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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对着几间房子寄托感情,有意思麽?” 凤目闪闪,直射柳随风。 柳随风的胃,翻腾的更加厉害。是的,没意思,从一开始,就是没意思;是他自己硬要它有意思;强扭的结果,就是越发得没意思,甚至叫人恶心,如同南京的被屠城、重庆的连绵不断的冬雨、这里中气十足的川音、桌子上火锅逼人的辣味…… 都是没意思的,远比不上某个秋日清晨那个人在估衣廊给他炖的养胃粥,他醒来时轻柔地落在他脸颊和脖颈上的吻,温暖的拥抱着他的臂膀,还有那永远不温不火的含笑的眉眼…… 柳五又上楼去了,他觉得自己有癫狂的迹象——他居然念起那个人的好来,这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鬼混的时光,也成了冥冥中的一种慰藉? 他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他还没有完全实现他的梦想,他不能够癫狂。嗯,休息,睡一觉,然后继续前进,向目标前进。 ☆、视如己出(上) 费老头儿的船一驶过湖北进入安徽境内,就不得不减缓了速度,在大大小小西上的船只间艰难下行。那些船上,满满当当地挤得都是匆忙出逃的难民。那些人本不愿离开故土,如果不是空袭的炸弹都丢到邻县了,早上打开门时满街的从北边从东边迁来的逃难的人,船贩子们放出来的风声又过于可怕,他们是不会离开脚下的土地,登上这些船只的。然而确凿的消息是,首都已然丢了,日本人杀完南京,就要进入安徽,一路烧,一路抢,豺狼似的凶恶。“政府军挡不住!”所有的船贩子都这么说,口口相传,传到大街上,传到小巷里,到后来,连多年的老邻居也这么说了。“当然靠不住,否则南京是怎么丢的?”老邻居比船贩子还多个理儿,攀着门扉站在台阶上,像是最后一次闲话一般:“各自珍重罢——哪天战争结束了,咱们接着下棋……”这话一出口,双方都很伤感。悲观的情绪似乎总比欢乐的情绪容易传染和蔓延,安全感这个东西,似乎从来就不曾拥有过,有的只是不那么危险和非常危险之间的区别。日本人没打过来之前,他们过的是不那么危险的生活;日本人来了之后,就是非常危险的生活了。担惊受怕,好像已经成了习惯,以前是只要把心提着,如今是连腿都要撒开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逃吧—— 于是满江都是难民船,船上的人,畏怯地挤在一起,望着张帆东去的费老头儿的船,麻木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某种惊奇。“呵——居然还向东去!”“什么人呐——不怕死的麽!”“炸弹都扔到芜湖了,他们不知道的?” “炸弹扔到芜湖了?”费老头儿驻了锚,向一位熟识的同行打问。同行是武汉人,跟费老头儿一样,单干出船几十年,风雨无阻。不同的是,同行有妻有子,前几年还有了孙子。红鸡蛋递过来的时候,把当时的费老头儿羡慕得直咂嘴。及至很快他从秀音那儿领来了阿彻,才重新恢复了心理平衡,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孙子——怎么样?不错罢?”直接跨过娶妻生子的环节而白得了个便宜孙子,费老头儿心里着实得意。 同行的船,正载着最后一批逃难的人和自己的一家子,预备过了武汉,直奔重庆,然后慢慢寻个川中安稳的地方,定居下来。隔着一汪浅水,他道:“费老还不知道?南京离芜湖那么近,南京都丢了,芜湖还能无恙?街上被炸得不成样子,那炸弹丢得呜呜的,霍——” 同行看着自己船上全须全尾的一家子,对在这时节还有胆量东进的费老头儿很是不解:“费老想不开呐——都cao劳了一辈子了还惦记着这点卖命钱?带着孙子上川中、上云南躲上一阵,最多几年罢,好过这时节去拿命冒险,是不是?” 费老头儿脸色不大好看,烟斗拿下来了,负着手往船里走。这些话他不爱听,很不爱听,不爱听的最大原因是他知道,这些话说得有多么的对。都是些很实际的“对”话,对的不能再对——世上还有比珍视性命更对的话麽! 支着鸬鹚般的瘦腿,费老头儿走过李沉舟身边,后者也听到了那位同行的喊话,给绳子打结的手就慢了下来。抬眼望向东边,云压雾绕,离芜湖还有一段距离,别说南京了。何况这次根本不会到南京,在芜湖停一下就走,南京、南京已经丢了呢…… 丢了的南京,比起完好的南京,更加激起李沉舟的情绪。明知道那些人一定早就离开,安全地四散到西南某地,也不能叫他平静多少。那些人是离开了,南京却在那里,那些房子、那些树木、那些街道、那些记忆,不是还在那里麽?如今,却都遭了战火,要面目全非了罢。想起当初选择将权力帮建在南京,指望背靠总统府,会格外安稳些,不料到头来最安全的地方倒成了最危险的。那些从东边来的人们,嗡嗡咿咿地散布着令人不安的消息,说的最多的是南京的屠城,似乎那边已成了人间地狱。人间地狱——那些可爱的小街小巷,估衣廊、碑亭巷、鼓楼老宅、大行宫,也都成为人间地狱了麽? 李沉舟表情沉肃地望着东方的江面,一眼望不尽的烟波,将他的视线阻挡。南京是看不到的,南京的那些人,大概也很难再见了,如今就连那些街巷,也将遭受侵毁,所有跟南京有关的一切——尽管想起来并非愉快,对他而言却意义非凡的一切,都要不见、不在、甚至连原有的样子都维持不得了麽! 冷风在江岸荡过,也从李沉舟的心底荡过。万千世事,几多无可奈何。他十几岁上可以懵懂承受的东西,到了三十岁上则变得异常沉重,压得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喂,你又发什么呆?” 手心的绳结一抽,拉回了李沉舟的注意力。绳子另一端,不是阿彻又是谁? 豹崽子的眉眼,越来越向那个人靠拢了,那种又冷又暖、忽近忽远的眼神,旁人是学不来的。 李沉舟被这样的眼神吸引住,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豹崽子还是太小,有那种眼神的神韵,却没有那种眼神的力量。那个人的眼睛,温柔是表,阴凉才是里,阴凉里透露出一股坚忍到残忍的信念,让看的人知道,他是要做成一些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小崽子的眼神呢,就少了这股子狠劲,无论柔和还是阴凉,都是浮光掠影似的,带着少年的光彩——只有少年的光彩,而没有成年人的阴影。 这也很好,不是麽?少年人本不该识得愁滋味,那种滋味,越尝不到越好;那种滋味,根本不值得追求。 李沉舟自己少年时过得颇为郁郁,所以就不希望阿彻也跟他一般,小小年纪就心事重重,真要说起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 李沉舟决定跟豹崽子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