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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的挡风玻璃后的人,心说不会吧…… 车灯熄灭的一刹那我只捕捉到挡风玻璃后模糊的人影,和副驾驶上靠着的吉他包。 车门打开,塞林格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件黑色翻领大衣,领口拉得很高,下车后他将那只吉他包挎上肩。 “林赛哥?!”我都语无伦次了,“你……你你怎么来了啊?!” 塞林格背着那只吉他包,又拉开后车门,提下来另一只吉他包,说有点好奇。 这个回答和我问的问题完全是两码事啊,但他就是不想回答,走了两步回头叫我,你不给我带路吗? 我上前接过另一只吉他包,走在前面带路,只有老天知道我心如捣鼓。 Ray和我一起在录音间里调试乐器和麦克风,塞林格靠在调音台旁低头边看谱子边听demo,Ray的吉他上已经有他的签名了。我俩生怕惊动他,明明隔着玻璃什么都听不见,还是像两只地鼠一样只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切就绪后我手心都是汗,Ray朝我挤了挤眼睛,低声说:“我说得没错吧?”我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塞林格,居然把他和Billy Sheehan和Pat Torpey并列,Ray敲我胸口:"我那是照你心里想的说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低头看谱听歌的塞林格,“不过只论技术不论别的的话,在他这个年龄他确实不输给谁啊。” 塞林格摘下耳麦,拿着谱子进了棚,说开始吧。 进棚前他脱掉了黑色的大衣,只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将鼓谱放在谱架上,我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转头却见他正拿着鼓槌确认鼓谱,鼓槌在他腿上轻敲着,一点都没意识到我在看他。 算了,他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塞林格确认完毕,抬头对我说:“我敲一遍给你听。” 这有点像学生涂了一张潦草的木屋,老师却认真说我盖给你看。 他照鼓谱打了一遍,第一次打,却没犯一个错,甚至有些在谱子上无法标注的情绪处理,我认为需要为鼓手提出来,好让对方在正式录音时用这样或那样的打法处理的细节,他都以惊人的契合度完成了。因为不管是之前听demo还是看总谱,他都力图在最短时间内将整首歌曲的蓝图纳入脑中,而不仅仅是鼓的部分。这是天才的天才之处。 敲完一遍后他放下鼓槌看我,如果要说有什么问题,也只有一点,他敲得比较紧,我能看出他没有完全打开身体,手臂动作显然是有意控制了力道,所以鼓声低缓而克制。但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问题吗?”塞林格问。 我说没有,完美无缺。 Ray在棚外竖起拇指,一切准备就绪,第一遍我们录贝斯和架子鼓的部分。 “我们尽量一次过,”塞林格对我说,“你只管按你的步调来,不用管我,我来配合你。” 这曾经是石头哥才有的特权。难以形容我的感动,但我并不需要他来配合我,我也可以配合他。 “林赛哥,写这首歌的时候我是想着你演奏的样子写的。” 塞林格翻乐谱的手顿住,抬头看向我。 “我不需要你来配合我。”我说。不管你要怎么演奏,我都能配合你,让我配合你吧,在这首歌里你就尽情地做你自己,你不需要去配合任何人,也不需要顾及我的耳朵,你就……就只管放开了打,放开了弹!对我来说这才是莫大的荣幸。 塞林格看着我,点了点头:“好,那我会按我的方式来,你跟着我。” 我们同时戴上了监听,熟悉的前奏响起,我几乎每天都听到这首歌,因为它是塞林格的手机铃声。 这首歌我们闭着眼也能完成,对吧林赛哥。 拍MV时也见塞林格打过架子鼓,但是MV中只录了一小段,此刻看他全程打下来,每一下都像打在我心尖上,从一开始轻柔绵密的鼓声,到进入主歌时跳帧般的震响,从指间轻抚过麦芒时的轻柔,到雨点拍打麦浪时的柔韧,每一声响动就是我脑海中最完美最发光的模样。歌曲进入第二段主歌,鼓点长驱直入,一次次敲击像天边远雷的闪光,终于迎来声势浩大的副歌,也是全曲鼓声最激烈的部分,这一次不用再控制力道,架子鼓在他手下暴烈地颤抖、震动,好像金属碎裂前的闪光,酣畅淋漓的鼓点配合我的贝斯,仿佛它们是一件乐器。 那种炫目感断不是我的编曲能够赋予的,炫目到……闭上眼睛仿佛也能看见坚定而耀眼的未来! 我的贝斯线最先以滑奏划下休止符,架子鼓的吊镲抹出一片碎光后,以嗵鼓和底鼓干脆利落的震动完成了全曲的演奏。 我看向塞林格,他握着鼓槌的双手轻轻按住了鼓片,深深地沉了口气。我们都沉浸在音乐带来的美好中,无法言语,也无需交流。 录音棚外的Ray靠在椅子上,双手压着太阳xue,我能认出他激动不已的口型:SPEECHLESS! 快天亮时我们又一起录了主音和伴奏吉他的部分,我对自己的改编是有信心的,但我依然如愿看到我的想象力再次败在了塞林格的演奏面前。那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事,因为我的想象力就是以这个人为蓝本诞生的。 前奏那段复古气息的吉他弹奏一出来,只觉得“这是第几次被这个人征服了啊”,电吉他被他弹得那样有张力,好像撑开了录音间里小小的宇宙,时而像一张温柔的膜,裹着我们呼吸,时而像钢筋的网,拉扯着我们的血脉。原本我承诺要配合他,可那已经根本不需要我的配合,他只要弹奏,那股引力就能拉着我旋转。那些高低起伏撞击耳膜的音浪,分不清是出自他手下还是我的手下,像火焰燃烧出的火星和飞絮,又像是受到了暴风雨的洗礼,它们狂轰滥炸,又有着令人泪腺崩塌的柔软力量。 进入副歌前的那几个重音,像磕在钢铁上那样用力,纵然他低头颔首,表情沉静,但手背和小臂上贲张的青色却出卖了他的情绪,六根琴弦在他指下热烈地震动着,每一次快速大力地击弦拨动,琴弦仿佛都能随时断掉,抽在他坚硬如铁的手臂上,留下灼烧的痕迹。 如果这时我触摸他的吉他,一定整个人都会被它烧起来吧! 右耳被塞林格弹出的音浪撞击着,好像一颗燃烧的穿甲弹,试图贯穿我的脑子,轰破左耳不可逾越的屏障,可那毕竟只是妄想。耳朵隐隐作痛,我好像看着一只闪着光的蜡烛,摇摇欲灭,可是一眨眼我眼前又只有低着头,又冷又热烈的塞林格,心里只剩下疯狂的祈祷,不要打断我们,请不要打断我们,上帝啊—— 电吉他结束的长音像大雨中的一声呜咽,与我之前已经完成的贝斯线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