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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坐到沙发上,把鞋子脱下来。庄宁养的狗本来是趴在旁边的,这时候就抱着鞋子啃起来。等换了拖鞋,阮星轻轻地狗肚子上踢了一脚。那是只两个月的的土狗,极温顺,索性在地上讨好地翻了个身,把肚皮撩上来。 “什么时候又捡了条狗?” 也不是问句,庄宁也没有答。 沉默了一下,阮星说:“黄舒丽还在上面?” 他一下脸红了,不知为什么要脸红,男欢女爱本是极平常。 “要不要我去叫她下来?” “不用了,”阮星摇摇头,好像是毫不介意他们的关系,只问:“你现在在‘大世界’做事?” 庄宁连忙澄清:“哦,她说人手不够,我就去帮帮忙,这几天都没有去了啦!” “那就好,缺钱可以问我或者奉厚要,场子里的钱不要去拿。” 一句话讲得庄宁脸上无光,忍不住顶道:“你的钱和场子里的钱有什么区别!我明明是带了钱来投奔你的,干嘛搞到跟谁都要伸手讨,这样的话,当初还不如带着钱远走高飞,管这摊鸟事!” “你自己放不下,想报仇,请我帮忙,难道要怪我吗。要你别去场子里,不是怕你摸我的钱,是免得吴水城又说三道四。城南刚闹过一次,还是杜三爷出面才平息,我不想‘大世界’又出乱子。” “是啦,我像个烫手山芋,你放在哪里都不是,让你为难了!” 阮星直言不讳:“你还别否认,你现在确实是烫手山芋。” 庄宁也是叫人宠惯了,最听不得批评嫌弃的话,腾地站起来,气道:“是是是,钱到了手我就成了烫手山芋,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接手,难道是要等我冷下来,好把我吃了吗?” 被这样一抢白,阮星一时竟也没说话,只是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般地从庄宁脸上刮过。庄宁心里一紧,自知失言,各种意义上,阮星还真是能“吃”了他的。 “往后这个话就不要说了,我真要把你还给李文彪那边,你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阮星往后一靠,“你让黄舒丽先回去吧,我鞋子湿了,留在你这里吃晚饭。” “……” 庄宁不好得罪这尊大佛,只有上楼恭送女菩萨。 黄舒丽听了略一皱眉,“切,大家一起吃饭不行吗,这么大的雨要我怎么走,以前一张床上睡过的,他怎么还躲起我来了。” 庄宁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没心没肺,三个人吃饭那才更尴尬。不待他讲话,阮星的声音从下面客厅里嘹亮地传过来:“你坐我的车走。” 第五章 庄宁躲着吴水城,从不踏足姓吴的地盘。对黄舒丽,他也不太热心,事事都像夏天里的热风,叫人提不起劲,他苦夏得很。 柯仔看他整天无精打采,提议说去看电影,其实是想看艳星严芬芬。最近受了黄舒丽这颗大补丸刺激,柯仔对大波妹充满遐想。 榕树巨大的树冠盖在戏院门口,下面连挂出来几幅严芬芬的海报,绿溶溶的笑在风里。他见过她本人,那还是她刚出道的时候,爸爸六十大寿上请她过来唱歌。 庄宁对电影没有兴趣,又嫌冰激凌太凉(已经立秋好一阵了),百无聊赖地望来望去,结果远远地看到了吴水城。吴水城也买了票,正往戏院里面走,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望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他手脚一凉。 柯仔舔舔勺子,也催他进场,他答应了一声,再抬眼吴水城已经不在了。待找到座位坐下了,柯仔又闹着要吃绿豆沙:“冰激凌吃多了口好干,现在要是有碗绿豆沙簌簌口就好了。” 庄宁心中正是犹疑不定,于是答应去买绿豆沙。走到戏院门口,果然看到几个人鬼头鬼脑的在外面,有两个明明之前在阮星家的宴会上看到过,跟在吴水城身边的,这时候却装作不认识他了。 他心里有数,若无其事地买了两碗绿豆沙。回到座位上,电影已经开场,柯仔接过绿豆沙,呼噜呼噜一口吸去大半碗,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在银幕上。 庄宁也装出看电影的样子来,心不在焉,时不时把腰坐直了,回头扫一眼全场,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异动来。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庄宁突然拉柯仔离场。 柯仔看看银幕上罗裙半退的严芬芬,又看看他,嘴一撇,相当不甘愿地跟着他进了厕所。 一间厕所里有三个蹲位,柯仔看着庄宁把各扇隔间的门都打开,见没有人,又立刻退回去反锁上了厕所的门。 在柯仔眼里,庄宁正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兼具有懒和笨的双重属性,没想到突然身手伶俐起来。他觉得很新奇,很神秘,所以庄宁招呼他沿墙蹲下,他也就乖乖蹲下来,让庄宁踩着他的肩膀,够到上面安着风扇的气窗。也不知道庄宁在上面怎么鼓捣了一下,整扇窗户就被卸下来,然后背上一轻,是庄宁攀着窗子翻过去了。 柯仔听到那边砰的一声,知道是他落地了,也紧随其后跳到后巷里。柯仔无知者无畏,兴奋得要死,这简直和侦探片是一模一样了。 结果庄宁带着柯仔去了阮星的别墅,一进门,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软绵绵歪作一团,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让柯仔非常失望。 没过多久,阮星穿着纱笼,衣袂飘飘地从楼上下来,庄宁立刻怨天恨向他叹道:“吴水城要搞死我!” 阮星问他怎么回事,他讲了,柯仔又在旁边噼里啪啦地添油加醋,他这里已经夸张了三分,柯仔更夸张到十分。末了,阮星不由得十分怀疑,“你确定那是吴水城叫人来暗算你?” 不知什么时候,窗帘被人放了下来,室内一片绛色。这套寓所外表是西式的,里面却零零总总堆了许多泰式摆设。庄宁伸手摸了一下沙发边的一尊鎏金铜象,笑了一下:“否则谁没事会去翻厕所?我别的本事没有,直觉还是有一点的,否则早和我哥一样被人砍死了。” 阮星皱了一下眉,递过去一杯水,“喝杯茶,压压惊,好在没动手,否则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庄宁推开他,摸了根烟进嘴里,“妈的,净讲些没用的。自从跑路以来,我哪天不是担惊受怕,夜里还常常要惊醒来,喝茶,喝茶有个鸟用……”讲着便有些动情,声音渐渐弱下去。 阮星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算作抚慰。 一颗泪落在膝头,洇成深色的一枚。他突然很想庄太太。虽然庄太太全天候扑在牌桌上,无论如何不能算称职的母亲。一直是爸爸管教他,而哥哥不但管教他,还管教他的儿子。但是只有庄太太会在他发烧生病的时候过来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好像他永远是她的娇儿。庄太太不在了,他也失去了撒娇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