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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拿这把剑?他早知道剑的来历,今日却当众重提……” “神鬼辟易一旦现世,八方惊动,不出一日,半个大陆都会逼问你宁复还和宋觉非的下落……我们还没做好准备。” 程千仞想了想,依然起身向外走:“事已至此,无路可退。我得赢。” 剑不能给,剑的来历不能暴露,东家的事不能说。 “你说赢就赢,你以为你是谁啊?冷静点,大家再想想别的办法。喂,等一下!程三!——” 却见程千仞足尖点水,袖袍风满,身形倏忽远逝。 湖畔响起震天欢呼,裁决的声音远远传来:“以剑为彩,开始吧。” 徐冉:“他就这样走了?!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二点燃烟枪:“……祈祷傅克己急症发作?” 林鹿有点想哭。 青灰色天空阴云密布,夏日浓艳的半湖荷花早已凋零,只留下一大丛枯黄茎干,在萧瑟西风中支棱着。从高处望去,像一支支残破的剑戟。 藏书楼顶层的酒rou牌友们,破天荒没有上牌桌,而在临窗位置摆了矮几,煮一壶好茶,四个脑袋凑一起进行‘秋兴’,也就是斗蛐蛐。 红泥小火炉咕嘟嘟冒着热气,瓮中蟋蟀乱叫,蹬腿鼓翅,像两位凶悍将军准备决战沙场。 “他们拿神鬼辟易做彩头,你不急?”北澜刘副院长道。 胡先生用一根热草引逗蛐蛐:“该来的躲不过……小孩子们闹得再大,还能把天戳破?” 太液池水域辽阔,岸边楼阁林立,视野最好的观湖楼被来自宗门世家、军部州府的大人物们占据。几只棠木舫停泊渡口,船上坐着今年双院斗法表现优异的学生们。 顾雪绛等三人独占一条船,五六丈之外,便停着原下索与邱北的船。 其余众人围聚湖边,没了演武场的层层石阶,能望见多少全凭运气。 程千仞不禁怀疑,对方选在这里,就是不想让人看清。 他乘一叶扁舟,自东渡口入湖。小舟被真元催动,向湖心驶去。 几道水纹随之漾开,打破琉璃镜般的湖面。喧嚣人声渐远。 他的对手从西渡口御舟破水。 相逢之前,他们各自平静心境,为拔剑蓄势。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程千仞什么也没有想。 关于剑阁剑典,关于克己剑,关于取胜,那些从前思考过无数遍的问题,无论有没有答案,都消散在荡荡湖风中。 水波摇晃,乳白色晨雾背后,锋锐剑意逐渐迫近,从几十丈,到十余丈。 程千仞的小舟微微一沉。 下一刻,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寒光乍现! 他拔剑飞掠! 十余丈距离仿佛不存在,水面甚至平静如初,没有丝毫真元外泄。 这一剑起势全无征兆,出乎所有人预料。 诸多困惑问不出口,只来得及说句“好快!”。 傅克己立于船头,一手负身后,一手扶剑柄。身姿挺拔。 雪亮剑光刺破晨雾时,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经过无数次练习,他知道从抬起右手到抽剑离鞘,自己只需要短短一息。 单论拔剑,青雨剑也不如他快。 但剑光已经出现,他没有一息。 程千仞破雾而出,衣袍鼓荡,如一只白色飞鸟。 锐利剑锋逼近他身前半尺,劲气刺痛面门。 没有试探,没有缓和,没有渐入佳境。谁也想不到,这场战斗一开局就被程千仞带入杀机四起的节奏中。 “好个‘雾隐行雁’!” “剑在鞘中气势最弱,他如何全身而退?” 傅克己一步未退。只有扶剑的左手前移,拇指稍动。 这个动作比拔剑简单。 简单意味着更快。 剑柄被拇指拨开一寸,冷光熠熠。 无数道剑气从中溢散,交织成一道剑屏,横隔在他面前。 破风声大作,雾气尽退! 细碎而尖锐,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充斥两人之间。 来势无比迅疾的飞雁,终究被它阻隔一瞬。 这一瞬之隔,对旁人来说太短,呼喝都卡在喉咙。 对他们而言太长,足够傅克己从容拔剑。 若说程千仞出剑是一句暴喝,克己剑出鞘便如一声长吟。 伴随清越剑鸣,整片湖面水纹同震,似在欢欣呼应。 观湖楼上的人,比湖边学子更早看清端倪。 “程姓小子起剑太仓促。少年得志,难免轻狂,整日在文思街寻花问柳,还怎么沉得住气?” 程府挂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部分人都同意这种说法。 剑阁长老却道:“‘雾隐行雁’出自我派‘秋暝剑诀’,被他用作起手式,或许是想扰乱傅克己心神……” 克己剑完全离鞘的瞬间,程千仞点水疾退! 白影掠过,飞鸟变作断线纸鸢。 “轰轰轰——” 出鞘而发的剑气有如实质,一击不中落入湖中,闷雷接连炸响,水面爆裂,千万水珠支离破碎,纷纷扬扬如疾风骤雨。 程千仞一退十丈,冲天水雾便追了他十丈。 爆炸声震得湖畔众人耳膜生疼,迷蒙雨雾隐没二人身形。 观湖楼上有人摇头道:“旧势已尽,新力未生,却对上出鞘之剑,险。” 果然,程千仞掠退时来不及变招,长剑在身前仓促划过半圈。 剑轨留下弯月般的影子,仿佛顺手施为,显得很不圆满。 渡口舟上,许多人困惑蹙眉。 一弯明月冲破雨幕,映照涤荡湖水。那剑影竟淡而不散。 瓮中蟋蟀仍在扑咬厮杀,胡易知抛下热草,俯瞰太液池:“这招‘孤峰照月’用的显眼,恐怕已有人识得他剑路。” 院判不为所动:“剑诀摆在那里,就是给人练的。”‘见江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明月清辉愈盛,被破碎水珠反射。映得湖面一片银芒闪烁,好似凝冰落雪。 这一剑替他抵挡了大部分压力,程千仞落回船头,压下翻涌气血,剑身滴水不沾,灼灼生光。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兔起鹘落,一切回到原点。 两人立在各自船头,一青一白,相隔十余丈。 徐冉怔怔道:“傅克己为什么不追?” “因为他占据绝对主动。无论是耗真元还是比剑意,他不怕千仞出任何招式,选择任何打法。”完全可以用最稳妥的方式,见招拆招,以逸待劳。 顾雪绛脸色不太好,他没有指望徐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雾隐行雁…秋暝剑…这样开局,他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除过程千仞,只有傅克己明白答案。 克己剑握在他手中,剑身因为灌注真元星火崩溅,与半空水汽相遇,激起袅袅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