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回京
乍暖还寒时候,不过晨时,天只微微亮了,陆府众人便顶着寒风立在大门前。 陆老夫人站在中间,左侧站着长孙陆骁,右侧被嬷嬷搀扶着,她手上捏着佛珠,眼眶隐隐泛着红色。 这街道上寒风呼啸,刺骨的风像要把人吹倒一般。将军府虽治下严明,但这般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影,不免有了些微躁动。 陆骁耳力好,听得几句“二奶奶架子真大”的抱怨,薄唇微抿。 半个时辰前先锋便报已然入城,谁知等到这时仍旧没有踪影。 他握着老夫人微凉的手,沉声道:“祖母,还是到里头等吧,不知要到何时。” 陆家满门忠烈,皆是为国捐躯,只余下这么空荡荡的将军府。等自小带到大的孙儿陆曜亦踏上父辈的旧路以后,她便久病不起。乃至今日,听得守孝三年的孙媳妇终于要扶陆曜的灵柩回京,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握紧陆骁的手,佛珠硌在他手心里,有些麻麻的:“不要紧,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嘉仪啊……”她微微张口,才念出口,便瞧见有一车队自路口处驶来,衣着素淡,想是到了。 说是车队,其实不过一座马车并后头的灵柩,约莫不过十余人。那车子行了一月,又是从西北而来,早被吹得破旧不堪,哪里像是京中贵妇该坐的马车。 双丫鬓的丫鬟先从马车里跳下来,朝二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过头去将手伸给马车中人。 一只素白的手搭了上去,腕上戴了只翡玉镯子,乃是他二人新婚时老太太亲自为她戴上。 紧接着,一张白得如同鬼魂一般的脸自马车里探了出来——眼睛里黑白分明,唇色惨白,毫无生气,仿似人间的一缕幽魂,不日便要香消玉殒。 有胆子小的家奴,便是惧怕府上规矩,也被她这模样吓得往后一退,疑心这莫不是鬼? 老夫人再忆起她当年那等娇俏调皮的模样,自小便是跟着陆曜吵吵嚷嚷,如今再见,却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她心中悲恸,再忍不住,撒开陆骁的手便迎了上去,一把将她揽住:“孩子啊,你受苦了!” 她趴在孙媳妇的肩上,哭声惨痛。哭自己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老年丧孙,哭满门忠烈不得善终,哭被蒙了眼的皇帝仍要忌惮陆家。 陆府丫鬟见老夫人这般,皆是围了上去,生怕她哭晕过去。 唯有陆骁,身份尴尬,仍站在原地不动,手上攥着老夫人落下的那只佛珠手串,面色淡然。 女子被老夫人拥着,身上多了些许暖意,她羽睫轻颤,掀开一双微湿的眼,恍恍惚惚向前望去。 陆骁站在那儿,英武伟岸,脸上漠然得仿佛此事与他无关。见她望过来,亦是投回眼,却被她仓皇避开。 他这才好好看了她一遭。 一身素白衣裙,孤影连连,泫然欲泣。 他早先见过她,乃是在宫中赏花宴,那会儿只是个扑蝴蝶玩的小丫头,如今却成了他弟弟的未亡人。 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