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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出那是胡先骋。 胡队长见到他,见了救星似的扑上前。 “方老板,您朋友跟进城的大兵起了冲突,打起来了!”抬手让阻拦的小厮留步,方肆懿收了折扇。 “我的朋友?哪个朋友?”胡先骋好容易得歇,上气不接下气:“就......迟三少!”方肆懿登时变了脸色,撂下那小生,提裙子往外跑。 “大哥,大哥!出出气行了,别打了,他爹是迟大帅。” 迟楠侧躺在地上,睁不开眼。 血漫进耳朵,模糊了几人的对话。 “这小畜生,我见一次打一次!走。” 漫长的耳鸣削尖了,痛却不成一线。 迟楠混沌地想,这么死有点窝囊。 失去意识前,想最后碰碰太阳,举到半空的雄心随胳膊跌落。 方肆懿隔条马路望见血泊中的迟楠,喉间一口腥甜破出,抬手去抹,咳到了扇面上。 血溅桃花扇,早了,而他来得太晚。 嘶吼着喊人叫车,脑中空白,什么风度架势全丢了。 要溅的是他李香君的血,侯方域就算遁入空门,也得长命百岁。 迟杄接到医院的电话,手脚一瞬间冰凉。 身体僵硬地上车,下车,走上手术室的楼层,摸在门口给家属的长凳。 五感封冻了,脑子也转不灵。 是真的吗,方肆懿没骗自己吗。 怎么一眨眼没看到,弟弟便出了事。 他不该让迟楠一个人走,当时都冲动。 应该再体贴些,大度些,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荒唐梦,早早束之高阁。 这样三弟多少念他的好。 手术室门口,方肆懿挂着水洗不去的残妆,戏服下摆成了污脏的鱼尾,冷冷瞥来一眼。 袖子掉到手肘,抽完两支烟,摔了烟头。 “他好端端在家待着,为什么出门。” 迟杄望向手术室紧闭的门,低下头。 “我的错,一开始就错了。” 十指绞在一处,后怕地颤抖。 他放弃了。 迟楠好好的,想留在北平就留下,想回英国他努力跟迟大帅争取。 人好好的,情感上的亏损,刺痛如蚊虫叮咬。 见他这副样子,方肆懿兴师问罪的气焰灭了,坐到迟杄旁边。 古今贞洁烈女如何下场?虞姬得个美人自刎乌江岸,王宝钏苦守寒窑一场空。 守妇道?翠鸾千里寻夫遭崔通污蔑,不得不与之破镜重圆。 幸福弹指幻光,这样的故事太多了。 有的人想听,他也曾迷恋夹了书卷虫蛀味道的圆满,只是从今以后,不想唱了。 “我不该逼他走。 在你那里,好歹有司机和保安跟着。” 三贞九烈,都是虚情假意。 蓬莱宫中日月长。 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一种共识,奇妙地和平共处了。 迟楠昏睡中做了个梦。 梦里孩子没了,方肆懿跟他大吵一架,恩断义绝。 迟杄疲惫地让他好生养病,回到上海,送滋补品只见下人。 养好身体,他求迟大帅放自己回英国,迟大帅答应了。 接下来几年,在原来的学校混出文凭,谈了位法兰西女友,个子比他高半个头。 毕业后分手,被召回天津,按家里安排娶妻生子。 妻子是位江浙富商家的闺秀,相敬如宾半生,育有一儿一女,死时儿孙满堂,哀声震天。 梦里二哥娶了位女记者,后来双双出国。 方肆懿收了几个徒弟,有传承之后,到江南买处好宅子颐养天年。 棺材完全合上前一刻,升起大哭一场的强烈冲动。 事情应该如此,又不该如此。 美满的果实大而空心,正常,顺遂,何其乏味。 迟楠发觉,拼命奔向的恰恰是他希求摆脱的平庸。 转身向反方向,拔足狂奔。 风声呼啸,他化在风里变轻变小。 很想下一次抚过腹部,比鸟儿小的心脏仍在风眼中跳动。 噩梦的尽头,白昼扑闪游移,迟杄的身影渐渐明晰。 他提食盒站在床尾,见迟楠醒来,局促地放下。 “方肆懿回戏班子交代些事,没人看着这边我才......”后面的话不小心吞进了肚子。 迟楠搂紧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你没娶那个女记者吧!”迟杄虽然听不懂,猛地被暖烘烘抱住,高兴得晕头转向,过会儿回抱上去。 “不娶,哥不娶。 只你一个。” 拥抱到四肢发痛,迟楠想起来自己是个伤员。 手腕扭了筋,迟杄一口口给他喂饭。 他几次故意咬住勺子,为看二哥无奈的笑容。 活得太明白容易伤心,被爱着就足够好。 追求原因动机,分析真理要义,比独占欲更接近贪得。 和二哥交代了动手几人的体征,这笔账得清算,不然真当他迟三少是吃软饭的了。 方肆懿来时,跟迟杄一起,手中拎半袋糖炒栗子。 他坐下剥栗子,朝张开的嘴里送时,收回手问:“孕妇能不能吃栗子来着。” 迟杄拔开热水瓶塞子,倒水进脸盆回答:“少吃,会胀气。” 迟楠抢过那枚剥好的栗子,放进手心,迟迟反应过来。 “孩子没掉?”毛巾泡过热水拧干,迟杄示意他伸出胳膊。 “没掉。 你的伤主要在头部,轻微脑震荡。” 方肆懿见迟楠愣住,把第二个剥好的喂进他嘴里。 热乎的毛巾擦拭手臂,迟楠嚼着嚼着回过味儿,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这样都没掉!真讨厌!呜呜呜......”打绷带的手小心地抚摸着病号服下的腹部。 方肆懿抹去喜忧参半的眼泪,刮了下他鼻尖。 “得了吧。 你送到医院的时候像个虾米,手还护着肚子呢。” 在收尾了,还有两三章完结,能看出是个不虐的结局哈。 翠鸾是。 第29章 决定了,得处理北平的后续事宜。 芝生班土生土长,多雨的沪上未必成活。 方肆懿当众人面把戏班子交还骆芝生,那小子一气之下跑了出去,不见人影。 停战在即,迟杄不能时刻跟在迟楠身旁,把他交给方肆懿。 打开床下拖出的皮箱,码整齐的金条晃花迟楠的眼。 “以为你是王宝钏,原来是代战公主。” 从医院出来,他成日混迹剧院,对京戏有了些了解。 方肆懿扶他先站起身,再弯腰拎皮箱。 “你夫君过得如此清简,就为了今天。” 房子,地皮,汽车,都不是好搬运的物件。 要不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别乱叫,没进我家大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