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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去打扰,一边暗叫失策,早知如此,便是腆着脸也要跟那老sao货挤同一班船去香港,管他心里是不是还在为那些死人伤心难过,总比钻这棺材盒子一般的小平房强。悻悻然转过身,又打量半天这几间仿佛被小孩子捏泥巴的手捏出来的小房子,心道还不如他在大陆作战这几年住的农家大屋,更比不上昆明的北教场和柳州宜州那些地方的小公馆。他稍稍站近几步,朝门里张望,眼里还没看到什么,鼻中先闻到一股子阴霉之气。无法可想,原地转了一圈,叫过小丁让去弄点醋和茶叶渣子,先把屋子里的霉味盖过去再说。 小丁是听话的,——他仿佛很喜欢做这些鸡毛蒜皮的跑腿打杂的活计,只见这边柳五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打开刚到新北时买的一大袋盐酥鸡,一块一块地扔到嘴里,用出猎受挫的猎豹那种不善的目光瞧着那边小丁走到他们的邻居——自强新村二号门口。小丁向着一个戴眼镜的正“铛铛”地往窗下钉窗台的男人招手哈腰,比划地指着他们的这处水泥盒子,笑得像条摇尾巴的小狗。柳五嘴里咀嚼着盐酥鸡,把眼珠子挪到眼角,瞧着那处跟他自己无二致的水泥平房。那个男人看去是个颇有学问的读书人模样,长着文化人特有的那种神经质的略微外突的眼睛,他听小丁噜苏半天,冲屋里叫了两声,走出来个生得白净的妇人,那妇人递给小丁两罐东西,她身后还跟着个蹒跚学步的幼子。 小丁接了东西,又是一番哈腰,身子一转就向柳五这边来。柳五忙垂目盯住脚下的蚂蚁,然后在心里撇了一个老大的嘴,——他不喜欢做求人的事,更不喜被人看出是自己在支使小丁求人;一个棺材盒子一般的水泥房已经够叫人丧气,他不想再因为别人的高善之举而再进一步加剧自身的局促。他在这方面非常得敏感,原来他不是这样的,上一次他会这般敏感还是他是个流浪儿的时候。他觉察到自己的改变,有些困惑,有些不安,想来想去,他把这归之于自己已被李沉舟宠坏了的缘故,——当李沉舟在他身边,他做再坏的事都那么得有底气,对谁他都敢龇一龇牙,捅下天大的篓子他可以眼睛一眨不眨,那是由于他知道,最后不管怎样他都可以扭着屁股跑到李沉舟怀里,获取支持和依托。诚然,李沉舟会生气、会罚他、会吼他、还会一连好多日都不理他,但他细细想来,自他十五岁那年加入权力帮,李沉舟还从不曾真地待他绝情过,很多次表面上的绝情也都是为了掩饰私下里替他收拾烂摊子。以前的那些事,他翻来覆去地想过很多遍,每回想一次都能得到新的启发,——他想自己跟李沉舟事实上很早之前就互相有意了,在他们两个各自都未曾察觉出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是那样地眉来眼去,他看他,他不看他,他不看他的时候,他又去看他;那个时候他们又是那样地各怀心思,彼此遥望又彼此躲闪。他敢肯定,他们两个都在心里说服过自己很多次,不要那么有心没魂地把目光投向对方,——好吧,他只敢肯定自己的,不敢肯定李沉舟的,但他私心里就是觉得李沉舟肯定也是一般想法,而且肯定很享受跟他之间的递眉送眼,——肯定就是这样,没错的!那个老sao货不最是喜欢这种犹抱琵琶的调调麽!柳随风把手中的纸口袋抓得哗啦哗啦响,一双眼笑眯眯地,“等下次见了那大屁股一定要记得问他,当年是不是就很感到跟他调情的趣味了。对!一定要记得问他,且不许那个大屁股王顾左右而言他,否则——哼,他就要把他按在床上使劲地干,不干出个儿子来,不让他下床!对,就这么办!”一大块盐酥鸡丢到嘴里,他总算是感到一缕快意,自从抵达这座岛后的第一缕快意。 “师座,原来隔壁那家人姓齐,齐先生以前是重庆的机关要员,如今还是什么立法委员,结果住的屋跟咱们的没差,指不定还没我们的大呢!我想那个吴参谋大概还是出了大力,才给师座弄到这座小房……”小丁婆婆mama地,沿着屋中墙根洒着熟醋水,还改不了口地叫着吴参谋,而不是吴局长。 这样啊——立法委员也住这样的房?柳五摇着头,面上流露出遗憾。他望着北边的一团高耸的浓云,以及浓云往东的一大片山野绿林,手里捏着盐酥鸡,轻轻地叹气,这他娘的真是落草为寇了啊! 当晚,柳五抱着床毯子靠在罗汉榻上,眼望这水泥盒子的吊顶,鼻孔里一出一进的是溜溜的醋酸。这醋酸让他想起虾rou、蟹黄、蒸饺一类的东西,想多了,口中唾液分泌个不住,那刚塞满了盐酥鸡的胃府也好像刹那空虚。他左右撇嘴,手里摸着那枚扳指,两条腿跷过来跷过去怎么都不对。不知哪儿的帆布帐子拍打得啪嗒啪嗒地,他坐在一派醋酸中胡思乱想,胸中又不免生出哀意。他想那sao货许是拿话吊着自己,好把自己给遣开的同时,又不至于撒火生事,误他行程;又想那sao货怕是担着别样的心思,也许压根儿就不是他说的那什么为死人伤心难过,多有可能的,倒是欲攀搭那个姓雍的假洋鬼子,嫌他在跟前碍事呢!这么一思量,心里立刻就堵得慌,脚踩着罗汉榻的踏脚,恨不得插翅飞去香港,扒着那sao货的窗户瞧上一瞧,看那个已经被盖上“柳”字印戳的大屁股是不是正冲着那个假洋鬼子的方向一撅一撅地sao情。此时此刻,柳五正是个撩蜂拨刺的状态,因着这居处的不痛快而非得迁怒于人发泄一通不可,全然不顾逻辑道理,更不曾想若是李沉舟有意支他离开,自去香港便好,又何苦颠颠地从江门一路赶去黄阁镇把他从那废墟下面挖出来。然而这从前的柳总管而今的柳师长确是已被李沉舟宠坏了,他好像已经不太记得那些无人问津、只能独自一人忍饥挨寒的日子;如今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不久前在那江边老渔人的木屋里,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那个大屁股侍候得整个人又懒又软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像有一团雾蒙蒙的云,把他那么轻暖地罩着,他撇撇嘴、抑或哼一哼,所有的需求就立刻被满足,满足了也要继续哼,为的是看那个老sao货假装责备的无奈模样。那几日他过得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舒服得像个躺在襁褓中酣眠的小婴儿,什么都用做,光是瞧着他那大屁股的保姆屋里屋外忙得不停歇,且那保姆还要记得时不时过来跟他说话,哄慰他,“我的小猎豹,我的小金鱼……” 柳五嘴角含着微笑浅浅欲眠,浑然不觉那不知哪儿的帆布帐子的啪嗒声越打越高,越打越高,然后“呼啦”一下,帐子被掀上半空,不断地舞着旋儿,扑到前边的那条新店溪中无影踪。“剥离剥啦哐里哐啷”,柳五睁开一只眼稍望一望,就有什么东西“啪”地敲到门上,接着又碌碌地沿街滚了下去。“师座,好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