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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御风心中思忖,嘴上也没耽误了回话。 他轻摇羽扇,答道:“唐神医,在下身患的是陈年旧疾。这痼疾也不知难倒了多少名医,在下也是没有办法,打听到您老在这一带义诊,才过来碰碰运气。” 他说话时留了个心眼,用羽扇半挡住嘴型,倒要试试唐龄究竟是否患有耳疾,会不会是从说话口型来辨别他人的话语。 谁知唐龄一等他说完,就立刻伸出手来,示意要搭他腕脉。 梁御风一时更为疑惑,不知他到底听见了没。倒也不怕他诊出虚实,于是顺势递上手腕。 旁边的钟寅看得又是紧张又是不解。腕脉乃人身要害,交付到敌人手上,又是要冒着多大的风险? 但梁少爷才不怕唐龄给他诊脉。 要知道,石桐宇这壳子,确是有着陈年旧疾啊。 ——气海破碎,这样的陈年伤势若还不算痼疾,什么才算痼疾? 他现下这壳子,左右是无法聚集内息,有何可惧? 第56章 事有蹊跷 果然, 唐龄为梁御风诊脉, 三根手指轻轻搭上腕脉, 良久不动, 目露深思之色。显然伤势棘手, 他也深感为难。 梁御风深感得计,温言问道:“唐神医, 怎样?” 闻言, 唐龄霍地站起, 一把拽住梁御风的手臂, 神情沉重。 旁边支颐打盹的穆少淮都被他惊了一惊, 胳膊啪地一下摔在桌面。 哧溜一下, 细小白影从穆少淮袖中窜出, 在桌面上一溜烟跑过。 大黄猫又炸毛了, 尖声喵了一声,还是钟寅早有提防, 一把将它摁回怀里。 这回离得近, 梁御风清晰地看见,那窜过的白影原来是一只小白鼠。 穆少淮面露尴尬之色, 三分未散的睡意也被惊掉了大半。他抿唇吹了声口哨, 那只小白鼠闻声又窜回他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根手指轻抚了一下小鼠的脊背,甚是爱惜。一直无精打采的面孔上难得露出几分稚气的笑意。 梁御风一看, 得,这又是一位养老鼠当宠物的。难怪大黄猫忽然发疯,冲进雅间里面来呢。 唐龄却不像他一样东张西望, 只是牢牢捉住他的手臂,力大如牛,与腼腆外表判若两人。 梁御风还有空隙胡思乱想,心道难怪刚才他给小猫上药时,钟寅怕痛成那样也挣不开。 果然,古来中医擅推拿,面对病人的时候,力气总是大得惊人哪! 只不过唐龄这回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穆少淮虽然陪在旁边,却不如贺云阳与他心有灵犀,完全猜不到他想做什么,当然就谈不上帮他解释了。 钟寅呆在旁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顿时陷入了僵持之局。 梁御风试探道:“唐神医?” 唐龄望着他,须臾,手上力道松了一些,但仍是捉着他手臂不放。 穆少淮眨眨眼,发觉自己帮不上忙,于是自顾自坐下,逗弄自己掌心的小老鼠,喂甜瓜籽儿给它吃,索性丢手不管了。 钟寅一看,有样学样,开始给自己怀里的大黄猫顺毛。 梁御风哭笑不得,又道:“唐神医,到底怎么了?”他还怕唐龄真的有耳疾听不见,因此特地口型清晰,一字一顿的吐字,务必要让唐龄看清楚。 唐龄看着他,目露凝重之色,半晌,忽然绕到他身边,二话不说,抬手就去扒他衣服。 梁御风顿时冷汗与黑线齐下。 唐神医这是个什么意思?他梁少爷虽说恶名在外,可着实纯良无比,从未占过人便宜好吗?! 他这一呆之下自然就抵不过唐神医的手速。 没等他反抗呢,唐龄已经迅速把他外袍解开,俯下身来,头一偏,竟然毫不犹豫用耳朵贴住了他的胸膛,凝神倾听。 梁御风大奇。 咦?咦?咦?这位唐神医原来不是聋子啊? 望闻问切,医者诊病多凭这几样。唐龄既然有神医之名,这听声诊断也是必修功课。果然,他贴着梁少爷的胸腔听了半天,终于直起身。 梁御风于是眼巴巴望着他。 神医既然不是聋子,那到底还是不是哑巴呢?他实在很好奇啊。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 沉默,沉默,只有沉默。 梁御风偏不说话,就不说话,一直不说话。 半晌,他赢了。 开口的是唐神医! “你、你……” 梁御风得意地笑。 神医他不是哑巴,真的会说话! 但是—— “你、你的伤,是、是是幼、幼年时……” 梁御风瞠目结舌。 半炷香时间过去了,唐神医一句话还没说完。 “被、被被人用,用重手法、击、击击……” 这位杏林春暖妙手神医,之所以不肯开口说话,原来是因为—— 他竟然是个口吃,是个结巴! 医者不能自医。这位仁心仁术誉满江湖的神医,竟然有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实在是令人无限痛心啊! 梁御风悔不当初地扭过头去,恨不能替他把下半截话补完。真的好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活活给憋死啊! 还不能多看。 越看他越着急,越着急他越脸红,越脸红他越是说不出来…… 同桌的穆少淮和钟寅都是一脸惨不忍睹。 幸好屋里还有个惜香才子。 痘花脸正与那边的同好们聊得热火朝天,听见这边动静,哪还聊得下去。大家都梗着脖子等着“击、击、击”后面的词儿呢。 说来他们不是说书就是唱戏的,哪个不是嘴皮子利索的家伙?从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令人捉急的说话方式,闹心呐! 好在他们文人聚会,不缺笔墨。惜香才子见不是事,亲手拿了一份纸笔送到这边桌上来,总算止住了唐神医的自虐和虐人。 “唐郎中,你还是用写的吧!”孟沛东无限感慨地道。 唐龄羞涩一笑,向他点头致谢。 惜香才子继续回去与那帮文友交流。神医这一桌人,则全部伸着头去看唐龄写字,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唐龄偏头微一思索,便手执狼毫,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显然想说的话都已经想好。 梁御风先是松了一口气,等拿过字条定睛去看时,一口气又堵在了喉咙口。 “……你的伤是幼年时被人用重手法击伤丹田?是丹田吧?”他问道。 唐龄乖巧地对他点点头。 这一句相对比较好认,因为大半句都说出来过,可以靠猜的。但后面的字迹…… “以?以致?????”梁御风读了两个字就顿住了。 好一笔草书,左驰右鹜,连绵回绕,千变万化,一气呵成,字形潇洒连贯,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