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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公库是赈济穷人用的,他们如果缺钱,大可以去公库里堂堂正正地索要,又何必去偷?” 易洛迦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偷公库的一定是个有钱人。” 红枫飘落在了地面,苏越用脚尖把它碾碎了,它成了枯槁破碎的尘灰。 公库失窃这件事情是交由林瑞哲负责的,与易洛迦关系不大,也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和苏越扯些闲话而已。眼下,易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大事亟待去办,这件大事足够让易家上上下下忙得焦头烂额,而且也能够冲淡易洛迦被降职的烦闷。 这便是易欣与孙小姐的婚礼。 易欣在王城西部有一块封地,这块封地原本该是易洛迦的,但易洛迦固不受封,也不愿离开王城,于是易北王就把土地赐封给了他的弟弟。眼看着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易欣府上忙里忙外,人手却还是不顾,只得问易洛迦府上借。 易洛迦打发翠娘几个得力帮手去了,苦笑着摇了摇头:“闹得和打仗似的。” 易欣初五的时候就辞别兄长,返回封地准备去了,但他临走之前进了趟伊人楼,回来时眼眶红红的,嘴角紧绷,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好,他对易洛迦说:“要记得来参加婚礼”时,简直是在咬牙切齿,心里似乎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等他走了,苏越就不紧不慢,事不关己地说:“新郎的心思不在新娘上,这婚礼迟早要泡汤。” 易洛迦瞥了他一眼,皱眉:“别胡扯啊。” 苏越冷笑两下,那意思很明显——你不信?那好,咱们走着瞧吧。 事实证明苏越说得没错,易北历蒹月十六,司库署总令史易欣与易北大户孙家千金成亲。 苏越和易洛迦在婚礼开始前一天就赶到了易欣的封地——渭城。他们到的时候,渭城已是张灯结彩,和乐喜庆。苏越和易洛迦在总令史府住了一晚,由于人员忙碌,下人们并没有太多的闲暇为苏越收拾客房,好在易洛迦并不介意,两人便凑合着睡了一间房。 月色清冷地散进屋内,易洛迦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物,说过不会强迫苏越,就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淡然然地洗漱完毕,就在苏越旁边睡下了,苏越听着那低缓平和的呼吸声在他身侧响起,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睁着眼睛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浅憩了一会儿。 朦胧之中他听到外面的院落里传来悠扬的笛声,那笛声如流水般优美畅然,却又显得太过寂寞凄凉,端的便让人忆起那些个催人断肠的儿女事,呜咽着泣诉,支离破碎。 这是一首怎么也不该在婚喜日子吹奏出来的笛声。 用的是桐笛,来自遥远鞑吾国的笛子,而曲子,亦是鞑吾国的曲子。 一曲相思,多年之前,曾缠绵情深地在伊人楼吹响过。 “啪!” 爆竹声响,接连一片,噼里啪啦炸得花火四溅。 贵宾友人们举杯推盏,起哄喧哗。 易洛迦是易欣的兄长,坐在宾客席的最前面,苏越地位低贱,只和丫鬟小厮们挤着,立在廊下旁观。 易洛迦的父亲已经过世,但他的母亲来了,从苏越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女人的模样,护理得很好,面容细腻,少有皱纹,穿着洗烫合法的衣裙,自始至终带着柔和的微笑,但眼神却是坚韧而深邃的。 这个女人惹不起。 这是苏越的第一想法。 易洛迦低着头,嘴角浅抿出一抹柔和的微笑,正垂眸耐心听着母亲在自己耳边絮叨,偶尔他会点头,或者低声和母亲交谈两句,总之是一派母慈子孝的和乐场景。这不免让连自己老娘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的苏越心里发堵。 好在这时,人群突然喧哗吵嚷了起来,他别过了头去,原来是孙小姐在伴娘的搀扶下款款从一帘又一帘红纱垂幕深处走出。 花瓣雨落下,新娘头披红盖,看不清脸,但步履却是曼妙轻盈的,红香绣鞋,金丝束腰,丰挺圆翘的臀/部不知迷倒了多少宾客,却唯一没有迷倒新郎易欣。 易欣穿着黑红交错的宽袖吉服,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微偏着头,目光飘忽在淡粉色的花雨中,清澈的水蓝色眸子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愣愣地想些什么。 “目光呆滞,两眼无神,眼圈发红,显然哭过。”苏越在一旁刻薄地点评,“看上去不像新郎,倒像是参加葬礼的。” “cao,有病吧?当心嘴巴长疮!”有总令史府的小厮瞪大眼睛,嫌恶地咒骂道。 苏越冷哼一声,不想和这种狗奴才一般见识,施施然转了个身,准备往大苑外头走去。 背后响起编钟丝竹的奏鸣声,热热闹闹人声鼎沸,苏越百无聊赖地踩着满地粉嫩花瓣走远,几个宾客带来的小孩嬉笑着从他旁边跑过,他听到后面浑厚的钟声响起,仰起头见到几只羽翼洁白的鸟从庄严的黑色瓦檐上腾空而起,切碎了满地阳光。 “新人祝酒,一敬天地!” 苏越轻吐一口气,又一场注定索然无味的婚姻啊…… “二敬高堂!” 一片洁白的羽毛从天穹上飘落,如同柔和细腻的纱裙,栖息到大苑门庭处,铺展开素雅的裙摆。 苏越盯着那片羽毛,直到有一双同样洁白素净的丝履踩在了羽毛上。 “……”苏越微愣,目光顺着那双丝履上移,白色的长裙,白色的短衫,白色的小袄,白玉雕琢的鬓花。 出现在门口的竟是一位清清冷冷的白衣姑娘,她有着碧色的眼眸,长长的睫毛,纤细的腰肢,棕色的头发,她一言不发的立在门口,一身洁白与喜庆的婚宴大红格格不入,庭院内的花瓣雨渐止,喧哗的人声也逐渐静默下来。 人们纷纷回头,有几个男子脸上先是出现迷惑的神情,然后慢慢被震惊取代,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这不是十年前的那个……” “天……她一点儿都没变!” “是伊人嬷嬷!” 苏越站在廊下,纯净的阳光沐浴在她洁白的衣衫上,反洇出细润的光芒,刺得人眼角生疼。 这位白衣女子,竟然是卸去脂粉浓妆的伊人嬷嬷,她静静立在原处,隔着人群和长长的红色地毯望向易欣,神情有些麻木。 瞥了眼易欣,身着红色吉服的新郎脸色白得像雪,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伊人嬷嬷,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从旁的傧相觉得不妙,只盼着快快把婚礼办