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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都在做梦。 梦里四周都是灰色的,只有头顶是耀眼的惨白。他面朝下趴在手术台上,一动也不能动,却清晰地感知到一双双手游移在他身上。后来那些手换成了冰凉的手术刀,他在梦里四分五裂。 但在重新见到赛罗之后,对于这段空白的记忆的恐惧淡化,他切实体会到了身为一名Omega的好处,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噩梦了。 而他现在要回到噩梦的开端。 只有郁华自己了解,关于手术台和手术刀,他究竟有些多深的畏惧和厌恶。这些情绪始于母亲的死亡,在伊文的执着下日复一日在他体内深根发芽,成为心头一块顽固不化的黑斑。 郁华在这一刻忽然想起自己提出植入腺体时伊文惊讶的神情——他血缘上的父亲,向来理智,沉稳,精密得像台没有感情的智能机械。听到他的要求后,竟也破天荒问了一句废话。 “你知道植入腺体需要开刀吗?” 郁华笑了两声。 知道……他当然知道。 当时伊文的眼神探究,却最终没有追问。毕竟郁华能够承受手术,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郁华望着舰外迅速掠过的景色,抬手用力地盖住了颈后的红疹——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正在追寻什么。 他怀抱一腔孤勇,奔赴一场无望热恋。 飞舰在半个小时后停落。 这里是一片小型的别墅区,被诊所的建立者买下,作为长住病人的疗养区。 最外层一道门有安检,郁华没有预约,但从终端调出了自己的电子病历,门卫核实过后就让他进去了。 他走进标注为1号的那栋楼,房子被改装过,内部看不出是一套别墅。干净而空旷,有前台,里面坐着一个挂着微笑的女性Omega。 郁华过去让她看了自己的病历,在说出来意之前,对方已经贴心地询问。 “是要找梁医生吗?” 梁医生是诊所的常驻医生之一,也是他那场手术的主刀。郁华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Omega侧身按了呼叫键,轻声沟通了两句,随后带着笑容转过头。 “梁医生正在休息,请您上三楼,左手边是他的会诊室。” 郁华轻声说句了谢谢。 他坐电梯上了三楼,这层楼一共只有两个房间,占据了一左一右两边的空间。郁华上来的时候梁医生正从一个房间出来,大概就是他的休息室。 梁医生是个男性Beta,上了一些年纪,眼神很平和。 他将郁华让进会诊室里,不用郁华多说就从记忆里找出了他的身份,而后目光就停在了郁华后颈的红疹上。 “先做个检查。”梁医生开口。 会诊室里拉着雪白的帘子,帘子外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两张椅子,帘内各种医疗器械一应俱全。 郁华在对方的引导下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坐在椅子上等待结果。 不久后梁医生从帘后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叠报告单,将一张黑白图片放在了郁华面前。 郁华拿起来,在一片纯黑的底色上看到一个扭曲的,白色的圆,上面还有细小的孔洞。 他盯着这张图,在某一刻仿佛明白什么,慢慢抬头看向梁医生。 “这是你现在的腺体。”梁医生干脆道,“手术后你是不是断过药?” 郁华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断了多久?” “一周多……不到两周。” “续上之后就出现了嗜睡的症状?” “……是的。” “现在还有这个症状吗?” “没有了。” 梁医生合上报告,结束询问。他看着郁华,声音和缓地下了结论。 “你会起红疹,是因为身体的排异反应。在手术前,我们有过沟通,我说过你的体质敏.感,做腺体手术有风险,排斥期会比别人更长。” “排斥期是一个强迫你的身体接纳人造腺体的过程,我给你的药作用是压制细胞排异。但是停药的时间太长,药效消退,身体会自我修复,直观的表现就是嗜睡。人造腺体的发育被打断,很难再完成我们对于它与你身体的适应度和普通Omega相同的设想。” “我的腺体……”郁华的声音干涩,“我会怎么样?” “你现在还处于排斥期当中,接下来身体的排异反应会有剧烈波动,起红疹只是第一步,之后这种红疹可能会增多,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梁医生说:“我会重新给你开药,内服、外涂还有针剂。度过这段时间如果你的身体不再出现类似的排异症状,排斥期就算过去了,腺体还有继续发育的可能。” “如果没过去呢?”郁华问。 “人造腺体会逐渐萎缩,你必须重新来一趟,开刀把它取出来。” 郁华沉默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会诊室里贴合身体的温度没有让他觉得舒适。郁华仿佛置身于寒冬的风夜,四周毫无遮蔽,一缕缕冷风侵入四肢百骸,令他浑身冰凉,无法自控地发抖。 在强烈的恐惧之后,他挨过刀刃的阴影,第一句话竟然是问。 “……摘出来了,然后呢?我还能再植入腺体吗?” 梁医生的眼里透出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首先考虑这个,顿了顿才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具体要看你身体的恢复情况,即使恢复的很好,第二次手术的成功率也只会比第一次更低。” “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考虑下一次手术,接下来的排斥期会很难熬,你要做好准备。如果确定不了反应是否过激,尽早来我这里,萎缩的腺体留在身体里对你没有好处。” 第46章 健身房内,赛罗握住郁华的手,握住他的袖口往上拉起一截。 外套的袖子被拉到小臂,露出下方消瘦白皙的手腕。腕上静脉处一大片青紫,几个针眼落于皮肤,非常明显。 郁华看着沉默的赛罗,抿着嘴唇,想把手腕抽出来。梁医生另外给他开了一种药剂,他现在早晚都要打两次针,肘弯处已经没有可下针的地方。 他从手肘换到脚踝,最后迫于无奈转到手腕。郁华每天把袖口垂得低低的,掩住半个手掌,但还是被赛罗发现了。 “……疼吗?”半晌,赛罗开口。 他没有松开郁华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点。手掌圈着郁华的手腕,指腹贴在对方布满针孔的静脉。 Alpha的体温顺着相触的皮肤传来,连着低沉的话语一起渗入皮层,淌满冰凉药液的血管在这一刻泛暖,郁华莫名地眼眶发烫。 他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灰蓝的眼睛晕着湿漉的水光,勉强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你抱抱我吧。”郁华轻轻地说:“你抱着我就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