找她的。 莫奇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他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台上说话的人是当地应急管理局的。他在来的路上就听柯之乔汇报了情况,车上一共叁个人,除了纪月和司机,还有一个是补给点的工作人员。昨天,他发烧了,正巧是这辆车去接的。司机是本地人,家属也赶来了。 “现在已经组织附近村里护林员队伍,连同搜救队一起上山,在车辆路线上分头进行搜索。初步推断,可能是车辆出现故障,他们被滞留在山上了。根据路书图,下山线路上,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没有信号覆盖的,叁个人徒步或许徒步去寻找信号了。我们根据手机最后方位,大致圈定了几个区域……” 应急管理局的人说完,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现在搜山是第一要事。 他一走,就换成赛事方的胡总监发言,“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会做好家属安置工作,”他的眼神对到角落里的莫奇,“希望大家能够通力协作,具体的情况消息,我们会统一负责通报的。”他双手合十,放在面前,态度口吻都很谦卑,“在这里,希望大家能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那比赛还会如期举行吗?”有人提问,他的问题刚一说出口,会议室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胡总监下意识地看向莫奇,他原以为来的是那个赵之望,没想到来了个那么年轻的高管,“这个,我们会和相关管理部门,再研判评估的,我现在没办法回答大家。” 他的话一说完,会场里的寂静被瞬间打破,交谈声一阵高过一阵。如果比赛取消,所有的前期投入,都会直接打水漂,首当其冲的就是主办方,其次就是已经花了真金白银的赞助商。 立场不同,想法也会不同。 “我不同意继续举办。”莫奇突然出了声,很多人都不认识他,此时,纷纷回头看去,他站起来,“生命一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在场的大部分人,其实都不知道,远游的CEO纪月就是车上叁人之一,全当是他的个人观点。当地合作的主办单位怕他们带头撤资,有人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莫总,准备了一个月,这也是很多人的心血……” 他没说完,就被莫奇打断,“我不管多少人的心血,现在第一目标就是找人,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莫奇,比赛的事,我们还会继续评估,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胡总监开口,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不可能,明天一边找人,一边继续比赛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在会场里,掷地有声,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语气。 会议室里的人被清场了,只剩下知道详情的几个人,作为赛事方的胡总监,看着眼前的人,刻意压低声音,“莫奇,我知道,目前是很难抉择的情况,你们赵……” “赵之望来也是这么个意思,”莫奇和他对视,“不可能一边举办比赛边找人的,你们怎么去保障运动员的安全,保障赛事?还是暂停搜山?” “不是。”这个胡总蹙眉,咽了咽口水,“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莫奇实在有些油盐不进。 莫奇撇过头,看向窗外的大草坪,场地布置得十分隆重,“如果你们执意要办,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的。” “话不要说的那么满,赵总都不敢这么说。” 他摘下眼镜,连夜开车过来,眼睛有些疼,重重地捏了捏鼻梁后,才重新戴上眼镜,“赵之望来了,我也这么说。” 远游统共才3岁多,背靠的不过是个靠着互联网东风起家的公司,而对面,是深耕赛事行业30年的体育品牌。莫奇呛回去的话,看来就有种蚍蜉撼树的感觉,“莫奇,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一架湾流g650准时降落在萧山国际机场,宋霁辉一下飞机,就看见停在远处的黑色MPV,包机回国,直接走海关的Vip入口,15分钟就办好入境手续。宋霁辉除了得感谢朋友,还得感谢德国比中国慢6个小时。阿银凌晨12点多打给他,仅仅10个小时后,他就回到了国内。 “去哪?”宋霁辉一上车,阿银就问。 他还在看阿银发来的消息,头也没抬,“去集团。” 宋霁辉上一次去天华集团的杭州总部,还是刚回国的时候,现在,人早换了无数批,前台小姐和保安也不认识他。他指了指大堂入口的闸机,“开一下,我找宋霁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保安愣了一下,还真刷了卡。 倒是前台小姐反应过来,赶紧走出来拦他,他很绅士,往后退了一步,阿银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挡在他身后,像一堵墙。 电梯门一开,就看见宋霁虹的助理手里拿着文件,正站在那和人在说话,他看到宋霁辉时,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快步走上来,“小宋先生,您找?” “宋霁虹呢?”宋霁辉的眼神从秘书处扫到她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敞开着,他又看向会客室,会客室的门也敞开着,最后,扫到这一层的会议室,见会议室门关着,他立即提脚向那走去。 “Rainbow不在,”他几步赶上宋霁辉,试图拦住他的步伐,“里面在开会。” “别碍事。”宋霁辉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推,助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稳住身形,“真的,Rainbow不在。”可他的话音刚落,宋霁辉已经直接推开了会议室门了。 厚重的木门“砰”一声撞在墙上,里面的人集体收了声,齐齐看了过来。 “小宋先生……”有人认出他。 宋霁辉没空搭理,眼神匆匆忙忙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上首位的宋霁虹脸上,她挺直上身,把面前的文件一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们都先出去。” 没有人说话,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出。 宋霁虹站起来,她的手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正无意识地紧紧捏住了文件夹,“阿辉,你回来了,还有,请帮忙把门关上。” 阿银一直跟在后面,他钳制住了男助理的手肘,听到这句话,立刻卸了力,走上前关上门。 “阿辉,你听我解释。” “你有没有想过,她出事了,我怎么办?” 她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冷漠的表情看着自己,这让宋霁虹有些难过,她一直最疼爱这个弟弟,超过任何人。她闭上眼,睫毛轻颤,“我知道,所以,我也怕你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 “荒谬不荒谬。她是我的妻子,”手掌拍在会议桌上,震得虎口发麻,桌上的水杯,里面的液体轻晃了几下,“宋霁虹,最好她没事。” 柯之乔看到一个陌生来电,侧过头,走到会议室角落,才接起来。 “我是宋霁辉。” “宋……宋先生,我打您电话,关机了。” “我刚下飞机。” 柯之乔连忙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最后加了句,“一共是叁个人,还有司机和工作人员,初步判断是车辆故障受困,现在,当地已经开始搜山了。” 听完她的话,宋霁辉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现在无法判断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只能先应下,“好的,谢谢。我在路上,有任何进展马上联络我。还有,我会请一支私人救援力量参与进来,到时候,麻烦你帮我协调一下。” 柯之乔点着头,“一定,没问题。” “阿银,帮我联系一个私人救援队,一定要水平好,要能立刻出发,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 “好。” 阿银一边开车,一边着手打电话。 宋霁辉没有心思听,而是看着车窗外,他觉得脑子里很乱,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不简单。想到这,他再次点开微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墙上的那些照片,看着看着,点开其中一张,两指放大,照片里,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白色的体恤,一脸鹜气。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场景,他刚下楼,被酒店经理叫住,‘宋先生,有您的信’,信封里有一沓照片,终于,这些照片渐渐重迭在一起,像连续的画片。 “阿银,法兰克福酒店里那些照片,就是这个人拿来的。” 阿银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变得无比严肃。 “你把这个人的照片发给酒店经理,问他记不记得。” “好。”阿银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从后视镜里偷瞟了他一眼,见到他一脸阴霾,立刻收回视线。 “你说,他跟踪我们,和纪月失联,这两件事有关吗?”宋霁辉收回视线,“车上还有两个人,司机和工作人员,身份没问题。” 阿银想了想,将自己的判断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个人跟踪太太和您那么久,一定有所图谋。他们怀疑,他可能从汎汎嘴里套了点消息,可具体是什么消息,无法判断。现在,他的行踪,已经有人在查了。”过了会,阿银又轻声说,“我请meimei去算过了,这次太太一定也会逢凶化吉的。” 宋霁辉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着实吓了跳,他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赵之望知道了之后,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先说了句,“阿弥陀佛。” 月底就是新一轮融资了,他和纪月的股份原本准备卖给Mark,这件事一出,等于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纪月没事也就算了,如果她死了,那她手上的股份就会到宋霁辉手上。宋霁辉又是柳宗霖的表外甥,那等于……赵之望脑子不停在计算,他是关心纪月的,可关心着关心着,商人本性又出来了,忍不住计算权衡利弊。 下午的比赛开幕式以及所有活动,都被通知取消了,只进行运动员签到,和物资发放。远道而来的观众,围在草坪入口,主办方派了几个工作人员进行解释,说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劝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护林员和救援队一批接着一批送上山,现在山上的搜救人数已经超过200人了。不过,昨天下了雨,车辙印早被冲走了,只能安排搜救人员沿着路线分头寻找,到目前为止,毫无收获。直升飞机在山头盘旋着,试图查看异常情况,往返了数十次,只见到茂密的森林和植被。 新一轮搜索结束,毫无进展,会议室变成了临时休息室,里面的气氛可以说是凝重,每个人说话都是小声小声再小声。那个失联的工作人员家属,刚从外地赶来,是家中的独子,母亲被人扶着泣不成声。 在轻轻地哭泣声中,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走进来了,是宋霁辉。莫奇知道他去了西班牙,没想到那么快就在这见到他了。 宋霁辉也一眼看见站在角落里的莫奇,只看了一眼,他就别过头,和身旁的人说,“我请了私人救援队,预计……” 阿银接了话,“叁个小时。” 家属自费请人来找,没有理由拒绝,和他对接的人连忙说,“噢,好的,没问题。” “我们还请了一支美国的专业搜山队,希望这边能够有一些行政流程上的配合。” “这……”这次,有些犯难了,“我得汇报一下领导了。” 宋霁辉微微颔首,“没有问题,我只想找到我太太,希望这里的领导能理解。”他的话,其实没商量的余地,意思就是你不理解,我自然有其他办法,他侧过头,手一摊,阿银把文件袋递上来,他转交给这个对接的人,“这里都是他们的资料复印件,有护照,照片,履历什么的,你们审批应该会用的上。” 等到人员散开后,莫奇才走上前。宋霁辉正在看手机,抬起头,见是他,说了句,“谢谢。”不过,这句谢谢听着也没什么诚意。 “聊聊?” 宋霁辉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站了起来。 莫奇一走出酒店,就开始摸烟,他下意识想递给宋霁辉,才想起来他不抽烟,于是,拿了一支放进嘴里,“你怎么来了?” 宋霁辉似乎毫不意外他知道,回了句,“就我有签字的资格。” 听到他的话,莫奇眯着眼,猛吸了一口,心想,这个人太难相处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过嘴瘾的时候,他夹着烟,缓缓吐出,“又没出事,签什么字。” 宋霁辉反应过来这句话,突然就笑了出来,他反复琢磨着,想着想着又笑着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宋霁辉回过头,看是阿银,“老板,有件事。”他说着,看了眼身旁的莫奇。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句话,宋霁辉变得很大方,“说吧,都是自己人。” “林文佑的行踪查到了,叁天前,他通过搭车的方式,来了武夷山。” 莫奇觉得宋霁辉周身的温度冷了下来,他垂下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骤然握紧,“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报警,不是简单的失联。” 纪月只记得一句话,“往下走,有条小溪,沿着小溪就是古道……”刚才下雨的时候,她用雨衣收集雨水,喝了一个饱。现在,雨停了,这里变得又闷又热,衣服粘在身上,难受至极,不知道什么虫,盯在她的脚踝上,奇痒无比。 一天没吃东西了,她走两步就又累又饿,只敢小小抿一口水。 她又一次没有抓住树枝,整个人滑倒在地上,掌心火辣辣的疼,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已被树叶、树枝划出一道道伤口,伤口泡了雨水,血液干枯了,开始发白。 她只在地上坐了一会,又重新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她每走一段路,就拿出手机开机,发现没有信号,就立即关机保存电量。 不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出去。 天色暗了下去,事件性质变了之后,市公安局的人都来了,隔壁会议室变成了临时指挥部。宋霁辉请的私人搜救队也到了,这支队伍是国内专业山岳搜救的,曾经拿过国际13公里越野搜救赛的金奖。天黑了之后,先头搜救工作停了下来,所有人聚在一起交换信息,制定下一轮搜救方案。 阿银拿着盒饭走过来,宋霁辉摇摇头,喝了口手中的矿泉水,他坐在这,那个疯狂的念头,开始野蛮生长,他再也抑制不住了。 “阿银,你还记得上次的事吗?” 阿银很聪明,立即就反应过来,“太太被绑架那次?” 宋霁辉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名字,就叁个字“北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