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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渡之在朝光城短暂停留, 开坛讲经后, 决定继续东行。 他去东边有两件事情, 一是听说程千仞到了白雪关,徐冉也在,想去见见朋友;二是小庙毕竟有魔族血统, 有权了解魔族的生活。自己带他去看, 教他道理,总比他长大后发觉,内心无法接受、或被外界恶意中伤的好。 林渡之想得十分周全,他总是替别人考虑更多。 彼时程千仞刚刚动身前往东川山脉, 他尚不知道。 朝光城留守百姓自发赶来送林渡之,他三次行礼辞行, 及城外二十里,送别队伍才渐渐散去。 朝阳未升, 东方天空微微泛白, 厚重铅云遮蔽日光。 林渡之忽然回头, 城头一面面朱雀旗、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看不真切, 那座巍峨雄城隐于晨雾,被他们抛在身后。 冷风肆虐,旷野无边,仿佛天地回到蒙昧未开之时, 只剩一大一小孤零零两人,向风雪更寒处走去。在广袤原野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很快消失无踪。 愈往东行, 天气愈发寒冷,林渡之走得不快,领先小庙半步,足以为孩子遮挡风雪。 手握竹杖的孩童低声说话,稚嫩声音飘散风中。 同一篇佛经故事,林渡之讲过两遍后,会让孩子复述,允许添改、表达自己的观点,以检验他是否真的理解了。 此时,林小庙正在讲佛祖慈悲,割rou饲鹰。 “佛祖不忍见鸽子被捕,亦不忍秃鹰忍饥,于是向秃鹰割rou抵偿,直至血rou耗尽,白骨显露,竟不能抵。秃鹰问他,‘你后悔吗?’,佛祖答,‘恶不可渡,我后悔了。’” “不对。”林渡之一怔,温和抚他发顶,“昨晚还讲得好好的,睡一觉又忘了?佛祖应答,‘无一悔恨之意。’” 林小庙笑笑,仰起脸天真地问:“我们去哪里呀?” “雪域边界,白雪关。” “朝光城不好吗,带我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带你去,是送你回去,万物皆有来处……” 回去看看自身缘起之地,也是好事。 “那你呢,要回蓬莱成佛吗?”孩童打断他,笑意收敛,扔下竹杖,“这一天还是来了。去雪域的路我自己认得,何须你来送?” 林渡之从未见过小庙这幅模样,直觉不好。 来不及反应,对方扯去蒙眼白布,豁然睁眼,双目金光湛然! 林渡之被金辉所摄,一刹那恍惚,只见眼前人眉眼微妙变化,身形节节拔高。 “哗!” 天光骤暗,仿佛所有风雪被搅动,呼啸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须臾形成贯通天地的风暴旋涡。他身处风暴中心,却只看见一片夜色。 那是一双黑色羽翼,遮天蔽日,若垂天之云。 魔王显露本相,于是夜色降临。 人间最沉重的黑暗淹没了他。 小庙说:“现在你后悔了吧。” 林渡之拂袖,一道柔和至极的力量从他周身溢散,温暖春风般吹散狂风暴雪。 他蹙着眉,目光由不解、失望、愤怒渐渐变为沉静,如澄澈的湖水: “魔王波旬?” “你认得我?” “佛经中有你化作人身,蛊惑佛子的故事。黑翼金瞳,你是波旬。” “我是,你怕吗?” 林渡之诚实道:“真有一点。” “怕什么?” “经书里写你黑翼长满重瞳,我看比较密集的东西,就头皮发麻。” 魔王笑了,他笑起来浅金色月牙眼弯弯,又是少年模样,便显得十分天真。 “别怕,经书里都是骗人的。这就是我的本体了,不信你摸摸呀。” 林渡之摇头:“经书未必骗我,你却骗我。” 波旬轻声道:“我不想你走,更不想你成佛。只要你点头,我还是林小庙,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怎么能算骗呢?” 他小孩撒娇般去抱林渡之的腰,试图用羽翼包裹对方,却被那人避开。 “你着相了,及时回头罢。” “不。”波旬残忍地笑:“别再跟我讲因果循环、是非对错,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怎么样。” 林渡之整日与他讲经说法,教习人世间至善的道理,但他是大魔王。 所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林渡之看着那双浅金色瞳孔,神色平静,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顽童。 波旬欺身靠近,拉他手腕,方一触及,却触电般松开。 “嗤!” 魔王五指掌心似被烈火灼伤,一缕青烟飘散。 林渡之笼罩在淡淡光晕中,宝相庄严。 波旬浑不在意手掌伤口,笑道:“你已修得一半金身,恭喜呀。” 佛光护体,邪魔不侵。虽无法战胜魔王,却足够自保。 魔王双翼收拢,越过他向前走:“我去白雪关了。” 气氛安静而古怪。片刻后,林渡之敛去佛光,轻轻拉住他衣袖。 只要他出现,便是告诉这个世界,他没有死,依然无比强大地活着。只要他参与战局,人族绝无胜机。 魔王恶作剧得逞一般,豁然张开羽翼。 “可怜鸽子死去时,你想救他们,除了舍身饲鹰,没有别的办法。你与我同去,我便下令止战。” 狂风再起,他们像一颗流星,直冲云霄。 林渡之被厚重羽翼裹挟,丝毫感受不到风雪和气流压力,羽毛柔软而温暖,却暗含禁锢力量,使他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他们飞过白雪关上空,在遥不可及的厚重云层间穿行。 云下是箭雨和火炮,疯狂厮杀的人族与魔族,焚烧后的焦灼大地、尸体堆叠的人间地狱。头顶是浩瀚天空,西天尚有冰蓝色,浅淡的繁星和月影还未消散。东边挂着朱红的初升之日,为视线尽头黑塔的尖顶镀上金辉。画面瑰丽而奇幻。 黑塔傲然耸立,好似一柄利剑。那是雪域最高的建筑、魔王的住处。 *** 程千仞失去音讯的第六天,来到白雪关的修行者们浴血奋战,已显疲态,魔族大军攻势依然猛烈。 有人提出弃关,退守更具地利,城防更严密的朝光城,以便反击。 然而安国公主生死不知,朝辞宫没有动静。军报传去皇宫,没人指望宫里真的会下诏令,象征性走个过场罢了,礼不可废。 白闲鹤:“这片战场像一只吃不饱的凶兽,更多牺牲没有意义。” 徐冉:“你率领主力后撤,我带人断后,我会将敌人尽可能多的困在这里,然后开启自毁阵法,将他们炸上天,为你们争取时间。” 这种疯狂想法,使温乐情绪几乎崩溃:“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不是真的元帅,你没权利毁灭它!” 她们爆发争执,但徐冉现在是安国公主,拥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